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鼎泰的胯間血紅一片,髮髻散亂,表情帶着些微的猙獰,半點也看不出之前那趾高氣揚的模樣。
他昂着頭,看向許晗的眼中透着深深的惡意。
京兆府尹上前,對許晗說道,“小王爺,你要怎麼處置他,本官不管,不過,暫且要留着一條命,讓他能過堂就行了。”
許晗淡淡回道,“放心,錦衣衛的能人很多,就算所有的刑罰過一遍,相信也不會讓他死了的。”
“對吧,世子……”
蕭徴皺了皺眉,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那行。”京兆府尹點點頭,“這事要處理的快一些,否則,按照他說的,到時候真的跳出那樣多的人來求情,就是陛下也會難以決斷的。”
許晗看着一邊默然的徐惜蓮,讓一個人死,陛下難以決斷就能阻止嗎?
京兆府尹將人手分配成幾撥,一撥繼續在小院裡挖掘屍體,看底下到底有多少冤魂,再加上也想尋找更多能讓徐鼎泰定罪的證據。
再一撥人將抓到的柺子頭三爺等人押解到大牢裡去關着,要開堂審問,稟報皇上,定罪量刑,這些還要些時間。
剩下第三撥人,則去安頓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姑娘們,問清楚她們家在何方,然後派人一一去各自的家中報信,接回受害者。
院子裡的人瞬間少了下來,純平公主和許羽非膩在許晗的身邊,她走到哪裡,兩人就跟到哪裡。
就連許晗想讓人送她們回去也不同意。
兩人將這幾日的遭遇一一告訴許晗,順帶義憤填膺的將安平公主做下的事情告訴了許晗。
許晗聽着兩人說話,並不搭腔,真不愧是宮裡調教出來的公主,年紀輕輕,就那樣心狠手黑。
她忽然後知後覺地‘咦’了一聲,怎麼不見安平公主跟着大家過來?還是說她已經被京兆府尹派人送回宮去了?
“她那樣壞,活該京兆府尹大人來救我們的時候,被拐子當成人質給抓走了。”
純平湊到許晗邊上低聲道,“安平從小就慣會把錯推給別人,這次終於倒黴了,想想我其實還很開心的,這也算惡有惡報。”
她停了下,“只是,如果她救不回來,到時候父皇會不會遷怒你們,那些柺子很壞的。”
純平說着,身子不有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說起來她們算是運氣好的,被解救的快,如果再拖兩天,她也不知道她會發生什麼,還能不能糊弄下去。
到時候,就算她是公主,她的人生同樣也完了。
聽說安平公主被人當做人質給抓走了,許晗和蕭徴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
再討厭安平公主,這個時候也不能不將她救出來。
到時候純平公主和許羽非以及其他受害者都被救出來,噹噹安平被抓走,皇上那裡不好交代,同樣和三皇子一系也會對上。
雖然許晗並不懼怕,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她叫住提着‘三爺’的衙役,“你們那裡除了一條密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出口?”
這個三爺原本不過是個普通的人牙子,後來被徐鼎泰給找到,讓他一起賺大錢。
雖然說人伢子其實或多或少手裡都會有些黑料,賣一些來歷不明或者是不情願的人,但拐人來賣,就有些傷天害理了。
但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尤其在錢的方面,沒錢想賺錢,賺了小錢想賺大錢。
三爺受不住誘惑,果真就跟着徐鼎泰幹了。
一步步走到如今這條路。
他以爲是肝膽相照的兄弟,沒想到這麼多年,竟然一直被蒙在鼓勵,連個真面目都沒見過。
反正自己被抓了,再扛着也好像沒什麼用。
說不定把事情都說出來,還能來個戴罪立功。
“大人,有的,那宅子裡還有條道可以通到……”三爺很乾脆的就說了。
這段時間,對京城的百姓來說,很不太平,先是不斷的有各種鋪子,民宅遭到官府的查封,然後就是很多的人紛紛的逃到郊外去躲了起來。
許晗和蕭徴帶着人到了三爺說的正陽大街的一處茶樓前,茶樓的夥計正要合上最後一塊門面上的門板。
“這大白天的,怎麼關門?不做生意了?”白灼一隻手摁在門板上,不讓夥計合上。
夥計見是官府的人來了,尤其是後頭還跟着穿飛魚服,彆着繡春刀的人,知道是錦衣衛的,頓時嚇的腿軟,
“掌櫃的讓小的關門的,說家裡有急事……”
白灼笑眯眯地看着小夥計,
“急事?是急着去逃命吧,你們掌櫃的在哪裡?”
小夥計被嚇懵了,手指頭顫巍巍地指着後頭,“在樓上和人說話……”
想來是柺子裹挾着安平到了這裡,裡頭的人正在商議對策。
白灼一把提着小夥計,將他提溜到邊上,道,
“你家掌櫃的攤上大事了,你要不想被牽連,就老實的呆在這裡哪裡也別去,不然,把你當着同類給抓了。”
小夥計嘴脣打顫,“小……小……的……是良民……”
白灼讓兩個穿着錦衣衛衣服的親衛守着小夥計,同時攔着這道門,不讓後頭的匪徒跑了。
那邊蕭徴和許晗已經帶着人從樓梯上去,一眼就看到被繩子捆子,如同破布娃娃一樣被扔在地上,正在絕望低泣的安平公主。
大堂的一張桌子上坐着三個人,一個做掌櫃的打扮,大概就是茶樓的掌櫃了。
另外兩個看起來很狼狽,正端着茶碗猛往嘴裡灌茶。
聽到門口響聲傳來,坐在主位的掌櫃大聲喝道,“柱子,讓你掛歇業的牌子出去你……”
等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好像被鬼掐住喉嚨一樣,話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另外兩個人背對着樓梯,見他這樣,轉身去看,有個人的茶碗失手摔在了地上。
另外一個看起來鎮定不少,將茶碗一扔,快速的竄過去,將安平公主抓在手裡拖過去。
“來的挺快啊,這個娘們聽說是公主?你們要想讓她活命,就乖乖的給我們準備幾匹快馬,放我們出去。”
“等我們安全了,自然就將她給放了。”
連同掌櫃一起,三人站在一起,做環衛的姿態。
蕭徴嗤笑一聲,嫌棄的踢了踢那凳子,白灼立刻掏出棉布,鋪在凳子上,他才坐下去。
白灼看看許晗,還想如法炮製地給另外一張凳子鋪上帕子,被許晗給制止了。
她可沒蕭徴那樣娘們唧唧的臭毛病。
安平公主見到蕭徴他們,從沒有過的高興,她下意識地大叫,“小王爺,救我……”
蕭徴靠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根本沒看安平,也不讓許晗和安平說話,而是笑眯眯的看着那三個人,
“說實話,她確實是公主,不過是個人憎狗厭的公主,整天罵這個,打那個,說實話,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要不是因爲是公主,我早就收拾她了,要不,你們行行好,幫幫忙,幫我收拾了?”
三個柺子相互看了眼,不相信蕭徴說的話,抓着安平的手卻一點也沒鬆開。
安平公主聽了,原本帶着希翼的眼睛暗淡下來,臉色慘白,大聲嚷嚷道,
“蕭徴,你這個混蛋,本宮是父皇親封的公主,你敢!”
蕭徴心情看起來好極了,腳尖抖個不停,嫌棄的看了眼安平,
“你是公主又怎麼樣?你要不是公主,早就死的屍骨都爛了,你那宮裡多少宮人被你打的皮開肉綻。”
“有些還死於非命,你做了多少人神共憤的事情,你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這一次,要不是你非拉着純平公主出宮,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你不死,誰死?”
安平公主被他的毒舌給毒的又驚又怒,不知道說什麼好,想破口大罵,又怕蕭徴他們來真的,將她丟給柺子。
她扯着嘶啞的嗓門,
“小王爺,從前是我錯了,今日救了本宮,本宮一定在父皇面前給你說好話。”
“讓你加官進爵。”
“否則,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
只能說,安平公主腦子還不算笨,她知道蕭徴靠不住,轉而向邊上一言不發的許晗求助。
蕭徴哈哈一笑,
“小王爺已經是王爺,你還想怎麼給她加官進爵?好啊,原來你還想讓你父皇下臺啊。”
“真毒!”
“你……你……你污衊我……”安平公主磕磕絆絆的說道。
“這是污衊你?你問問大家,是污衊還是實情。”
“你說你,好好的做人不行嗎?非要搞出這些事來,讓大家跟你一起受累。”
蕭徴撇了撇嘴,看向對面三人,
“好了,我的舊已經敘完了,你們想對她做什麼都行,做完了,我也好爲她報仇。去和皇上覆命。”
安平公主氣的渾身發抖,沒想到蕭徴竟來真的,許晗也不說話,只是嘴角不斷抽搐。
三個柺子朝後退了幾步,身後就是敞開的窗櫺。
“你把我們當傻子嗎?明明很想救這個公主,竟然好像裝的和她有仇一樣。”
那個將安平扣在手裡的柺子冷笑道,“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邊上那個小王爺的腳已經往外移,是不是想偷襲我?”
那柺子毫不留情的扭了下安平的手,只聽咔嚓一聲,然後就是安平的慘叫聲。
“蕭徴,你這個挾私報復的小人,賤種,我要死了,你也別想好過,我做鬼也要告訴父皇,讓他治你的罪。”
她直呼蕭徴的名字,手被扭了痛的她渾身發抖,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那柺子竟鬆了鬆,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挑釁的看着蕭徴,話卻是和安平公主說,
“公主殿下,你放心,你不會死的。我還想要你去換平安呢。”
“你手斷了,可不怪我,要怪就怪他們吧。”
“再說,他們也不敢你死了,皇帝爺爺還不剝了他們的皮?”
蕭徴忽然站起來,唬的三人又後退了一步,只見他臉上帶着笑,
“人真奇怪,說真話的時候都沒人信,偏要信鬼話。”
“好吧,好吧,她死了,我們確實會很麻煩,你不弄死她,我就只能把她搶回來了。”
他的話音一落,人就朝那柺子襲去,許晗這邊也和他一樣,整個人朝那邊獵過去。
柺子用力的將手中的安平公主一推,本來他是想推到同夥的手中的,沒想到同伴已經被蕭徴給制住。
安平公主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從窗臺上栽了過去,外頭,是熱鬧繁華的正陽大街。
耳邊是安平公主尖利的叫聲,許晗腳步未停,躍到窗臺邊時,只拉到安平公主的長腰帶。
“救我……”安平公主拼命的舞動着手腳,狼狽的求許晗救她。
這裡是二樓,摔下去,不死也傷。
本來,如果她不亂動,許晗還能一開始就將她拉上來。
雖然許晗的功夫不錯,但到底是女子,臂力有限,再加上安平公主不斷的亂動,長腰帶的結被晃動的隱隱有鬆開的跡象。
“你再動我就真的不救你了。”許晗大聲喝道。
安平公主聞言,頓時不敢亂動,手腳以一個滑稽的姿態僵在哪裡。
下頭已經圍了很多圍觀的人,那三個柺子已經被蕭徴和帶來的侍衛制服。
白灼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樓下,朝上頭許晗說道,
“小王爺,你拉上去更難,你放手,我在下頭接住她。”
許晗的手勁已經快要到極限,權衡了下,手一捲一鬆,然後安平公主就從半空朝白灼的方向往下落。
誰也沒想到,她身上腰帶的結這個時候散開來,衣襟,裙襬都鬆了開來,露出裡頭的薄紗中衣。
偏偏,白灼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接住安平公主以後,沒等她站穩,手一鬆,就見安平摔倒在地上,跌了個狗啃泥。
“啊……你們這些賤人,我要殺了你們。”安平公主顧不上屁股的疼痛,手忙腳亂的掩裙拉衣襟……
圍觀的人羣發出轟然大笑,紛紛朝安平公主指指點點的,白灼無辜的看着她,
“公主,是小的無能,沒想到你看起來很瘦,原來這樣的重,怪不得小王爺都拉不住你,腰帶都被繃斷了。”
安平公主氣的嘴脣發抖,這個該死的侍衛,分明就是拐着彎說她胖!
明明他們是故意的,竟然怪她胖!
雖然安平被氣的恨不能將這些人通通都殺光,可她詭異的沒有再破口大罵,而是沉默的扯着自己的衣衫。
從被拐的那天起,好幾回安平公主都覺得自己完了,誰知峰迴路轉,安然無恙。
比起丟了命,這些不過是小事罷了。
這會,她終於覺得自己已經逃離那個囚牢,得見天日了。
那幾日她雖險些叫人佔了便宜,受了好多罪,但最終什麼事都沒發生,沒有捱打,沒有失身。
回到宮裡,她又是高高在上,受父皇寵愛的安平公主。
她被拐的消息不知道有沒有傳出去,萬一沒傳出去,激怒這些人,不是弄巧成拙了?
反正以後要收拾他們的機會很多。
“哎喲,今日這一趟街倒是上的值了,竟然看到公主娘娘的裡衣……”
“哪裡喲,我還看到公主娘娘的大腿……不知道摸起來是不是和嫩豆腐一樣的好摸……”
說話的人砸吧了下嘴,腦子裡想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樓上,窗前,許晗看着蕭徴,抽了抽嘴角,
“你是故意逼着這些人將安平扔下去的吧,救都救了……”
不過,這樣看着安平公主狼狽的模樣,心裡確實很爽。
她有些忍不住想笑了。
蕭徴斜睨了她一眼,
“別說你看到這一幕心裡沒有很爽的感覺。我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紀,那樣惡毒,不治一下,我怎麼對得起‘紈絝’這個名頭。”
許晗看着他說的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反正已經做下了,大不了皇上怪罪下來一起受罰就是了。
緊接着,又聽蕭徴輕輕的說道,“哼,那腰帶怎麼斷的,別人不知道,本世子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許晗莞爾,那腰帶是她故意弄斷的,人總要爲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救是沒辦法要救,可不妨礙她小小動些手腳。
她看了看樓下,“讓白灼帶她上來吧。”
……
隨着純平,安平兩位公主得救,以及徐鼎泰,三爺等人的落網,其餘大大小小的幾十個柺子,打手瞬間將京兆府的大牢佔的滿滿的。
京兆府那邊忙的不可開交,蕭徴和許晗兩人卻得到了皇上給的三日休沐假。
從宮裡出來,京兆府尹有些愁眉苦臉的。
蕭徴笑了聲,“大人,剛剛皇上還說要給你表功,你頭上的烏紗帽保住了,還愁什麼呢?”
京兆府尹周大人一臉苦瓜相,說道,
“皇上那裡是交差了,你們是不知道,解救出來的那些姑娘,大部分都回家去了。”
“還剩一小部分家人不來接,我打聽了一下,那些戶人家,不是說女兒死了,就是說女兒已經遠嫁,說我們京兆府訛人……”
許晗聽了,想到被徐家‘暴斃’的徐惜蓮。
她試探的問道,“那些人家都是哪些人家?京城的大戶嗎?”
“可不就是!那些接回家去的基本都是鄉間小戶,聽說女兒得救了,喜不自禁,對我們也是感恩戴德的。”
“只有極少的家中情形複雜的,可也還是將人接了回去。”
“偏偏這些自詡爲高門,貴人的人家,做的都是什麼事……”
呵呵,用膝蓋想想,那些人想的都是和徐家人一樣的,怕姑娘接回去,會牽累到家中的名聲,姑娘不好嫁。
可是他們不想想,法不責衆,這次被解救的人這樣多,事情這樣大,別人關注都關注不過來。
既然能將家人丟失的消息瞞住,悄悄的將人接回去,誰能盯着你家看呢?
說到底,不過是那些人的藉口罷了。
“大人,那些剩下的姑娘還請你安置妥當,不要讓她們家中人不肯接,只說要一個個安排,還沒輪到她們可好?”
許晗懇求的與周大人說。
京兆府尹周大人當然願意,“小王爺,下官知道你的惻隱之心,不想讓這些姑娘失望,可這事也瞞不了多久呀。”
許晗點頭,“我知道,就這兩日,我一定讓那些人家過來,將人接走,只是這之前,請大人務必將消息捂住。”
周大人有些好奇,“不知小王爺有何妙計?”
許晗笑而不語。
蕭徴則知道,她大概是要用徐閣老家的事情給大家敲一個警鐘。
只是,他倒有些好奇,許晗會如何做?
……
鎮北王府裡,徐氏對於徐惜蓮的遭遇很是同情,說起來,徐氏和徐閣老家有一點點的牽連。
她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落難,拉着徐惜蓮的手道,
“這樣一個好姑娘,你家怎麼捨得讓你吃那樣多的苦?”
“要是我,放在手裡疼都來不及。”
她想到許晗,如果沒有被她從小當男兒養大,這個時候也是千嬌百寵的,一女百家求吧。
徐惜蓮這些年已經痛的麻木了,反而安慰徐氏,
“王妃不必爲我傷懷,大抵是我們的親緣薄吧。”
“當初他們留我下來,也不會讓我嫁給太子,說不定,我這個時候真的屍骨已經爛了。”
她越是這樣通透,越是讓徐氏心裡難受。
“你要是不嫌棄,我收你做乾女兒,如何?我們同姓徐,你該是我徐丹秀的女兒。”
徐惜蓮這些年總會時不時的想起親生父親的狠毒。
她以爲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兒女生來不是享受天倫之樂,是利用的。
許晗說要罩着她,她可以當做許晗還小,赤子之心未曾磨滅。
剛剛徐氏那樣的憐惜,安慰,不過是女人看不得弱者的天性。
當她聽到徐氏說要收她做女兒時,她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氏和許晗一樣,都是好人!
她忍住眼眶的淚水,道,“惜蓮謝過王妃的好意,惜蓮自是千百個願意。”
徐氏欣慰的拍拍她的手,“好,你的委屈,自會有你弟弟給你討回來。”
徐惜蓮使命的點頭,又用帕子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許晗靜靜地站在外面並沒有進去,不管徐閣老,徐修彥在霍家的事情中做過什麼。
徐惜蓮是無辜的,她幫一把,就當是全了當年兩人之間的情誼。
而且,做錯了的人都應該得到責罰,這一次,或許不能讓徐閣老傷筋動骨,卻能讓他膈應一下,在他心頭埋下一根刺。
許勉從外頭進來,正要叫她,被許晗給止住了,她上前去,低聲問,“打聽的怎麼樣了?”
“王爺,打聽到了,徐閣老的夫人李氏這些年很是虔誠,後日城外報恩寺有一場大法會,這樣的場合,李氏必定是要去的。”
許晗笑了,李氏當然要去了,因爲當年徐惜蓮就被徐家的人說是在‘報恩寺’的時候染病,然後去世的。
徐閣老是讀書人,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可李氏一個婦道人家,又是母親,肯定是怕佛祖報應在徐家。
香油錢不給的足一點,報恩寺的菩薩一個雷下來擊中徐閣老怎麼辦?
“好,你去打聽清楚,李氏的歇腳的廂房在哪一間,最好隨行的人能問出一二。”
許勉應是,她身邊有魏廷之後,就把許勉派去和郭正一起打探消息,不得不說許勉雖然武藝不太好,可猴精猴精的,打探消息那是一流。
她囑咐好許勉後,整整衣衫,進了屋子。
她新得了個乾姐姐,自然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當然需要去寺裡上上香,感謝一下佛祖啊。
到時候,自然而然的就和閣老夫人不小心的碰在一起了。
……
報恩寺雖藏在深山裡,香火卻很旺盛,因爲這裡解籤很靈驗。
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但後宅夫人的精神寄託又都是這些事情。
大法會恰逢十五,是報恩寺對外開放的日子,自然是人來人往,既有穿着麻衣的山民百姓,也有綾羅加身的貴家夫人太太。
許晗護送着徐氏和徐惜蓮到了報恩寺,已經是人山人海。
門口有十歲上下的小沙彌知機過來接引,聽得是鎮北王府的,恭敬的將人帶到預定好的廂房裡。
那小沙彌的嘴皮子很伶俐,“施主,今日寺里人滿爲患,主持大人一時脫不開不能親迎,還請原諒則個。”
“施主要算卦看相,我們報恩寺靈驗的很,京城的夫人太太們都喜歡來我們這裡……我們的大師兄……”
徐惜蓮扶着徐氏走在前頭,許晗跟在後面,看着伶俐的小沙彌,沒想到如今的寺廟競爭也這樣大。
一個小沙彌都這樣能說會道招攬香客。
她看了眼魏廷,魏廷從袖中摸出一小錠銀子,偷偷的拉着小沙彌到一邊,遞給他,低聲問道,
“謝謝小師傅這麼熱心的爲我們講解,不知今日都有那些女眷過來。”
他頓了頓,看了眼前頭的許晗,“我們小王爺如今正是說親的時候……所以想……”
他給了小沙彌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小小的小沙彌竟是懂了,他從善如流的將銀子放進袖兜,道,
“我懂得,只聽過姑娘恨嫁,要相看情郎的,怎麼小王爺也恨娶嗎?”
“今日來的人可多了,諾,尚書府的夫人帶了姑娘過來,我看了還有點姿色,品性就不知道了。”
“徐閣老夫人帶了一個姑娘,國色天香的,不過據小僧聽到的,是要說給探花郎的。
不過,小王爺要爭取爭取說不定也有機會。”
他拍了拍光光的腦袋,
“你們可好了,徐閣老夫人歇腳的廂房就在你們隔壁,到時候……”
他動了動眉頭,笑嘻嘻的看着魏廷。
魏廷點頭拱手,“那就多謝小師傅了。”
其實,徐閣老夫人的落腳處,那都是打聽好的,至於和小師傅打聽,不過是造點假象而已。
去王府歇腳的廂房,是要經過李氏的廂房的。
快要到的時候,許晗走到徐氏和徐惜蓮的身邊,用廂房能聽到的音量道,
“母妃,蓮姐姐,一路走過來,累了吧,前頭就是歇腳的地方了。”
她的耳力比常人要好,分明就聽到屋內有瓷器碎裂的‘砰噠’聲。
許晗面不改色的引着兩人往前走。
門,忽然被打開,一個穿着月白衣裙,形容氣質頗佳的貴婦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但許晗知道,這位夫人已經五十中了。
這正是許晗今日要用到的李氏,這位夫人的臉色死白死白的,想要追上許晗她們,但被後頭的一個少女給拉住了。
“姑母,姑母……惜蓮姐姐已經不在了,那不過是個同名同姓的罷了。”
李氏的臉色在少女說話後,變得死白,彷彿是一具死了二十年的屍體。
少女見了,失聲尖叫起來。
李氏一把推開少女,衝了過去,“蓮兒,我的蓮兒……”
徐氏和徐惜蓮已經進了屋子,許晗正擡腳跨門檻,轉過見李氏衝過來,於是收回腳,順便將門給關了起來。
“這位夫人,您是……”
她是許晗,自然是不認識什麼閣老夫人的。
李氏見許晗穿着蟒袍,帶着金冠,知道是一位王爺,年紀又這樣輕,這個地方很少會有外地的藩王過來。
想來就是京城新晉的鎮北小王爺了。
她給許晗福了福身,然後急切地道,
“老身徐閣老的內人,李氏,見過小王爺。小王爺,不知剛剛與你們同來的是……”
許晗看着眼前這位臉青面黑,滿目驚懼的夫人,再沒有從前她去徐家時見過的那柔和溫婉。
她坦然的受了李氏的禮,笑着道,
“李夫人不必多禮,今日小王是送母妃與姐姐過來參加法會的。”
也算是回答了李氏的問話。
“姐姐?”李氏喃喃,她只知道鎮北王府有一個庶出的女兒,年紀還小,不應該是小王爺的姐姐啊。
“是,小王母妃新任的乾姐姐,說起來,我那姐姐也是個可憐人,當年一些事情,被家裡人不容。
這些年過的異常艱難,幸而與我母妃投緣,今後,也算是有個片瓦遮身了。”
李氏一聽,臉色驟變。
人做了虧心事,就容易心虛。
其實,這個世道,被家人不容,過的異常艱難的人,很多。
可李氏心裡有愧,再加上聽到那個名字,自然而然的就會往徐惜蓮身上帶。
許晗語氣溫和,彷彿說家常一般,“我那姐姐,當年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姑娘,那一個大雨滂沱的冬日……”
李氏神情恍惚,大戶人家,大雨滂沱。
她的蓮兒,不就是那樣的雨夜沒有的嗎?
她渾身一抖,彷彿天上落了驚雷,將她從頭到腳的打了一遍。
那天,雨很大,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雨。
雨打在屋頂上,彷彿要把瓦片給擊穿了。
她的女兒,剛剛死裡逃生逃回來的女兒,跪在正院的堂下,哭着,哭着求他們……
那哭聲,好同小獸一般,讓人聽了不由落淚。
“父親……女兒……女兒還是清白之身,女兒也是無辜的,求你了,父親……母親……”
蓮兒哭着爬到她的腳邊,抱着她的腿,哭的那樣慘,她的心都碎了。
她不斷的說自己是清白的,不信可以讓嬤嬤驗身。
驗身是一件多麼屈辱的事情,可女兒爲了證明自己,厚着臉皮求了。
只是,老爺的臉黑的如鍋底,他手裡拿着鞭子,抽在蓮兒的身上。
李氏默默的動了動腳,將腿從徐惜蓮的手裡抽回來,默默含淚別過眼去。
鞭子一聲聲的打在蓮兒的身上。
“你被拐了,就算你是清白之身,誰信?你難道將來讓太子和別人一個個解釋,他的太子妃是清白的,當年柺子沒有破了她的身嗎?”
“你把太子放在什麼位置?你把徐家放在什麼位置?”
徐閣老抽累了,將鞭子一扔,喘氣咆哮。
徐惜蓮掩面,開始大聲的哭,如今沒了哭聲,可淚水砸在地上,‘啪嗒啪嗒’的。
屋子裡,只有他們三人。
所有的僕從都被打發的遠遠的。
沒人知道,這裡正在發生,或者,即將發生什麼。
鞭子被撿起,又打在徐惜蓮的身上,徐閣老原本斯文俊雅的臉變得扭曲,狠狠的將鞭子擡起,又落下。
徐惜蓮蜷着身子,不敢躲避,任鞭子打在自己的背上,胳臂上。
徐閣老雙目赤紅,一腳狠狠地踢在徐惜蓮的背上,“賤人!”
“從小教導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要不出去騷,浪,能被拐子拐了嗎?”
“你要這麼想出去見人,教導你做什麼,直接把你送到樓裡去,見的人更多。”
“老子敢把你嫁出去嗎?萬一哪天被翻出來,你讓老子如何在朝堂立足?”
“你這個混賬,賤人!老子今天捏死你。”
這樣的徐閣老口出污言穢語,讓李氏和徐惜蓮都不敢相信,這是那個人前儒雅,溫溫的丈夫與父親。
徐惜蓮不在求,只是默默垂着頭。
最後,徐閣老打累了,罵累了,揚聲叫來心腹,讓他去抓一幅砒霜來,餵給徐惜蓮吃。
說道砒霜的時候,徐閣老輕描淡寫的,彷彿那不過是件小事,他不想再看一眼,這個可能會讓他官身,還有徐家門楣蒙羞的親生女兒。
明明,曾經也是將女兒抱在膝上親自教導她寫字描紅的。
就這樣,輕飄飄的決定了她的生死。
李氏飛快的跟出去,想讓徐閣老收回成命,沒想到被徐閣老一把給推倒在地。
“都是你,沒看好女兒,要是你看住了,會發生這樣的事嗎?”
人都被打發出去了,徐閣老走了,心腹去抓藥,李氏做了從未有過的大膽決定。
她跌跌撞撞的回了正屋,裡頭女兒渾身是血,後背,手臂,裙子上都是血。
她淚流滿面,她不能讓女兒真的去死!
她拖着女兒,出了正屋,往角門走去,出了這個門,不管是生,是死,總比親眼看着女兒吃下毒藥的強。
就讓她心裡從此有個念想,女兒沒死,一定還活着,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廊道下,一片靜謐,就連蟲子這個時候都不忍出聲。
許晗冷冷地看着李氏面目似悲似哀,如決堤之壩。
她的心裡沒有絲毫欺負,想了想,決定臨門添一腳,她的眼眸變深,一字一頓地道,
“你知道你的女兒發生什麼嗎?你是母親,你以爲救了她,不過是讓她落入另外一個牢籠。”
“她恨你,你知道嗎?”
“她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們。”
“徐閣老不是高高在上的閣老嗎?你們的手上永遠都留着蓮姐姐的血肉。”
“虎毒尚不食子,你們卻想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
許晗忽然有些慶幸,雖然鎮北王不喜歡她,時不時的責罰她,但他並沒有對自己下過殺手。
不像徐閣老,徐惜蓮什麼都沒做錯,直接面對的就是死亡。
李氏的臉色白的透明,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她面對小王爺的質問,想要張口辯駁,可還沒開口,眼淚就落下來。
“我沒殺她啊,我想救她啊。她如今在哪裡?”
“蓮兒……”
李氏悽然大聲的叫了一聲,‘蓮兒’
跟着她來的那名少女呆立在那裡,不敢上前攙扶,她慌忙吩咐身邊的丫鬟,
“你快去前頭,讓表哥過來。說姑母不好了。”
許晗聞言,表哥,是徐修彥嗎?正好,她也想問問,徐惜蓮受難的時候,徐修彥在做什麼!
倦舞 說:
哦,估算錯誤,沒寫到和徐閣老算賬。
你們有沒有過,哄娃娃睡覺的時候,娃沒睡着,自己卻睡着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