青月山山腰的尼姑庵自上次被滅門之後, 便一直寂寥陰森的如鬼宅一般。只兩個多月過去,極少有人踏足的這裡已布了不少雜草。
一身白衣的秦子藺獨自在這荒蕪一片的尼姑庵內緩緩四處走動着, 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迎着陽光打量着四周,似是想看出些什麼。
忽地, 一陣極不明顯的腳步聲遠遠傳來,他眉尾微挑,嘴脣微勾, 心覺也沒有必要躲, 便就回身不緊不慢的走到院門口看着一身深黑色衣袍的秦蒙湛從下頭踏上來。
感覺到上頭有人,秦蒙湛擡頭。當看到堂弟秦子藺時, 他倒也不驚訝,只繼續步伐不停。
看着靠近的秦蒙湛,秦子藺笑了起來:“倒是巧啊,堂兄也對這個荒廢的尼姑庵感興趣。”
秦蒙湛雖冷, 倒不至於像那小皇叔一般懶的連話都不說, 只道:“堂弟如何會對這個尼姑庵感興趣?”
秦子藺再將身後的荒涼打量了一番,隨意道:“聽說這個尼姑庵的人突然都消失了, 我便好奇過來看看。堂兄也知道,我素來都閒的喜歡晃來晃去。”
“那你隨意。”秦蒙湛邁入尼姑庵,也不知是在查看着什麼。
兩人看似和諧, 稱兄道弟,實則各懷心思。
秦子藺大概是略覺得乏味了,便道:“堂兄慢慢看,我先回去了。”言罷甩開摺扇, 扇了扇那張被日頭曬得有些熱的俊臉,轉身便要走。
秦蒙湛這時卻走了出來:“一起?”
秦子藺挑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了?不知堂兄這是要看些什麼。”
秦蒙湛面不改色的越到秦子藺前頭:“你想看什麼,我便想看什麼。”
秦子藺聞言一聲輕笑。
一人騎着一匹馬朝耀都城的方向而去,有一下沒一下的搭着話。
到了耀都,秦子藺得知秦蒙湛要去凊王府,便心血來潮,道出自己突然想去看一看小皇叔。
於是二人就一起朝凊王府的方向而去,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哥兩好的樣子。
頤明醫館中,有人買了幾副藥,柳藍玉笑嘻嘻的收了錢,正送人家出門。不想擡眸卻見到恩人秦子藺,她下意識亮了眼眸子,喊道:“秦公子,秦恩公。”
這個聲音很熟悉,這個稱呼也熟悉。
本是與秦蒙湛一起過去的秦子藺回頭看了過來,見到柳藍玉,他扯了扯馬繮繩,停了下來。
秦蒙湛眼眸子有些凜意,也隨之停下。
柳藍玉跑了過去,見秦子藺與秦蒙湛一起往南去,便知他們定是要去凊王府的,只還是忍不住笑眯眯的問廢話:“恩公是要去凊王府的嗎?”
每次見到她俏臉上的那純真璀璨的笑容,秦子藺就不由也會被感染的跟着笑起來:“是啊!柳姑娘怎會在這裡?”
柳藍玉指了指身後的醫館,熱心道:“你看見那醫館了嗎?那是我和小姐妹一起開的。恩公下次若有需要可以進去坐坐歇歇。”
很多年輕男女都喜歡來南康街玩,頤明醫館所處地段好,對來往的人來說,是個不錯的歇腳處。
秦子藺擡眸看着頤明醫館的招牌,眸中微不可覺的劃過別的東西,想到手下所調查到的事情。
他乾脆下了馬,道:“既然柳姑娘這般熱心,我現在就進去坐坐如何?”
柳藍玉未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覺得有些措手不及,只眨着眼眸子愣愣的點了點頭:“好啊!”
這傻乎乎的模樣讓秦子藺不由又是輕輕一笑,轉而對坐在馬上的秦蒙湛道:“我突然對姑娘家們開的醫館有興趣,改日再去看望小皇叔。”
秦蒙湛沒有溫度的目光從秦子藺臉上掃過,道了聲:“好。”便離去。
秦子藺素來都會透着笑意的眸子落在秦蒙湛的背影上,眸底深處的色彩讓人看不透。
過了一瞬,他轉身對柳藍玉溫潤親和的笑道:“柳姑娘引我進去吧!”
“好!”柳藍玉快步跑到醫館門口伸手示意,“恩公請進。”
秦蒙湛一路面無表情的朝南而去,然後東拐進入靜謐廣闊的悠長大道後,便加快了速度。
從凊王府大門口停下,他便見到一名丫頭向門口的守兵遞出一封信,嬌嬌柔柔,小心翼翼道:“奴婢是施府表姑娘宗姑娘的貼身婢女令香,這是表姑娘特令奴婢交於凊王爺的信。”
“宗姑娘的貼身婢女?”秦蒙湛下馬走了過去,冷冷的打量着這名丫頭。
他記得這丫頭身上的服飾風格確實像是施府的。
令香聽到這毫無感情的聲音,下意識不由一顫,轉過身便見到氣度冰冷,但英俊非凡的秦蒙湛。
她不知道他是誰,可從他身上通體散發的懾人貴氣,便可判斷出他的身份定是非富即貴。而且能出入凊王府,多半是皇族。
她立刻跪下,戰戰兢兢道:“奴婢正是。”
秦蒙湛打量了她一瞬,走近道:“把信給我。”
令香不敢不從,低着頭將信遞了出去。
秦蒙湛接過就邁步進了凊王府。
當下秦洬照舊在亭下撫琴,眸子微垂着,濃密的眼睫擋住他眼裡的神色。只見到他那張不緊不鬆輕闔着的薄脣,透着誘人的紅潤。
還真是活色生香,偏偏某女對他沒興趣了。
秦蒙湛過去將信拆開擱在桌子上:“這是自稱爲宗姑娘貼身婢女的丫頭送來了,說是宗姑娘令她給你的。”
秦洬擡眸只清清淺淺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若那封信不存在似的。
想也知如今的宗綾已不是當初的宗綾,也不可能會沒事去招惹秦洬,秦蒙湛只從古琴前頭的棋盤前坐下。
他執起一枚棋子落下,開口道:“施府明顯有人想陷宗姑娘於不義,大概是以爲小皇叔還像當年那般厭惡宗姑娘,想製造一些混亂。好在只是小打小鬧,影響不了什麼。”
秦洬只專注於撫琴,神色淡淡的,也不知是聽沒聽進。
直到秦蒙湛又道:“秦子藺大概盯上宗姑娘了。”
否則他想不到秦子藺爲何會對那醫館感興趣,他自是不會相信秦子藺會看上宗綾的小姐妹。因爲都知道秦子藺年紀不小卻不娶妻的原因,是那施府的二姑娘施明絮。
秦子藺能盯上宗綾完全不意外,畢竟秦洬對宗綾實在是太特別。若那些殺手就是俞王府派的人,那秦子藺定然有辦法知道秦洬幾番傾心相救於宗綾的事。
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再冷情冷性的男子,總會遇到闖入他心尖的女子,只時間早晚的問題。
秦子藺定也明白這個道理。
秦洬看似沒有反應,但這次秦蒙湛清楚他肯定聽進去了,便問:“可要派人去保護她?”
明知小皇叔一定會願意保護宗綾,秦蒙湛還是明知故問,目的就是想聽聽他的答案,更加確定他的心思。
秦洬手下的動作快了些,琴音的節奏被拉起,他淡聲道:“全力。”
保護她,還特地說了全力保護。
聽到這個答案,秦蒙湛覺得非常滿意。
秦蒙湛一手執棋落棋,不緊不慢的說着自己在青月山見到秦子藺之事,並道出自己的見解。
約莫覺得該回去陪兒子,他才起身離去。
路過頤明醫館時,也不知在醫館因何而呆了良久的秦子藺牽着馬正要上去離開。
見到從凊王府回來的秦蒙湛,秦子藺笑着招了下手:“很巧,咱們一起回去。”
秦蒙湛:“好。”
醫館門口的柳藍玉看着一起來一起去堂兄弟倆,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的關係根本就不好。
裡頭的解情向在門口發愣的柳藍玉輕喊道:“好了,別看了,過來添下藥材。玉竹、白芷、蘇葉什麼的。”
“好咧!”
柳藍玉蹦蹦跳跳的跑回了醫館。
日復一日,時間過的挺快。宗綾仍舊是醫館與施家兩頭跑,沒什麼大事,日子過得還算安逸。
最近二表嫂慕容琴時常會拉着她練琴。
慕容琴對她說:“你這丫頭看似乖巧溫順,但卻不難看出你身上無形中散發的桀驁不馴之氣,只是隱藏的比較深罷了。練琴能修身養性,使人情緒沉澱,裡外平和,有利於身心健康。”
慕容琴是個極細心的人,沒說她感覺宗綾有心病,只是若沒有足夠的細心,便極難發現罷了。
宗綾挺喜歡與慕容琴相處,便就不拒絕,這日仍舊在慕容琴的指點下學琴。
後花園也有宗綾喜歡的梨花,這次慕容琴將宗綾拉去了後花園,從亭中坐下彈琴。
宗綾看着眼前如雪壓滿枝頭的梨花便更能帶入感覺,纖細的手指撥弄着琴絃,有些笨拙的彈奏出還算婉轉柔和的琴聲。
慕容琴坐在宗綾身旁,嘴角含笑,靜靜地聽着。
突然,看着梨花的宗綾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眸色一沉,垂下了眼簾,琴聲陡亂,如珠子一窩蜂的胡亂落在玉盤中,有些刺耳。
慕容琴嘆了口氣,壓住宗綾的手:“歇會,先吃些點心吧?”這丫頭每每靜下心之後,總是會想別的,極易牽動她。
宗綾勾脣笑了笑,狀似無異的點頭:“好。”
點心是五彩盤,裡頭有五種顏色的精緻樣式。宗綾拿起一塊梅花餅遞入嘴中,香軟可口,味道極好。
二人吃着點心閒聊時,施明絮領着一位姑娘正朝這邊緩緩散着步。
這姑娘身着鮮亮華美,點綴着百花的對襟齊胸襦裙,正指着那幾棵梨樹笑道:“絮姐,你看那梨花,你們施府的梨花開的真好。”
這姑娘是大房長女施明媚的小姑子任柒柒,是伶成侯任濟的小女兒,長得也是個俏麗的小姑娘。
施明絮微微一笑,欲搭話,擡眸就見到右方亭中的宗綾與慕容琴。她眸光閃了閃,便走了過去:“二嫂,表妹,你們是在這兒練琴的?”
她也聽說過慕容琴最近時常教宗綾練琴,兩人關係甚好。
“是啊!”慕容琴柔和的看着與施明絮一起走進亭中的任柒柒,笑道,“柒柒姑娘又來賞花?”
“嗯!”任柒柒神色頗爲不屑的打量着宗綾,“這位便是那臭名昭著,臭不要臉的宗綾嗎?”說話極爲不客氣。
這話一出,氣氛陡的有些變了。
慕容琴拉住宗綾的手,無聲的安撫着她。
施明絮則說起任柒柒:“好了,表妹無論如何也是咱們施家人,柒柒說話別這麼難聽。”
任柒柒不以爲意的哼了哼:“我也沒辦法啊!這種又賤又壞的人,我看不順眼啊!”
說着她就坐下拿了塊紅色如意糕遞入嘴中慢悠悠的吃了起來,一雙眼睛極不敬的將宗綾將貨物一樣打量,仿若想看出這傳說中的十惡不赦的壞女孩與常人有什麼不一樣。
施明絮大概是想給宗綾解圍,過去挽住宗綾的胳膊:“阿綾,我們去走走吧!”
宗綾現在心下有些煩躁,也不想待在這裡被這嬌縱的丫頭這麼看着,便與施明絮一道起身走了。
不想任柒柒卻扔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如意糕追了上去:“我也走走。”
慕容琴看着眼前漸行漸遠的三人,嘆了口氣,沒跟過去,只坐在宗綾剛纔的位置上熟稔的彈奏出優美動聽的琴聲。
施明絮側頭問宗綾:“表妹最近的琴藝如何?可要我幫忙指點幾分?”
“不必了,表嫂的琴藝很好,她會教我。”宗綾的聲音還算溫和,看不出她對施明絮有多排斥。
跟着她們後面的任柒柒聞言不由掩嘴嘲弄的笑了起來:“賤人就是賤人,練琴也不能成爲淑女。賤就賤,認了吧!心是黑的,做什麼也不可能看起來像白的。”
這話還真有夠毒的,宗綾見到過不少拐彎抹角嫌棄她的人了,最近倒是沒遇到過像任柒柒這般說她的人。
縱使習慣了奚落的她,這回都不由微抿起了嘴,心頭不大高興。
施明絮只覺得萬分尷尬,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停下腳步看着任柒柒嗔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看出素來脾氣好的施明絮也生氣了,任柒柒聳了聳肩,哼了聲:“不說就不說,說這種賤人,怕爛嘴。”
施明絮:“……”
施明絮拉着宗綾離任柒柒遠了不少,這回任柒柒沒再跟過去,只是從一旁路過的石桌旁坐下。
施明絮柔聲安撫着垂着眼簾的宗綾:“表妹別與她計較,她就一張嘴厲害,其實人不壞。”
“嗯!”宗綾淡淡的應了聲。
施明絮沒作他想,只以爲素來溫順乖巧的宗綾是真的不計較。畢竟這種事情,她肯定遇到過不少。
施明絮還想拉宗綾走走聊聊,這時宗綾突然出聲:“表姐,我想回去吃點心。”
“這樣啊!”施明絮柔柔的打量了她一番,應下,“那好吧,我們回去。”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與宗綾相處的機會,施明絮難免想找話說:“剛纔我看見桌子上是五彩盤,阿綾喜歡哪種味道的?”
宗綾微擡眸看了眼前方石桌旁不屑看了她一眼的任柒柒,應道:“我喜歡那梅花餅,因爲她最好看。”
施明絮聞言不由有些失笑:“表妹不看味道的麼?”
“基本不看,因爲我不挑食。”
她們路過任柒柒身旁時,任柒柒突然站起身,正欲和她們一道回去,這時宗綾卻忽地如被推了一般從石凳旁倒下,胳膊撞在石凳上。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施明絮一驚,看到宗綾咬脣忍痛的模樣,趕緊蹲下身去扶她:“表妹這是怎麼了?”
剛過來的施明雀見到這一幕,便快步走了過來站在宗綾面前環胸打量着她,眸底沒有任何關心之色,只如看戲一般。
宗綾被施明絮扶着從石凳坐下,抱着看似被撞疼的胳膊,睜着有些微紅的眸子看着任柒柒。她本就長得瘦弱,小臉上又透着病態白,如今這麼有些哭意,看起來就更是悽楚可憐,任誰看了都不由會起惻隱之心。
任柒柒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不高興了:“你這個喜歡纏着男人的賤人看着我幹嘛?被你這樣看着真噁心。”
施明雀想到剛纔走過來時,記得是任柒柒站起身後宗綾才突然如被推而倒下的,想到什麼,她側頭瞥着任柒柒:“莫不是你推的她?”
任柒柒聞言更是不悅:“誰推她了,我還怕髒手呢!”
施明雀看到宗綾這副模樣,也覺得怪可憐的,便斥道:“推了便推了,敢做就敢認。誰讓你來我們家耀武揚威的?滾出去!”
施明雀與任柒柒素來就喜吵架,當下見任柒柒在他們施府耀武揚威,還欺負弱者,施明雀便逮着機會對任柒柒毫不客氣起來。
任柒柒不由炸毛了,怒道:“我沒推她,你別血口噴人。”
施明絮低頭溫柔的問宗綾:“阿綾,柒柒推你了嗎?”
任柒柒也想讓宗綾給自己證明清白,便直直的看着她。不想她垂了垂眸,故作猶豫了一番後,竟說道:“我從她身旁路過時,她推的。”
任柒柒聞言更是氣的大怒,跨步上前就要打她,施明雀立刻過去將任柒柒推開。
因爲施明雀的力氣很大,任柒柒被推的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任柒柒知道自己不是施明雀的對手,便坐在地上氣的哭了:“我沒有推她,你們憑什麼冤枉我?”
施明雀冷哼:“這種事情,你做的還少嗎?滾滾滾……趕緊滾出我們家,以後別三天兩頭過來。”
任柒柒豈能忍受這般羞辱,她忍着屁股上的疼痛站起身,一抹眼淚,憤怒道極致的嘶吼道:“滾就滾,以後你求我過來,我都不過來。”言罷她狠狠地瞪了宗綾一眼,就跑了。
施家四公子,施德的二兒子施佩傾剛過來,就被哭哭啼啼跑過去的任柒柒給撞開。
他愣愣摸着被撞疼的胳膊看了看任柒柒飛快離去的背影,嘟囔道:“這是怎麼了?傷心的路都看不清了?”
回過頭他就看到抱着胳膊,很可憐的坐在那裡的宗綾,便走了過來:“表妹這是怎的了?被伶成侯府的二姑娘欺負了?”
連他沒見到都會這麼認爲,足見任柒柒平時是個跋扈到不知收斂的姑娘。
施二夫人本在另一個地方散步,聽到吵鬧聲她就走了過來,不想卻看到自家次子在關心宗綾。
想到宗綾這狐媚子一般的體質,施二夫人心下一驚,連忙過去將兒子拉開,對他道:“這裡都是姑娘家,你過來湊什麼熱鬧?”
施佩傾倒沒想太多,只道:“我今日休假,過來走走。”
施二夫人嗔道:“休假也得讀書,回書房看書去。”
“好吧!”施佩傾看了眼始終垂着眸的宗綾,轉身就走了。
他未想到自己那一眼更是讓施二夫人心肝都跟着一起顫了幾顫,臉色相當難看。
施明絮沒注意到施二夫人臉上的異樣,只低頭對宗綾道:“表妹?我送你回去休息?”
宗綾點了點頭,當下的她看起來似乎好了很多。
施明絮聞言很開心她能不再疏離自己,便扶着她起身,轉頭對施明雀道:“三妹,你去東面亭中與二嫂說聲,我先送表妹回去了。”
施明雀哼了聲,轉身就去了。
施明絮對施二夫人道了聲:“娘,我們先走了。”
當下施二夫人根本沒心思去問發生了什麼事,在施明絮與宗綾離開裡後連忙去了東面亭子。
她得和兒媳好好談一談宗綾的婚事,若二皇子那裡沒指望。她得趕緊把宗綾嫁了去,免得留在家裡是禍害,勾搭家中的男子。
宗綾被施明絮送去風萍院後,便以不舒服爲由將施明絮打發了去。
她懶懶的倚在牀上,看着窗外的風景。
剛纔施明絮幾番關心的問起她的胳膊可有大事,都被她三言兩語給搪塞了去。因爲她的胳膊根本不痛,她不過只是想利用自己看似柔弱無害,又極易讓人起保護欲的體質去懲罰那任柒柒罷了。
只要她想,她也是有武器的。
結果比她想象的要好,那麼一個嘴毒的姑娘不會再來施家了。
最近這段時日,她莫名總是覺得有些煩躁,令她承受不了任柒柒那麼惡毒的言語攻擊。
“唉……”她骨子裡終究還是有很壞的一面。
她嘆了口氣,便躺下閉上了眼睛。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着,氣候也一天比一天燥熱。這裡是南方,街上的行人百姓已陸陸續續有些開始換上了單薄的衣服。
大概宗綾與秦洬的緣分還沒到秦蒙湛所期待的那種地步,好些日子他們都沒再相遇過。
他們就是如此,緣分不把他們湊到一起,他們便很難有任何交集。
這日秦蒙湛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隻菸斗,一隻與宗綾身上那個一模一樣的菸斗。
當下秦洬正坐在書房處理齊雲帝交給他的公務,秦蒙湛踏入時,他並未擡眸。
秦蒙湛故意走過去拿着那隻菸斗在他面前晃了晃:“小皇叔看看這個?”
秦洬終於擡眸看向那隻菸斗,眸色微動了下,伸手從秦蒙湛手裡接過,淡問:“哪裡來的?”
秦蒙湛面不改色的撒謊:“剛纔路過頤明醫館時撿的。”如此小皇叔便會確定這隻菸斗就是宗綾的了。
不想秦洬只是隨便翻看了幾下,突然隨手將那隻菸斗扔了。
秦蒙湛:“……”
秦蒙湛知道,小皇叔是認出這隻菸斗不是宗綾的。不由心下感慨小皇叔真是有心,竟是能清清楚楚的記住宗綾那隻菸斗的模樣。
秦蒙湛略感無趣:“小皇叔就不覺得她太過在乎那隻菸斗?像是通過那隻菸斗在乎某一個人。”
聽到秦蒙湛提這些,秦洬眼簾微垂了些。
秦蒙湛發現小皇叔的異樣,便問:“小皇叔莫不是想到了什麼?”
秦洬未答,只掩下某些異樣,擡起波瀾不驚,與平時無異的眸子問道:“關於俞王府,最近調查的如何?”
秦蒙湛也沒與秦洬糾纏前面那個問題,只道:“反正咱們功夫了得,我建議咱們親自走一遭俞王府。”
秦洬緩緩應下:“嗯!”
俞王府中,解情與柳藍玉再次過來給俞王妃看病。
這一次柳藍玉並沒有被支出去,不過也沒有聽懂解情與俞王妃打啞謎似的對話。她只知道俞王妃的病情很嚴重,解情只能盡力而爲。具體什麼病,她並未從她們嘴裡聽出個一二來。
聊過病情,俞王妃便和和氣氣的與她們說些別的。一開始談的是頤明醫館,女子開醫館的處境。
看的出來,俞王妃平時也沒個能時常說話的人,這話頭一起,她們便什麼都聊了,逗得俞王妃都不由有些興奮起來,小臉都跟着微紅。
俞王妃淺笑着,眸底盡是對外頭世界的嚮往,她嘆息道:“可惜我多年來都沒能有個機會出去走一遭。解大夫與柳姑娘真是見多識廣。”
後來秦子藺來了,她們才止住了話頭。
秦子藺進來看到頤明醫館來的兩位姑娘,略有些驚訝,接而分別對她們點頭笑了下,便過去坐在俞王妃身旁,關心道:“娘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了?”
俞王妃拍着兒子的手背搖了搖頭,溫柔道:“沒有,只是例行查體的。”
聽到這話,柳藍玉略有些驚訝,心道從剛纔俞王妃與解情姐姐的話來看,並不像是俞王妃所說的那般。
難怪這病看的神神秘秘的,想來俞王妃在隱瞞自己的病情。
秦子藺見母親臉色比平時還要紅潤,便不疑有他。
這時解情起身對俞王妃道:“當下也不早,民女與姐妹便不煩擾了,民女告退。”
“好!”俞王妃對秦子藺囑咐道,“子藺去送送二位吧!”
“嗯!”秦子藺應下便起身對解情與柳藍玉道,“二位請。”
解情本想婉拒,畢竟以她們的身份哪能蒙俞王世子招呼,可見柳藍玉歡歡喜喜的應下走了出來,便暗暗嘆息了一番,跟了出去。
來到屋外,柳藍玉就不由迫不及待找秦子藺說話:“真的好巧啊!每次我們來這裡,都能看到你過來。”
秦子藺微微頷首,眼眸含笑:“嗯!很巧。”
秦子藺很熱情,一路走走聊聊,送她們到了俞王府的大門口,方停下腳步,溫和的淺笑道:“家母的病情有勞二位了。”
絲毫沒有作爲世子該有的架子,讓柳藍玉對這位恩公的好感更是倍增:“不勞不勞,恩公對我恩重如山,無需說這種見外話。”
見到她又傻又活潑的模樣,秦子藺不由又輕笑出聲。
這丫頭當真是太有感染力。
解情清楚的知道秦子藺是癡心於施明絮的,何況身份不合,實在怕柳藍玉這傻丫頭就這麼陷了進去,便拉着她就走:“走吧,天色不早了。”
柳藍玉就那麼被解情強拉着上了馬車,中間不由回頭多看了站在大門口的秦子藺幾眼,眸中透着不捨。
秦子藺只對她點了下,然後看着她們離遠。
馬車裡,解情不由勸說起柳藍玉:“都知道俞王世子癡心於施家二姑娘,這麼多年不成親就是在等施家二姑娘。你可悠着點,千萬別陷進去了。何況咱們這種身份,攀不上的,你知道嗎?”
聽到這話,差點忘形的柳藍玉這才意識到這些嚴重的問題,眸子便有些黯淡了下來,只點了點頭:“哦!”
天色漸黑,皎月當空時,一輛馬車從俞王府停下。
俞親王高大挺拔的身姿從馬車下來,在親信的伴隨下大步踏進了王府。
他的眸色黝黑深沉,在夜色泛出晦暗不明的幽光。他是一個危險的人,尤其是在黑夜裡,從不需要隱藏他自己那身如黑霧繚繞的煞氣。
他身後的親信阿復只低着頭,不敢擡頭看他。
俞親王直接去了自己的書房,接過阿復遞過來的冊子,飛快的翻閱着。不知是發現了什麼,他的眸子危險的眯起。
他陰冷出聲:“找,繼續找,翻遍全天下,我就不信找不到足夠的有用能人。”
阿復:“是!”
這時得到丈夫回來消息的俞王妃端着自己親手泡的茶走了進來。
俞親王擡眸看到溫婉端莊,又透着羸弱的妻子。她還是那麼美,小臉秀麗白皙,哪怕是快四十的人了,卻依舊風韻不亞於外頭的小姑娘。
不得不說,他當初選人的眼光很好。
她能讓他在她的溫柔鄉里欲罷不能,又安分守己從不給他惹麻煩,還給他生了一個那麼優秀的兒子。
但是那又如何?
他淡漠的目光只是從她臉上瞥過,就低頭做自己的事。
看的出來,這個妻子再好,他也不在乎。
見到丈夫的目光只毫無感情的從自己身上擱了會就收回,俞王妃強壓着心頭的酸楚過去將擺放些茶水的托盤輕輕擱上了桌面。
她走到他身後動作熟稔小心的給他捏着肩頭與後背各處,不言不語,生怕打擾到他,惹他生氣。
她的手很巧,多年來也讓她更能摸透他的所有喜好,將他伺候的服服帖帖。
全程二人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一個只顧處理自己的事情,一個在後面溫柔寂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就在這個書房的屋頂上坐着兩個人。
秦洬與秦蒙湛。
二人武藝高強,氣功都是修煉的如火純青,能輕易改變自己的呼吸輕重與頻率。他們在上面,放鬆警惕的俞親王不能發現也是正常。
秦洬的右膝曲起,右手隨意的搭在膝蓋上,擡眸看着空中月色。縱使下頭書房內沒有傳出任何聲響,他也不見有任何不耐之色。
秦蒙湛也不是性子急的,只靜待着時機。
書房裡,在俞王妃巧妙的手法下,略感疲憊的俞親王閉上了那雙透着深沉的眸子,幽幽道:“盼盼的這雙手真是越發的巧了。”
他的親信阿復知道接下來自己大概不宜留在這裡,便退了出去。
俞王妃柔柔的垂了垂眼簾,輕聲道:“只要爺覺得能解乏便好。”
俞親王突然意味不明的低低沉沉的笑了起來:“解乏倒是能解乏,不過想到你這雙手還有別的用處……”
他微微一偏身,陡的將俞王妃嬌軟的身子拉到懷裡,低頭用自己冷硬的鼻尖抵着她光滑如玉的小鼻尖。
見她臉蛋微紅,他嘴脣前移,在她嬌軟的小嘴上輕啄了一口。爾後滿意的看到她更是臉若桃花,他忽視掉她眼底掩飾不住的真真切切的恐慌,便乾脆狠狠地含住她,並順手拖起她的身子將她擱在案桌上。
俞親王從來都不是個溫柔的人,連扯帶撕的使她徹底坦誠在自己懷裡,輕撫着手下的光滑細膩,便開始了自己兇猛的禽.獸之舉。
女人似哭非哭,忽高忽低,勾人極難不遐想翩翩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上頭的二人耳朵裡。
秦蒙湛有過妻子,他能想象的到下頭在書房裡就能行起的夫妻之事究竟有多激情香豔。
畢竟無論是俞親王,還是俞王妃,都是受了歲月的優待者,風韻多年如一日的出衆。
不過小皇叔……
他側頭看着仍舊神色淡淡,仿若不知道下頭人在幹什麼的秦洬,不由心覺一陣怪異。
“爺……爺……”女人嬌媚入骨的泣聲傳來,“別……”
低泣突然化成似痛苦似舒服的尖叫聲。
這時秦洬的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子終於有些異色,那是劃過的淡淡不悅。他在嫌那聲音太刺耳,好吵。
俞親王寶刀不老,下頭的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換了一處又一處,直至好半夜俞王妃的聲音微弱的幾乎不曾響起,才漸漸平息。
他們還從不知道,只野心勃勃的似乎從不對女人感興趣的俞親王在家裡竟能如此孟.浪。倒是可憐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唯一妻子。
他們更不曾知道過來會聽了這麼久的牀.事。
偏偏叔侄二人的臉色依舊是一個淡,一個冷,仿若並沒有受影響,但其中滋味,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終於盼到俞親王抱着昏睡的妻子離去時,叔侄二人離開了屋頂,如貓一般毫無聲響的跳了下來。
他們動作利索的由窗戶進入書房。
俞親王的書房很大,本是擺放的有條有理的東西都因剛纔的夫妻之事而亂做一團。
叔侄二人找了許久,倒是沒有找到什麼特別的。
直到他們無意中翻出一副畫。
若那副畫是放在其他地方,他們斷是不會有興趣去打開,偏偏那副畫是擱在抽屜的最深處。
秦洬便動作隨意的打開了,當看到畫中熟悉的人兒時,他黑眸微眯。
秦蒙湛湊過來一看,發現畫中人兒和宗綾很像,但又明顯不是宗綾,想來就是宗綾的娘了。好像俞親王曾經也想娶那施英。
相信小皇叔也能發現這人不是宗綾。
但就在秦蒙湛轉身走開時,秦洬突然不慌不忙的把畫撕了,一下一下,將那畫撕的粉碎,然後隨手一拋,如雪花一般散落開來。
秦蒙湛:“……”
他可以理解爲,這是連個像宗綾的畫都不想被別的男人私藏着?
最終他們什麼都沒發現,暗格的痕跡也沒找到。想來也是,俞親王畢竟老奸巨猾,豈是他們輕易能找到把柄的。
他們也不過只是隨便過來走一遭罷了。
離開時,秦蒙湛無意中想到剛纔在屋頂聽到的那些聲音,可不相信小皇叔真的一點都不懂。活了這麼久,總能耳濡目染一些。
秦蒙湛故意道:“剛纔在屋頂,小皇叔可有想到那宗姑娘?”
秦洬聞言擡頭看了看佈滿繁星的夜空。
曾經也是這麼一個黑夜中,不過只有十一歲那麼點大的宗綾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本香.豔至極的秘戲連環圖,找法子鑽到了他房裡展開逼着他看。
她總說他跟要登仙似的,得開竅開竅。
無意中瞥到那畫上的人幾眼,他便厭惡至極的派人將她轟了出去,自此再也沒有給她靠近他住處的機會。
其實那個時候他覺得不是他要登仙了,而是她真成神了。
十一歲的女娃拿着那種圖去勾搭男子。
估計她也不知看了多少遍。
秦蒙湛打量着秦洬,見他眸中微有恍惚之意,猜他大概是在想宗綾,便沒打擾。
但就在這時,秦洬突然側頭涼涼的看了這個老喜歡在他耳根子提宗綾的侄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