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的記憶
“冬雪,今晚陪我一塊兒睡,可好?”我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她。
“好啊!待我再去抱牀棉被過來,夜裡涼,小心將你的被子被我捲去了!”她笑着將披風摺疊起來放好。
“嗯,先幫我準備乾淨衣服吧!我想沐浴。”“前些日子我跟小月上街,買了些梔子花,給你用上?”她的手撿着衣服。
“梔子花?”引發我無限的鄉思,那花香是我最喜歡的。“對啊,很香呢!聞見那香味兒,我便想到了你!”
“謝謝你!冬雪!”我走過去抱住她。
“瞧瞧你!半點兒沒個福晉樣兒!”她抹了抹眼角。
“也只在你跟前兒!你永遠是我的好姐妹!一開始是,以後也是!”我笑着,眨了眨眼,隱去淚光。
“我可不會像你這麼會說些讓人掉淚的話兒,我只知能這麼一直在你身邊兒便是冬雪的幸福了!”從沒見過那麼大刺刺的冬雪這麼認真的說話,我的眼眶又溼了。
“冬雪……!”“嗯?”她轉身又搜尋起來。
“我想穿皇上賜給我的那些衣服,你幫我選一套可好?”我隨意扯了個話題,來緩解剛纔起伏的神思。
“那些漢服?我看看罷!”她停住忙碌的手,轉而打開了那隻箱子。
“這套我看着好,你覺得如何?”她拿起一件水湖綠的寬袖收腰的軟紗衣問我。
我瞄了一眼,那衣服有些清涼感。“不好!這件待天熱些再穿吧!“那件白色的給我瞧瞧。”我指了指其中一件。
“這件太素氣了些!”她舉到我跟前。
那是一件素白的,上點綴着點點銀色的碎小花瓣兒,衣領和邊角都用銀線淺淺地描着波浪紋的寬鬆錦袍,連它的腰帶都是銀色的,看來甚爲大方儒雅。
“就是它啦!”我興沖沖地朝她嚷着。“嗬!”她嚇了一跳。
忙笑着拉了她往浴池走去。
“冬雪,你也下來洗個澡吧!真舒坦!”雖然是自己挖的,不比天然的差呢!
“我不洗,習慣了用浴桶。”她忙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
“嗯!這花兒真香!”我撈起一朵湊到鼻尖聞了聞。
“是罷?我買的可不會差呢!”她驕傲地說,然後又笑了,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你洗着罷!我在外頭候着!”
靠着池壁上,閉了眼,靜靜享受這舒緩的片刻。
胤禵該到了吧,他現在會在做什麼呢?
“主子,今兒個想做什麼?”冬雪一邊拔拉着碗裡的稀粥,懶懶地問。
“我自個兒隨意逛逛吧,你愛做什麼便做什麼,不用管我。”我放下碗,抹了抹嘴角。
很久沒熬粥喝了,今天早上我特意下了廚,炒了兩個小菜,熬了一鍋粥,這樣一吃還真是胃口大開。
“主子,你的手藝真不賴!你啥時會下廚了?”冬雪傻傻地看我。
剛纔露那一手,讓廚娘李嬸和冬雪吃驚不小。冬雪更是愣愣地看了一路,直到我喚她端菜纔回神。
“哦,在宮裡頭學的!”我淡淡答她。
“難怪了,以前在府裡可未見你下過廚啊!”她恍然。
“笨!在府裡咱有機會到廚房去麼?”我點點她的頭。那時候分工也是很明確,除了做自己分內的事以外,是不能隨便串崗的。
“那倒也是!那我呆會兒陪小月去買些胭脂,我給你買!”她收着碗筷。
“不用了,我不愛那些!”我搖頭,“小月常去買些打扮的東西?”
“那可不?人家主子愛打扮唄!不似你,成天素着一張臉兒!”“冬雪!”我不悅地喚她,這丫頭,待她一好,說話便越發沒規矩了。
“好好好,不說了。我走了,午膳前我會回來!”說着端了東西走了。
我站在大鏡子前照了照,素面朝天不好麼?澐漪的衣服,我穿在身上合身的很,分毫都不差,倒像是爲我定做的一般。
一個人在花園裡走着,我想着這個園子的規劃。這個園子太單調了些,只種了些蘭草,還得種些花兒才熱鬧些。
這裡種一片竹子,這邊種些菊花,再闢出一塊地來種上梅花,那四君子便齊了。
走着,看見一個院子,上面寫着“臨波居”,便走了進去。一進門,便見到一片很大的荷塘!
連接着的、田田的荷葉,上架着曲橋、涼亭,零星的花骨朵兒怡然悄悄探出了小臉兒,能想象不多時日,她們便會熱熱鬧鬧地爭芳鬥豔了。
轉了一圈,發覺自己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便復又走回那院子,反正不知道該去哪兒,不如再仔細看看。
這是誰住着的院子啊,我心裡羨慕不已。
但它看來還是在修建之中,尚未完工,因那屋子正門上該掛的牌匾都還靜靜地立在門口的廊柱旁,四處一片寂靜。
我走近去看了看,那牌匾上書“墨荷齋”三個大字,是胤禵的字跡。莫非是他的書房?
那屋子卻是沒上鎖,我一推門便開了。果真是一間好大的書房!
整整一間屋子,全是書!就好像一個小型的圖書館。五個大書櫃整整齊齊地排列着,我隨意瀏覽了一下,那些書以兵書居多,佔了整整三大書櫃。
屋裡打掃得很乾淨,看來他常來這兒。轉到最裡面那個書櫃後,我發現裡面還有一間房子。只用了一道簾子隔着。
我撩開簾子,挽起來,打了個結,想進去看個究竟。
裡面空間卻也不小,沒放什麼傢俱,只一隻大書櫃、一張大書桌、一把太師椅而已,相較於外面那間,就顯得過分空蕩了。
那書櫃上一溜兒、一溜兒地擺着的,全是木刻雕像。嗬!原來是胤禵的“工作室”啊!
我輕笑着走近前去,倒要好好地欣賞欣賞。
待看清那些小人,我猛然頓住!一陣熱氣衝出眼眶,眼淚撲簌簌的掉落!
那大大小小百餘件作品,全是一個人!
她或端坐、或靜立、或輕啓櫻脣歌唱、或低頭沉思、或仰面微笑、或回眸一笑、或巧笑倩兮、或挑眉、或顰眉、或肅穆遠望、或含淚凝望、或含淚微笑、或掩面嬌羞、或沉浸書海、或提筆疾書、或吹簫、或彈琴、或策馬飛奔,髮絲飄揚……。
我深深震撼!如果不是細緻入微,不是用情至深,怎能如此神靈活現、形如真人!
每拿起一件來,都能讓我想起和他相處的時光。
譬如這件,是那次在草原上我放聲歌唱的模樣,立在一個小山包上,迎着風,微張了嘴……。散落的髮絲飛揚着,衣袂飄飄。
看着,想着,將我來到大清的路便又回顧了一遍。有歡樂,有憂愁,叫我如何不淚垂!
還有一件是我穿男裝的!原來我在他心中是如此之美!我唏噓着……。胤禵他肯定常觀看、撫摸“她們”,不然件件不會這麼光滑可鑑。
“主子!”“福晉!”外面響起陣陣呼喊聲來,聲音由遠及近。冬雪他們找我來了。
依依不捨地放下“她們”,忙快步走了出去,將簾子掩好。直走至園子門口了,我纔出聲應答他們。
“哎喲!我的好主子!您好歹早些兒出聲啊!我都給嚇得……!”冬雪撲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好啦!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嘛!”我拍拍她的肩頭,“也就只在這府裡頭逛着,我能上哪兒去了!”
“我知……但就是着急嘛!”她撩起衣袖擦擦臉。
“你們都退下吧!”我吩咐其他的人。
“是福晉!”各自都散了。
“給!瞧你,總是忘了帶帕子,也不怕別人笑話你!”我笑着遞過手帕給她。
“嗯!”她嗚咽着接過擦了,“我又不常常這樣兒!”
“是!我的好冬雪,這回是我的錯,不該又迷了路,下次我再迷路便會提前知會你一聲兒!”我裝出一副後悔不迭的樣子。
“哼!”她破涕爲笑了。
“回去吧!”我拉了拉她的手。
“好!”她應着,將那小燈籠舉至前方,側身往前探着路。
“主子!你猜我給你買了甚麼?”進了房門,還未點燈,她便興高采烈地問我,剛纔的事兒全部拋到腦後了。
“什麼啊?”我不用猜也能知道她會買哪些東西的,倒是特羨慕她這種忘憂的性子。
“你來看啊!”她掌上燈,把我拉到書桌前。一隻慣用的裝胭脂的小錦盒出現在光暈裡。
“冬雪啊,你知我一向不愛用這些的!”我轉身進了裡間,懶得再去看一眼。
“不是,主子!你打開看看再說嘛!”她着急地追上來。
“冬雪,雖說你現今不必補貼家用了,也莫要如此浪費啊!”我嘆息着,依言打開了盒子。
“還說不是!你自個兒看看。”我將盒子還給她。那裡面分明是細膩的深紅色的粉狀物,聞着一股的玫瑰的香味兒。
“咦!明明不是啊!怎麼……!”她疑惑地接過看了看,“是了!定是給小月拿錯了……!”尾音消失在了門外。
我笑着搖搖頭,在牀旁坐下,斜倚着牀頭,對着那燈火,卻想起那些小人兒來。
“主子!主子!不好了……!”她又急惶惶地跑回來了。
“怎麼了?”“那……小月……正在捱打……!”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什麼!誰打她?”我忽地站了起來,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