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比爾?蓋茨
柳青對着巨大的落地窗,拉開窗簾,正在那裡眺望遠處的景色。他看見了什麼?他又在想着什麼?無從知道。成功的人士,一定都有着可以出幾本書的傳奇經歷,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挖出他肚子裡的故事的。
封面就用這個鏡頭:一個男人的側影,他的眼裡是外面廣闊的世界,他的肩膀是敢於挑世界的扁擔。於是,琳達問也不問就搶拍下了這張照片。
這個男人顯然也聽見了一點響動,但沒有沒有回頭,只不滿地悶哼了一聲:“哼!是誰那麼沒禮貌啊?問都不問就亂拍?趕快給我毀掉照片。”
“不是你特約我們而來嗎?柳總,我是爲了給你做封面照才特意搶拍的照片。”
“哦。”他身子微微轉過來了一些,琳達和顧一豪終於看清了這位曾經榮獲“北京十佳青年企業家”之稱的“中國電腦軟件開發中心”總裁柳青的正面。
柳青一點也不像他的名字那樣“清秀”,相反,充滿了殺氣,他的額頭上,有一條五公分長的傷疤,斜着,再加上一張不苟言笑的臉,讓人一見就有點不寒而慄。
但是,這是她的任務,她必須和顧一豪想盡一切辦法都把它完成好,讓這個兇巴巴的男人滿意,纔會掏出腰包來贊助他們雜誌社,並且把他們公司的部分廣告權交給雜誌社——這可是個爲數不小的數字,相對於平時只有小打小鬧的他們雜誌社來說。所以,他們誰也不敢懈怠,對怎樣開口,怎樣提問,都作了最精心的設計和安排。
“進來吧,我只能給你們二十分鐘的時間。”柳青的語氣緩和了些,尤其是當他的目光落在琳達的身上時,琳達似乎覺得它如一盞小燈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滅了,恢復到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
這個人太深不可測了,他是個無底洞,這是琳達對他最初的印象。
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琳達知道要在二十分鐘的時間裡,挖出他們需要的全部東東,比登天還難。但琳達相信,這個柳青能給她二十分鐘,她會沒有辦法讓他給她更多的時間!不認輸的個性,又挑起了她內心的火焰!
“柳總,你的名字是來源於一首唐詩《送元二使安西》嗎?”琳達不再磨蹭,採取了“單刀直入”的辦法。
“哦,爲什麼你會這麼想呢?”柳青一驚:這麼多人採訪過他,都是直奔主題,問他的創業經過,而沒人問過他名字的來歷。
這個記者真的很不一般,第一句話就打動了他的心,儘管他用一層堅硬的冰塊緊緊地裹着自己,但他還是有一種解凍的預感。他不由地又多看了琳達兩眼,琳達也正用她那雙澄清的大眼睛看着他。
“這首詩是唐代著名的園林詩人王維寫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哦,那你能向我解釋一下此詩的詩意嗎?”
琳達毫不含糊地又接下去講起來,儘管她她從他認真傾聽的神態裡早已辨別出來:他懂,甚至比她還懂。只是,他卻非要她說,是試探是考覈,現在還分不清楚。
但她已經不容許自己再想這些問題,她必須抓住任何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本詩爲贈別而作,後由樂人譜曲,其曲名爲《陽關》,又名《渭城》,作爲送別曲,流傳很廣。前兩句重在寫景,後兩句則重在抒情。”
“表達什麼樣的感情呢?”
這還像是採訪嗎?倒像是兩個人在討論詩歌。好像一個是初學者,另一個卻是一個耐心的小老師,在一字一句地教導着那個“大學生”。不過,顧一豪的眼裡,卻泛起了火花:有門!聽採訪過柳青的同行們講,他們中大多沒有超過五分鐘就被柳青找藉口給推脫了,但現在柳青的臉色反而越來越平和了。
“對故人、老朋友的離別之情啊!春天的一個早晨,王維在渭城爲好友元二送別,天下起了濛濛細雨,好像把地面上的灰塵都洗乾淨了。在這農家客舍裡,可以望見外面美好的春景,其中,那青青的柳樹更是映入詩人王維的眼中。‘西出陽關無故人’,成了‘勸君更進一杯酒’的理由,依依難捨之情溢於言表。”
“你是爲了採訪我特意去找來這首詩的嗎?”
“是!”柳青的眉頭也皺了皺,使得他的傷疤更加明顯,看來不妙。
顧一豪正想法子呢,琳達又果斷地加了一句:“又不是!”
“爲什麼?”柳青的眉頭又跳了跳。
相信她吧,她連藍天這麼難搞定的人都搞得定,應該不是浪得虛名的。確實,琳達對男人,對某種男人,尤其是成功的男人,似乎很有一手。
“要做到讓被採訪的對象滿意,不去找一些相關的資料,就會讓採訪者和被採訪者之間有着天然的鴻溝,這樣必然會讓採訪雙方都產生莫大的隔閡。所以,爲了採訪愉快進行,我事先必須去尋找一些我自認爲與採訪對象有關而且也必定是採訪對象極感興趣的話題,這難道有錯嗎?試想,如果我們之間一開始就話不投機,又怎麼能讓採訪順利進行?”
柳青沒有反駁,但顧一豪鬆了口氣:他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了。有門!這是男人對男人的直覺,尤其是成功男人對成功男人的直覺。從某種意義上講,顧一豪也可以稱得上成功男人了。
“說不是,那是因爲王維的這首詩傳誦千古,即使沒認識你,我也是喜歡這首詩的。只是,因爲你的名字觸發了我的記憶,讓我突然之間就從你的名字出發,又回到了千年之前唐代那個春雨綿綿柳色新的特殊日子裡。”
柳青沒有去看時間,也沒有制止琳達繼續說下去,似乎在無聲地鼓勵着她繼續講下去。
他的神情顧一豪讀懂了,但卻又有點後悔了:柳青好像對琳達感興趣了,他是對琳達的人感興趣了,不是對採訪。這可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如果他們採訪成功了,而他卻失去了追求琳達最有利的時機,那他真是世上最大的笨蛋!
因爲,是他努力爭取琳達和他搭檔前來採訪的;又是他,昨天極力煽動琳達作爲主訪,說什麼“同性相排斥,異性相吸引,這樣柳青不至於馬上回絕我們”,到柳青真的如他所言中招時,他卻又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不可及的事情。
琳達,我們不採訪了,放棄、放棄好嗎?顧一豪在心裡懊悔着,但終於沒有把話說出口。因爲,那樣他將不算一個男人。
“好吧,我同意接受你們的獨家專訪,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琳達終於鬆了一口氣,一個優秀的記者,不管她接受這個任務時是不是心甘情願,但一旦上了戰場,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勇士,這是一個一個好記者的本能。琳達就是這樣,她衝顧一豪使去了一個眼色,有點得意哦。
“我不習慣被兩個人夾攻,也不喜歡把個人隱私透露給我不願的記者知道。所以,就請這位男記者通融一下,你先回去好嗎?”
真沒想到,他居然會提出這麼一個“無理的要求”!顧一豪的牙都癢癢起來了:這個方案可是我提出來的呀,你怎麼可以把我排斥在外,卻只想接受她一個人的採訪呢?假如你想對她使壞呢?
“如果我不呢?”顧一豪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那就請兩位都回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何去何從,是琳達和顧一豪必須面對的問題。然而,琳達卻不由分說,對顧一豪命令起來:“你先走吧,剩下的就交給我了。”
琳達當然知道顧一豪是擔心自己受委屈,但她更相信,憑直覺相信柳青不是一個那麼隨便、勉強女人的男人。而且,他們之間聊起來是那麼地順暢,順暢得讓她也想把那個他們世界之外的“第三者”暫時請出去。
琳達!顧一豪幾乎要嚷嚷起來了:你是主編安排配合我的,怎麼現在主次不分了?
但,有什麼辦法呢?誰叫他愛她呢,明知她是在好勝,卻也只能成全她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一豪,放心,走吧,相信我一定會完成任務。”
聽見琳達這麼“親熱”地叫那個男記者的名字,柳青的傷疤也跳了跳,似乎觸動了心靈深處某根不快樂的神經。難道,他“愛”上琳達了?
顧一豪走了,柳青卻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把門關上了:“他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一個普通同事而已。”
“那你叫他叫得這麼親熱?”
“是他要我這麼叫的。”
柳青松了一口氣,琳達卻滿是疑惑:這跟我們的採訪有關係嗎?沒有吧?
“好吧,可以開始了……”柳青淡淡地一笑。
不管怎樣,現在這個喏大的辦公室裡,只有他和她了,她是他的獵物,也是他的愛人,雖然她現在還感覺不到,但是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征服她的。一個成功的男人,不允許自己有失敗的退路,而他的愛情之路已經開始了。
“柳總,請從你第一次萌生如何研製和開發中國自己的電腦這一念頭開始講起吧,好嗎?”琳達也拿出了錄音機,按下了錄音鍵,同時用她見到一個真正的偉人時孩子般崇拜的眼光信賴地看着柳青。
而在此前,她只這樣看過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