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蘇秦都沒有去看過宸妃,也下令不許所有人拜祭。偌大的皇宮裡,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冬日的雪連綿不覺得下了好幾日,漫天飄飛的雪花,將威嚴莊重的宮廷被白雪覆蓋,本來空蕩的地方越發顯得更加冷清。
聽馨兒說蘇秦回去就大病了一場,整個人燒的渾渾噩噩,有時候不停的叫着宸妃的名字,有時候卻又叫着靈兒的名字。靈兒聽了,只是不屑的一笑,到現在纔來懺悔未免也顯得太做作!
對於靈兒的冷淡,馨兒是忍了又忍。她真的想不明白爲什麼這麼柔弱的一個女子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她幾次張口,但是想到蘇秦的話都生生的嚥了回去。蘇秦警告過她,讓她不要多嘴。她總覺得想不通,問了吳曉幾次,吳曉只是無奈的搖頭:真愛一個人,就像是在心中烙下了一個烙印。即使那個人走了,那個印跡卻依然還會在!人,總有兩件事不能忘!愛不能忘,恨不能忘!
馨兒聽了之後只是沉默。蘇秦做不到前者,他就選擇了後者。即使她不會愛他,卻也永遠忘不了他。
醒來後的每一天,靈兒大部分時間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有很長一段的時間她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無論馨兒跟她說什麼,她都裝作聽不見。只要提到蘇秦的名字,靈兒就會發很大的脾氣,房間的所有能摔的東西幾乎都換了一遍。到最後,馨兒也很識趣的不在靈兒的面前提到那個人。不然楚國就算金銀滿倉也經不住她這麼折騰,馨兒發現只要不提蘇秦她也不發脾氣,聽話吃飯,聽話調理。
而且自從齊賢跟靈兒表明了身份了之後,兩個人便走的更近。因爲齊賢跟李曉雲的關係,靈兒似乎特別的依賴她。開始跟齊賢慢慢的學習醫術,她天資聰慧,學起來也特別快。有時候馨兒在一旁還沒有聽明白,靈兒已經能將幾種藥的藥理說的頭頭是道。
本身,齊賢作爲內命婦,根本沒有權利自由出入宮廷。但是蘇秦卻特赦齊賢日後親自來調理靈兒的身子,因爲齊賢是李曉雲的徒弟,就是因爲這份恩情,蘇秦對齊賢很放心。
蘇秦大病了一場後,人也蕭條了很多。從宸妃離世開始,他再也沒踏入過這個院子半步,時間是治癒一切最好的良藥。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國、民生之上。使喚的那些朝中大臣團團轉,不是興修水利,就是減免賦稅,又命許多官員到民間體察明情,將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都記錄在冊,他一頁一頁很認真的看。
忙碌的事情一多,前朝當時說靈兒狐媚惑主逼蘇秦斬殺靈兒的人也都不在抓着這件事,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這些曾經挑起事端的人,大多數都被安排到楚國邊境的地方,說是體察民情,說白了就是流放,估計在也談不進楚國的都城。
夜色慢慢的襲來,最後一點光亮消失在天際。房間的燭光搖曳,通透的光通過窗櫺照在屋外的雪地上,靈兒看完最後一本書柬對着窗外發呆。今晚的夜空一片灰濛,看了一天的書,她的腦子只覺得聞聞作響。
馨兒送了點點心來,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她依然如平日一樣,只是隨意掃了她一眼。馨兒眼珠不停的亂轉。又不停的朝着外面,這些日子跟靈兒熟絡起來,馨兒的話也比原來多了很多。
經過那一次,她似乎一日之間變了很多。大多數的時候會隨着性子來,不在跟她爭辯。不會爲蘇秦多說一句好話,又有時候她就坐在靈兒身邊,囉囉嗦嗦的說個不停。而且說來說去都離不了吳曉的名字,偶爾心情的好的時候靈兒還會打趣她幾句。
靈兒見她今日特別的焦急,說不了兩句就不停的朝着外面張望,一副望穿秋水的樣子。她心中默默的算了日子估計今日正好是吳曉當值。她假裝要睡了,要馨兒也退下。
馨兒感激的朝着靈兒一笑,踏着歡快的步子出了房間。
靈兒看着馨兒的背影,在這樣勾心鬥角的鬥爭中,宮中暗潮洶涌,能遇到能夠託付自己終身的人,倒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情。她不自覺的露出一個笑意,心裡也默默的爲馨兒祝福。雖然她討厭蘇秦,但還不至於因爲蘇秦討厭整個楚國的人。對於馨兒,她還是感激的。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她沒有嫌棄她,反而跟她更加盡心的來照顧她。這讓她在孤獨的日子裡,找到了片刻的溫暖。
靈兒的笑容只是稍縱易逝,留下的依舊是一臉的哀傷。胸口又在隱隱的疼,疼痛的次數也日漸的頻繁。她也曾自己診過脈象,一點異樣都查不出來。她想,大概是紅月反噬了以後,自己本來就身子弱,寶言又將她一半的真氣都給了自己。倒是血脈中陰陽失調的原因,一滴眼淚打在木案上,散開成一朵小花,消散在空中。
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去想悲傷的事情,她起身往外走。院中,冷風嗖嗖的往她的大氅裡灌,她一隻手打了只小燈籠。騰出一隻手,緊緊抓住領口。臉卻凍的通紅,她隨着心走,沒有目的。但是,即使她的心在大打也走不出這座“牢籠”。
燈籠的光即使照在地上能看到的地方也是微乎其微,她隻身一人站在園中,滿園的寂靜,臘雪紅梅的景色跟冬日的蕭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將燈籠隨意的掛在梅樹上,從袖口中抽出那隻白玉簪,接着微弱的燈光細細的摩挲。
她依舊沒有忍住,眼淚細細的往下落。
“寶言!”她手指都在顫抖:“對不起!我沒有替你好好活着,我沒有替你照顧好我們的孩子!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這麼沒用,難怪你曾經總是說我傻。”她哭的臉腰都彎下來:“難怪你曾經一直說我傻,你說的對!沒有沈寶言的水靈兒居然會這麼沒用,沈寶言你聽見了嗎?你不是最看不得我難過嗎,你爲什麼還不回來?”她跪在地上,她什麼都不想管,她忍的太痛了,她只想把自己所有的痛苦發泄出來:“爲什麼?爲什麼你還不回來?沈寶言,你聽到了嗎?”
她哭到沒有力氣,錐心的疼,已經分不清楚是病,還是因爲心真的疼了!
直到哭到沒有力氣,她蜷縮在雪地裡,只覺得一片冰冷。她一半的身子埋在雪地裡,睫毛輕輕的抖動,若是這樣的風雪能夠凍住她的心,那麼是不是就不會再疼了?
馨兒回到房間沒有見到她,又不敢去通知蘇秦。只能先四處找找,看到靈兒倒在雪地裡,她嚇的半死。她以爲她又暈倒了!從她醒來以後,她經常見靈兒捂住胸口,突然就會暈過去,雖然暈倒的次數不多,但是她每一次醒來都像是死裡逃生一般。所以沒有什麼必要的事情,她都是守在她身邊的。
馨兒跑過去,楚國的冬日是異常的寒冷,厚雪在冬日裡只要一夜便會結成冰。馨兒跑得急,連着摔了好幾次。她好不容跌跌撞撞的跑到靈兒身邊,神情一震。
雪花落了她一身,像是給她披上了一層銀霜。樹叉上的亮光剛好點打在她的臉上,她並不是暈倒,她睜着眼睛,但眼神似乎飄的很遠沒有焦點,滿地的白霜印在她的眼睛裡,只有一片白雪茫茫。她的睫毛在雪中顫動,在雪地裡掃出一個半扇形的弧度。她躺在地上,哀傷又無助。
馨兒去拉她,她坐起身,神情漠然的抽噎着問她:“爲什麼她看到我快凍死了,都不來救我?”
馨兒一開始還沒有反映過來,以爲她說的是蘇秦。正想回答她說,這就打發人去找蘇秦來。剛一張嘴,就見靈兒瞪大了眼睛,一大顆如同水晶的淚水,順着睫毛滴落。她突然明白過來,一把將靈兒抱在懷中。
“他在生你的氣,氣你爲什麼沒有照顧好自己!所以他不來見你”她說着,也心疼的掉眼淚。她曾經笑話過她,也鄙夷過她。放着那麼好的蘇秦不要,卻想着一個死了的人。如今她愛上了吳曉,終於能夠明白靈兒那種失望到絕望的痛苦。
靈兒一動不動的只是落淚,今天她好像放肆一把。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
“想哭就哭吧!”馨兒撫摸這她的頭髮:“哭出來,明白從新開始!”馨兒背過手拿袖口擦眼淚,也幾近哽咽:“從明天開始,別再這樣作踐自己了!”
靈兒只是顫抖,她哭不出聲音,她仰着頭,身子隨着無聲的嚎叫不停的抖,眼淚就往嘴裡灌。有人曾經說眼淚是鹹的,可是明明流入嘴裡的是那麼的苦,苦到心裡,苦到她五臟六腑都痛了!
蘇秦站在長廊的盡頭,看着雪地裡的兩人苦笑,他清減了許多,原本合身的長袍穿在身上也變得鬆垮。他的眉頭在慢慢的收緊,眼神卻直直的看向他們。
吳曉本想過去提醒一下馨兒,卻被蘇秦擡手阻止,他的眼神慢慢的隨着身子轉了方向:“以後送靈兒回去,以後關於她的事情,不用在向我來彙報了!”他蕭瑟的背陰走向黑暗,孤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