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亦寂寥
年三十晚上,皇上要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飯。我第一次見到了康熙這位千古帝王。各個妃子的婢女們都站在她們後面,我隱在黑暗中,一邊默默站着,一邊偷偷看着康熙。他果真如電視上的打扮,一身的明皇龍袍,頭頂的帽子上鑲着一顆大大的東珠,稍顯消瘦了些,不過很精神,眼睛裡閃着精光。
德妃和其他較老資格的貴妃坐在右邊,較年輕的則坐左邊;各位阿哥也是在右邊依次大小入座,太子則坐在隊伍的前頭;阿哥們的福晉在左邊。一團繁花錦簇,我一個也認不出,不過從她們的座位大概能分辨誰是誰家的了,但臉還是沒看真切。
我搜尋了一番,找着胤禛,他一個人冷冷地端坐着,不似其他人的交頭接耳,孤絕清傲。眼看他的眼神往我這邊看過來,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糾纏着,我心中隱隱痛了起來,還是轉過來頭。胤禵正跟胤礻我說着什麼,不時地笑着,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也望着我,我害怕見着他那雙含情的眼,忙低下了頭。
我想起和奶奶一起吃年夜飯的日子,雖然不如現在的排場,卻也溫馨;在完顏府裡大家坐在一起吃着熱氣騰騰的餃子,很是愜意。想着,越發覺得沒意思起來。乾脆跟小玉說了聲,就溜了。
一個人在花園裡慢慢溜達,這時候的花園裡空無一人,正合我意。剛纔沒見着綿綿,心中難免有些失落,我之所以答應跟着德妃去,就巴望着能見着她一面。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穿過了一條迴廊,正懷疑自己是否迷路時,突聞一聲幽幽的嘆息從暗處傳來,把我吃驚不小,定了定神仔細瞧去。只見一個柔美的身子倚靠着盡頭的廊柱,面向着皇上他們的宴席方向。我能想象她的表情,一定是十分嚮往的。
“月亮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啊!”我搖頭嘆息。人影兒似聽見了,轉過身來,我忙閃到一邊。“悅芽?是芽兒嗎?”柔美的嗓音問道。我大喜,忙上前,“是我,綿綿!”“我還以爲聽錯了呢!”再次相見,我們都很激動,緊緊握着對方的手不放。
“綿綿,你在那邊過得可好?”我迫不及待地問。“我一切都好,娘娘待我挺好的。你呢?”她回答得很快,似怕我擔心。“我也很好。”隨後,各自又互相談論了一下自己的日常生活。這時,宴席散了,綿綿說要回去。我依依不捨地看着她隱沒在夜色中的背影,心裡還有好多話兒都沒來得及說呢,這一別,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面了。
“芽兒,怎麼到這兒來了,可讓我好找啊!”我暗喜,正愁怎麼回去呢!救星來了。“隨意走了會兒!宴席散了啊?”我故作不知。“是啊,娘娘恩准我們去看煙花!”“我有些乏了,你自個兒去看吧!”在我們那時代,放煙花不是稀奇事了。她沒做聲。
回到房間後,我勸她去看,我知道她很想看的。好說歹說,最後我答應明年過年一定陪她看,她才走了。走了幾步,又跑着回來,“說話算話!”我哭笑不得,“說話算話!要不要勾手指啊?”“不用了……”人總算走了。
我爬上牀,拿起看了一半的《蘇軾詞集》,想繼續看下去,門“吱呀”開了。“我都答應你明年一定陪你看了,怎麼還……”擡頭卻見胤禛,話說到一半給噎住了。
“怎麼沒去看?”他淡淡地問,在書桌旁坐了下來。望着他和子燮相似的臉龐,想起有子燮陪伴我看煙花的日子,我有些傷感。“我不喜歡看煙花!它的美太短暫了,燃燒過後只剩一堆灰燼!”“那如何能寫出‘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句子?”他也見到了?我結舌,那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陪我看,如何?”他淡淡的聲音已然注入了絲溫柔。我點點頭,正要下牀,猛然想起自己爲了省事,只着褻衣坐在牀上。臉上浮現一片紅潮。“胤禛,你先出去一會兒!”沒人的時候,對胤禛和胤禵、胤祥,我都是直呼其名的,還好他們不介意。
他忍不住莞爾,身子卻沒動。“請……容我…….更……更衣!”我只好硬着頭皮說。他挑了挑眉毛,微笑着注視着我,沒有起身的樣子。難道要我在他面前更衣?我看了看他。誰怕誰啊?我可是現代來的新新女性呢!我跳下牀,飛快地穿上棉襖,套上罩袍,快得連自己都驚訝,就算是趕着上班也沒這樣的速度呢!
我跟着他到湖心的亭子裡,遠遠地看着。雖然不如現在的花樣繁多,比起完顏府裡的還是好看了許多。禁不住又失了神。時光倒回子燮第一次帶我看煙花的時候,我滿心的歡喜和幸福。我們在漫天的煙火中笑鬧着,你追我趕,彷彿要把快樂播撒到兩人的心裡,眼裡,眉間……。
“你在想誰?”被他冷冷的聲音驚醒,手腕傳來陣陣刺痛。我迎向他薄怒的雙眼,看不清他心思。“想你!”眼前的他和子燮合而爲一。他抓着我的手放鬆了,眼裡浮起溫柔,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我很開心你能陪我看煙花。”我輕輕地說。煙花燃盡,灰飛煙滅,多像人的感情,散了,就再也無法重燃,隨風飄逝。
“就算他最後變成灰燼,畢竟它燃燒過,有過華麗的時刻!”他恢復了淡然。我望着他淡然的臉,想不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個清冷的人,誰能進入他的心呢?他註定要君臨天下,一統江山,可他說孤獨的。我能愛你麼?胤禛?我在心底悄悄地問自己。腦海裡卻閃出胤禵含笑的眸子。我是選擇化爲灰燼的愛呢,還是選擇平實如水的愛?
“胤禵!”我訝異他這麼晚還來。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受傷的神色,旋即便隱去了。他肯定見到我跟胤禛了罷?“這個送你!”“什麼啊?”我接過。是一朵用胡桃核雕成的小小的荷花,其中的蕊纖毫畢現,用一根細細的銀線穿着。“這個能避邪!”“真漂亮!”我由衷地讚歎,帶上,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等他走遠,我的笑容垮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發現書桌上多了個長條形的漆黑盒子,什麼時候放在這兒的?我居然毫無所覺。打開一看,是一管精緻的竹簫,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難道是胤禵?按他的性子,應該不會不告訴我的。我再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纔在簫身找到一行細小的蠅頭小楷:如爲瓊瑤,吾心悅之。
是柳體,乍看之下,與我的字有六分相像,仔細一看卻不然,比我的字多了幾分俊逸和凌厲的鋒芒。會是胤祥嗎?他纔不會送東西給我吧?要送也是送給綿綿纔對。胤禛?十三和他最要好,肯定是他告訴胤禛了。他應該是在看煙花之前就放在桌子上的,只是我沒看見。後來在那本《蘇軾詞集》上的那篇《西江月》,他在“莫教踏碎瓊瑤”一句旁題着一模一樣的的句子,才確定是他。
今天是年初一,照例是要到德妃屋裡給她拜年,隨後跟着她給太后拜年的。皇上、諸妃、皇子和各福晉也都過來了,太后給每人都有賞賜。回來後,胤禛他們過來給德妃拜,我也一一行了禮,這麼一天下來,我的膝蓋都麻麻的,瘀青一片了。
“芽兒,疼嗎?”小玉一邊幫我揉着,一邊擔憂地問。“沒事兒,明早就好了。”我無謂地說,其實也怕她難過。隨手拿過他送的簫,輕輕地撫摩着,想着他昨晚的溫柔,心就化成了以一江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