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溫暖和熙的春風吹散了冬日的寒冷。柳樹抽出了嫩綠的小芽,早開的迎春花隨風綻放,一切的種種都預示着康熙五十四年春天的到來。寧靜溫雅的書房內,一張梨木雕刻花的長條形桌案擺放在窗前,擺放着傳自前明的翠玉製成的筆架,上掛着湖筆狼毫,蘇東坡用過的白瓷筆洗,康熙親賞的墨臺,鋪陳着一張柔軟的宣紙,齊珞身穿一件藕色圓領斜襟衣角處繡着花瓣的旗袍,頭上挽着一個簡單的髮髻,用一個金鳳如珠的搖步釵固定住,鬢角處垂下一縷彎曲烏黑的髮絲,站立在桌前,手中執筆,時而望一眼窗外,時而微皺柳眉在畫紙上勾勒塗抹。
以景如畫,豈不知落在旁人眼中她也是一景,在旁邊矮一些小一些的梨木書桌旁,弘曆放下毛筆,小手拄着下巴入迷的瞧着齊珞。眼裡透出幾許依戀和一分的驕傲。齊珞畫下最後一筆,長長舒了一口氣,瞧着畫作滿意的點點頭,彷彿又進步了一些,沒有天分但勤於練習也是不錯的,放下畫筆,雙手撫着桌子,坐在紅木椅子上,仔細的欣賞起來,又拿起一卷畫軸徐徐展開,將兩幅畫放在一起,比較半晌,略帶一絲惋惜“在意境上雖同惜月相當,但在技法上還是有些粗糙急躁。”
“不,我覺得額娘畫得比十二嬸要好。”弘曆努力的爬到桌上,小胳膊撐着身子,認真的瞧了兩眼畫作,側頭閃動着水靈靈的黑眼睛。齊珞輕笑着拿起毛筆在弘曆挺翹的小鼻尖上點了一個墨點“你還小,不懂的。”
弘曆跳下書桌,重新爬到齊珞懷裡,聞到自己額娘身上獨特的體香,眼睛彎成月牙兒,向齊珞柔軟的懷中靠去,驕傲的反駁“弘曆的額娘哪個也比不上,就是比不上。”齊珞一手護住弘曆,一手揉揉他的小腦袋,順便還輕拽了一下他的小辮子“額娘怎麼教你來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看到別人的長處,不可驕傲自滿。”
弘曆忍不住揉了一下鼻子,將上面的墨點揉得更大一些“可是弘曆還是覺得額孃的畫好,弘曆最喜歡,就是隻有一個缺陷。”
“是什麼?”齊珞認真得看着弘曆,也想聽聽這個精怪的小人兒有何高見,弘曆仰頭望進齊珞眼中“額娘,您的畫還缺一副詩詞,尤其是缺弘曆親筆所提的詩詞。”
“人小鬼大。”齊珞嗤笑出聲,“額娘,讓弘曆題詩好不好?興許將來也能引蝴蝶呢。”
引蝴蝶?齊珞眯着眼睛瞧着弘曆,怎麼想起還珠格格來了?弘曆要是真如劇中所演的話娘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弘曆輕輕撒嬌般的扭動着小身子,齊珞回神,輕點一下自己的額頭,應該是想多了“這樣吧,等弘曆練好了字,額娘就讓你題詩。”
弘曆轉身瞧着桌上的畫作,在墨點下顯得更加潔白的小牙齒咬着下脣,“我一定會練好字的。額娘也要說話算數。”伸出小手指做拉鉤狀,齊珞笑着同他約定,弘曆的字其實要比同齡的皇孫好上一些,但可不能讓他驕傲,要是對沒有信心的孩子,誇讚是必須的,可是對於弘曆,贊上兩句尾巴都能翹到天上去。
“福晉,奴婢有事稟告。”紫英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進來吧。”身着湖水藍旗袍的紫英沉穩的走了進來,俯身行禮後,輕聲道“剛剛八福晉派人送來帖子,邀請您去府上。”雙手遞上帖子,規矩的站在旁邊,齊珞覺得紫英被秦嬤嬤教導的越發穩重了,從來不會再多言,也曾暗下勸過她,可紫英卻堅決的不肯嫁人,人各有志,齊珞也就不勉強了。
拿開鎏金的帖子,齊珞仔細瞧了一眼,八福晉得了幾株名品,邀請她去觀賞,言語極爲的客氣,應該還有邀請衆多的福晉吧。自從八阿哥被康熙停俸停米之後,大部分日子,躲在府中以養病的名義不願見人,而八福晉婦唱夫隨應酬也少了許多,但還是每月必有一次邀請福晉貴婦們的聚會,齊珞已經推了好幾次了。這次要是不去還真交代不過去“紫英準備衣服首飾,知會高全安排人手,我去八福晉那赴約。”
弘曆揚起小臉,帶着絲絲的渴望瞧着她,齊珞捏了捏他的臉頰,也不能總將他圈在府中,點點頭“好吧,你也一起去,但要...”弘曆歡呼一聲,親了齊珞臉頰一下,拍着小胸脯保證“請額娘放心,弘曆很乖,一定緊跟在額娘身邊,不會惹事。”
齊珞挑了一件紫色圓領金絲滾繡着柳葉的旗裝,重新梳了一個兩把子頭,紫水晶穿成的流蘇垂在一側,頭上帶着一朵紫籮紗的絹花,令插着蝙蝠型鑲着小顆珍珠的頭釵,小巧的耳上帶了兩對紫鑽耳釘和一對珍珠耳墜,由於要帶着弘曆,齊珞並沒有選漂亮的甲套,她的手指甲並不長,但卻獨愛各色的甲套。穿上三寸高鑲珍珠的花盆底,又挑了一件手串戴在皓腕處,左手自然只帶着紫玉鑽戒和那串傳自佟皇后的佛珠。
略施脂粉後,齊珞照着面前的一人高的梳妝鏡,輕撫臉頰覺得昨日的面膜做的真是及時,又挑了一件深紫色錦緞的披風,繫好胸前茸茸的小毛球,這披風也是按齊珞的要求王府中的繡娘特意做成的,在現代看清宮劇時,就對劇中的華貴服飾極爲羨慕,成親已久。慢慢的齊珞也瞧明白了,只要不過分胤禛是不會反對這些的,所以她也有些膽大起來。
弘曆穿着青衣繡着金邊的小袍卦,蹬着青色軟靴,腰間只帶着一個紫色繡草的荷包,上面的小墜同樣是紫水晶穿成,猛一看去還有些閃亮耀眼,使人忽略了荷包的繡功,腦後梳着整齊的小辮子,辮繩是用深紫淡紫兩色編制而成,這身裝束在配上他靈動黑亮的雙目,襯得他粉雕玉琢,彷彿畫中童子一般。
瞧見弘曆看着她發呆,齊珞擡手輕輕敲了他腦袋,弘曆揉揉額頭,仰頭看着她,輕聲道“額娘,你真的好漂亮,比任何人都要漂亮。”
“又說混話,你可不許在你八嬸那亂說話,省的惹人笑話。”齊珞拉起弘曆的小手,向外走去,輕聲交代“今個兒,你會瞧見真正神妃仙子般的裕親王側福晉,倒時你就懂了,還有女人能顏色好到那種地步,真是讓人移不開眼呢。”
弘曆瞥瞥嘴輕聲嘟囔“反正我覺得額娘最漂亮。”“你說什麼?”齊珞抱起弘曆先讓他上了馬車,弘曆笑嘻嘻的連連搖頭,齊珞扶着秦嬤嬤的手上了馬車,紫英隨即跟了上去,秦嬤嬤並弘曆的奶孃盈嬤嬤坐上另一輛馬車,十名王府侍衛護送兩輛馬車前往八阿哥府。
在車上,弘曆輕靠在齊珞懷裡,透過簾子縫隙好奇的向外張望,雖不見小商小販,但來往的行人,路過的府邸還是很讓弘曆感興趣的。小嘴一直都沒有停,齊珞輕撫弘曆的額頭,暗自嘆氣,出身王府雖錦衣華食,卻毫不自由可言,而且他將來要肩負的更多,現在要學的也很多,也是難爲小小年紀的他了,可要是弘曆投生在平常人家,齊珞只要一想到這個就嘴角微抽。
一會功夫就來到八阿哥府,馬車進了府門,齊珞不放心的交代弘曆兩句,才下了馬車,盈嬤嬤連忙上前抱下弘曆,紫英小心的幫齊珞撫平披風旗裝上的褶皺,皇子府的下人連忙迎上來請安“恭迎雍親王福晉。”“給四福晉請安。”
齊珞淺笑着點點頭,伸手拉過弘曆,在婆子奴婢的引導之下挺直腰身,目不斜視的向內宅走去,往來的丫頭婆子紛紛讓開路,側到旁邊向齊珞蹲身行禮,等到一行人走遠,才起身悄聲的議論“那就是雍親王福晉?真真是畫中的仙子。”“可不,雖說裕親王側福晉在容貌上更爲出挑,可總覺得比她少上一分尊貴之氣。”一個藍衣小婢點頭道“雍親王福晉可是出自公爵府,又是有名的後族,自然多了些尊貴,要說咱們這也有一個後族出身的人呢。”
衆人明瞭的捂嘴嘲笑,嬤嬤輕哼“小妮子,提她做什麼?要是惹四福晉不悅,主子還能饒得了你?”“我只是想瞧瞧,她見到雍親王福晉會是什麼模樣?”
“羞不死她。”嬤嬤顯然瞭解內情,衆丫頭的關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得意的開口“你們是不曉得她當初風光時的樣子,用盡心機入了府,好容易生下一個沒名分的兒子,孃家又同致遠公交惡,被逐出宗族,嫡系三代不許爲官,現在落魄的連一個體面的婆子都不如,按年歲來說她也之比四福晉大上兩歲,你們也不是沒有瞧見她如今的模樣,同四福晉相比能長上小二十歲。”
“就是,嬤嬤說得真對,可不是差着二十歲嘛。‘衆人嘲笑着連連點頭,逐漸散開繼續迎客。在離衆人不遠一名頭髮蒼白,穿着半舊衣衫的老婦人,躬着身瞧着齊珞被衆星捧月般遠去的背影,聽着婆子丫頭的調笑,眼角滾落幾顆渾濁的淚珠,死死咬着沒有血色的嘴脣,喃喃道“齊珍,是額娘對不住你,是額孃的錯。”不敢再此久留,步履蹣跚的向內宅深處走去,心中祈望着齊珍不要出門,瞧見如今的雍親王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