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搬進太皇太后的壽康宮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不過她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太皇太后,只是偶爾太皇太后會派身旁的宮女來她的房間問問她有什麼需要。靈兒對他們並沒有什麼牴觸,不過也沒有特別的熱情。她總是淡淡的道一聲謝,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俊秀從她搬進壽康宮的那天起也一直住在宮裡沒有回去,壽康宮是整個魏國宮中最僻靜的地方,也是最遠離人羣的地方。畢竟太皇太后年紀大了,需要安靜。
俊秀本身想搬來跟靈兒一起住,但是靈兒住的地方畢竟是皇宮內眷的寢宮,他是男子,不得隨意在後宮留宿,所以他也只能住在他在宮中常住的朝華殿。雖然住的地方算起來也不是很近,但是他每天都會抽空過來看看她。有時候,太晚了,只是隔着屏風看一眼,確保她在,她是安全的。
她當然知道爲什麼俊秀會讓她住在壽康宮中,除了太皇太后對他的寵愛,還有就是這裡是戚夫人不敢逾越的地方。就算後宮她可以一手遮天,也總有她望眼欲穿的地方。
宮女木蘭捧來一個滿滿的托盤,進來看到靈兒正倚着窗臺發呆。自從上次別苑一別,路飛偷偷送走她,太子發了好大的火。差點就要了路飛的命,後來還是路飛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太子的氣才慢慢消了些。這一次靈兒回來,也是太子專門求了太皇太后,才讓木蘭進來伺候。
木蘭一直很感激靈兒,她懷着激動的心情到壽康宮見到靈兒時候,不能否認,她還是震驚的。只是短短的數月,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消瘦的簡直讓人心疼。
見到木蘭,她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木蘭本來心中重逢的喜悅瞬間像是燒盡了的乾柴,只剩下一層薄灰。不過她見到靈兒,她依舊還是開心的。她的命,從被救回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這兩位主子的了。
平日裡靈兒很少說話,但是總會問一些奇怪的問題,比如各個宮殿的位置,裡面住的是什麼人,愛吃什麼、擅長什麼?但是唯獨所有的問題中,從來沒有提到過俊秀。她剛開始對靈兒的做法很疑惑,很多事情也很敢說,但是靈兒解釋說是爲了要了瞭解宮中的情況,畢竟日後若是嫁給俊秀…這些總是要知道的。
木蘭問過俊秀,俊秀只是說,只要是靈兒想知道的,讓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木蘭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不遠處的木案上,倒了杯水遞給靈兒,坐了大半天的應該也是口渴了:“姑娘,這是殿下讓我送來的。是今晚夜宴你的穿戴!”她調皮的朝着靈兒笑了笑,想用自己的好心情感染到她。
靈兒面無表情的接過水,輕輕抿了一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並沒有因爲她的舉動有半分的開心。轉頭不屑的瞥了一眼托盤上的春衫,她的眉頭微微皺道:“我爲什麼要去?”難道她們真的以爲她現在人在魏國,就要聽她們的擺置?什麼夜宴,她憑什麼要去參加。
木蘭想來是會錯了意,以爲她只是在鬧些大小姐脾氣。靈兒在大殿上喊讓太子娶她的事情早已經在魏國傳的沸沸揚揚的。結果,一別多日。太子那邊依舊沒有什麼動靜,而且最近也是因爲政務繁忙,魏國馬上要與陳國開戰,每次來的時候靈兒早就已經歇息了。木蘭還以爲靈兒是因爲這件事才惱了俊秀。
木蘭連忙解釋,走過去拿起托盤上的春衫攤開在靈兒眼前:“姑娘別的鬧脾氣了,太子殿下的心裡一直記掛着您呢。今日立春,每年這個時候皇上都要朝聖臺祭天,祈求今年風調雨順。晚上就會大擺筵席,犒勞權臣。”木蘭說的無比的驕傲,像是身爲魏國子民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張燈結綵的,多熱鬧呀。很多達官顯貴的都會來的!”
靈兒本來無心聽她說話,但是聽到最後那一句,她突然擡起頭表情嚴肅的問木蘭:“安俊成也會去吧?”
木蘭一愣,對她的突兀的問題顯得十分驚訝。明明她要嫁的是殿下,怎麼又突然提起了二皇子:“是…該是回去的…”她很不情願的回答,一臉詫異的看着她。
靈兒低頭沉默了一會,擡眼掃了一眼提在木蘭手裡的春衫。如雪色一般潔白的長衫上,用淡粉色的絲線繡着幾多桃花,嬌豔的花朵繡的活靈活現,卻又因爲繡線的顏色十分淡,光輝打在長衫上,花色若隱若現。袖口還用草綠色的絲線溝邊,繡着栩栩如生的綠葉。窗外的風吹動長衫時,就好像桃花在翩翩起舞,美到了極致。
顯然俊秀選的時候,十分的用心。她卻十分討厭這樣的顏色,因爲俊秀喜歡。曾經只要是俊秀喜歡的,她哪怕不喜歡也會穿在身上。只要俊秀想要的,哪怕她沒有也要想辦法做到。那個單純執着的水靈兒,那麼義無反顧的喜歡着曾經那個一襲白衣宛如天生降臨一般的男子。
現在的她,只喜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還有其他的衣服嗎?”她將頭轉向一邊,冷下臉。她早已經不是爲了那個要討好他,放棄自尊的少女。
木蘭的臉上有些尷尬,剛纔的興奮勁一落千丈。但是她依舊抱着試一試的態度,用試探性的話問她:“其實,這件衣服挺好看的。特別合適您,而且是殿下親…”
“行了!”靈兒突然起身,打住了木蘭的話:“去選件顏色豔麗一點的衣服給我。”
夜宴並沒有在昭陽殿中舉行,而是放在了後花園。園中的清池上有一座巨大的水榭高臺,兩側有長而曲折的石橋相連,正好跨在清池的兩邊。
清池邊上滿是春天盛開的樹木,早些到天山雲海的時候迎春、玉蘭、海棠…還只是花苞,現在早已經開的爭奇鬥豔,泱泱花海,漫漫成林,人還未到早已經有股清香撲來。夜晚的石橋上點着萬盞明燈,水榭臺上更是燈火通明,像一盞巨大的琉璃燈照亮了清池的水面,又將光亮折射到花海之中,說不盡的春光明媚。
靈兒去的時候,水榭外的花園裡擺放着的圍桌上早就已經坐滿了人。圍桌以水榭爲中心分爲南北兩部分,男女各做一邊。那些權高位重的當然是倚着水榭外,離皇上近一些的位置。其餘按照官銜依舊落座,最後的那些也都是平日裡或許安齊正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靈兒被引着從最末尾的位置一直往水榭的盡頭走,越往前燈光越是明亮。風吹動她的衣裙,桃紅色的輕紗在夜風裡搖搖曳曳,嬌豔的顏色讓她此刻都有一絲迷惑,她嘆了口氣。若時當年真的當了上了俊秀的太子妃,她真的會心滿意足,如願以償嗎?
她的出現讓四周本來吵雜的環境慢慢的變的安靜下來,她刻意的擡頭昂首筆直的隨着引位的宮女走,不去看那些探究與嘲諷的眼神。他們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她依舊能夠聽到那些人竊竊私語的言論。他們的聲音很小,風將他們的話帶過來,她卻聽得無比的真切。
那些惡毒的言語,她早就已經停的麻木了。她是不是攀龍附鳳,也由不得他們這羣人來評斷。
靈兒在離水榭的第二排第二個位置坐下,前面當然都是皇帝后宮有位分的妃子。她掃過眼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眉目含情、水眸生輝。所有人的眼睛都放電似的盯着水榭裡那個一身明黃正睥睨天下的人。她嘲笑似得去看她們,爲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身旁坐在第一位的女子看見靈兒,只是溫婉有禮的朝她笑了笑。靈兒也只是淡淡的報以微笑,她是誰,靈兒根本就不關心。
她隨意的掃視着周遭的一切,眼神卻無意間與俊秀交匯。她平靜淡漠的看着他,居然笑了。
俊秀坐在對面的第一位,他總是帶着光環。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的耀眼,他用那種探究的眼神望過來,燈光印着在他的眼眸中,像是漫天的星光。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他也覺得她今天的這身衣服真的很合適她,桃紅色長衫襯得她的肌膚粉若桃花,眉眼之間有着說不出的風情。
可他依舊有些失望,他記得曾經每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總是穿着一身潔白的長衫,隨風靈動時,透着一股靈氣。她是什麼時候不在喜歡那身潔白的,從什麼時候,她的心裡已經沒了他了。
宴會開始,那些隨夫來的誥命夫人敬過太皇太后和戚夫人之後,便漸漸的而開始過來拜見敬酒。身份高位的人自然的跟他們客套着,靈兒端坐在位子上,知道今日的場景她只不過是個局外人罷了。她其實根本就不用坐在這裡的,三三兩兩的人朝着她這邊的方向過來,靈兒很自覺的起身避開,她也看的出這些人根本不會衝着她來。
她起身之間見俊秀也站了起來,身邊的人還跟他在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去,只是點頭機械似的應承着,看過來的眼神都帶着擔憂。
靈兒暗自嘲笑,他此刻還用那種擔憂的眼神來看她?
她剛轉身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風風韻韻的聲音:“奴婢見過太子妃,奴婢是特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