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油盡燈枯

243油盡燈枯

那張熟悉的紫檀木雕花大牀上,孝莊老太太一動不動地靜靜躺着,昔日的精神矍鑠,紅光滿面在這將近兩個月持續不斷的病痛折磨下只剩了面容憔悴,就連此刻緊攥着我的手也變得骨瘦嶙峋,青筋畢現,不復先前的珠圓玉潤。

房裡靜悄悄的,只有我守在牀前,康師傅去聽政了,蘇麻喇姑去大佛堂祈福了,爲了不妨礙老太太靜養,其他人,包括太醫在內都被打發去了偏殿靜候。

“月兒……月兒,不要走……”緊閉着雙眼的孝莊老太太忽然緊蹙着雙眉急急地喚着,同時攥着我的手越發地緊,生怕一鬆開,我就會跑掉了似的。

“老祖宗,我在這裡,就在這裡陪着您,哪兒也不去!”我配合地迴應着,同時雙手也緊緊地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緊鎖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呼吸聲又漸漸地規律起來,我輕輕地將老太太的手塞回被子裡。

自那天昏厥後,老太太的神志就越來越不清了,經常將我和“冰月”搞混。猶記那日半夜時分,她好不容易被太醫們用鍼灸,湯藥給救回,幽幽轉醒前,喚的第一句便是“禧兒”!我忙不迭地上前喚了一聲“老祖宗”,她緩緩睜開眼睛,半晌才聚攏了渙散的眼神,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撫着我的臉,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來啦?”

我含淚微笑,輕聲作答:“是啊,老祖宗,我來了,我來給您請安了!”

“好,好啊!”孝莊老太太忽然兩眼泛淚,緊握住我的手,道,“回來就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啦!”

回來?從哪兒回來?不要再走?又是什麼意思?讓我住慈寧宮,不回晨曦閣?知道老太太一直都對我親厚,但對我依戀到這種程度,卻出乎我的意料。我很是莫名其妙,卻又聽老太太絮絮道,“清輝閣我一直給你留着,時常讓人打掃的,裡頭的擺設都跟你出嫁前一模一樣,你就安心住下,陪陪老祖宗,啊!”

聽到這兒,我算有點兒明白了,老太太是把我錯認爲別人了,可到底是誰我又不清楚,這宮裡的角角落落我都走遍了,從來沒見過一個叫做“清輝閣”的地方!

“不走,誰都不走了。”我正猶豫着不知該如何應答,一旁的康師傅開了口,“皇阿奶,您放心,冰月她從今往後都不會走了,像先前一樣,她每天都跟孫兒一起,在慈寧宮陪您賞花,下棋。”

原來老太太眼裡看到的是“冰月”!恍然之下,我忙配合康師傅的說辭,回道:“啊,是啊,不走了,不走了,我就在這兒天天兒陪着您。”

聽到信誓旦旦的保證,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喃喃地說着“好”,慢慢地合上眼皮睡了。此後這一個多月來,我便不得不常常冒充“冰月”,因老太太常常在夢中喚着這個名字,只有聽過“我”,哦,不,應該說是“冰月”的保證才又能安然入睡。

原先以爲“冰月”這個名字只是康師傅的心頭之痛,卻沒想到,原來在老太太這裡也如是,既然這麼心疼“冰月”,當初卻爲何明知那是個“火坑”仍要逼着她往裡跳?骨肉親情在萬里江山面前就那麼不堪一擊,非要等到垂暮之年,油盡燈枯之時,纔會勾起對親情的眷戀?想到此,我的思緒就止不住地拐到了端靜身上,不知道,將來是否有一天,康師傅也會爲今時今日的決定在心底默默地懺悔?

思緒連連中忽然聽到老太太喃喃地喚了聲“禧兒”,再仔細傾聽,卻聽不清在說些什麼,只看見老太太閉着眼,喉嚨裡咕噥了幾聲又沉沉睡去,只是嘴角還噙着笑。看到她一臉安詳的睡容,估計剛剛做的是一場好夢,我於是心下稍寬。

近來,老太太的病勢是越來越沉,睡覺時做夢也是噩夢居多,這從她睡着時做夢的表情可以看出來。太醫們能想得出來的各種方子都用上了,薩滿大師跳神也跳過了,喇嘛也念過經了,甚至康師傅都親自領着胤礽,福全,常寧等一干王公大臣去祭拜過天地了,總之是什麼招數都用已盡,老太太腦子清醒的時刻仍是越來越少,越來越短。這位大清帝國的締造者,培養了兩代君王,身處深宮卻能運籌天下,叱吒政壇幾十載的女強人,這會兒子就像那明滅在風中的燭火,不知什麼時候一陣稍烈的風襲過,便要永遠墮入那無盡的黑暗中。

屈指算來,我真正與老太太相處也不過四年餘,然而,就在這將近一千五百個日子的朝夕相伴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對我獨有的寵溺和愛護,不管她當初對冰月如何,她對我的這份愛是真真切切地發自內心,所以,對她的態度,我也從一開始的帶有戒備的戰戰兢兢發展到了今日毫無保留的崇敬和依賴。如果說當初第一聲的“老祖宗”只是停留在我的口頭,而如今的那一聲聲卻當真都是從心坎兒裡涌出的,不知不覺中,我早將她當成了我真正的曾祖母!

昏厥前的日子,老太太曾無數次地跟我提過“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態”,我也知道那一天的到來是無可避免,但當那一天忽然就這樣逼近了,我心中卻惶恐起來。一想到再也不能歪在那溫暖安詳的懷裡,聽着老太太滿含慈愛地一聲聲喚着“禧兒,我的小禧兒”,心頭就像是被生生地割了一塊去,疼得我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窩裡往外涌。

“老祖宗,你可一定要好起來,禧兒不能失去您,不能!”我在心中再次默默地懇求,臉上已覺一片溼濡。

“禧兒!”一聲低喚傳入耳內,以爲老太太又在做夢囈語,我邊拭淚邊應了一聲:“嗯,禧兒在。”

“怎麼哭了?出什麼事兒了,快告訴老祖宗,老祖宗給你做主!”一連串清晰的話語,怎麼聽怎麼不像夢話,我一擡眼,恰好與一道關切眼神對個正着——老太太醒了,看這眼神和臉色,似乎這會兒精神不錯,還挺清醒!

“老祖宗,您醒啦?”我喜出望外,轉頭望了一眼桌子上擺放的一溜的食物問,“您餓不餓?想吃什麼,我給您拿來。”

“禧兒,快告訴老祖宗,你爲什麼哭?”老太太的一門心思仍放在我身上,撐着身子就要起來,我忙幫忙將她扶起,擺好了枕頭,讓她舒服地靠在牀頭,道,“哪有哭?剛剛是眼睛癢,所以用手揉了揉。您看錯了!”

“還沒有?”老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龐,笑道,“瞧,這小臉蛋兒上還掛着淚花兒吶!”

看來老太太這會兒的非但精神好,連眼睛也出奇得亮!難道我剛剛的祈求成真了?

我心頭一喜,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涌了淚來:?“老祖宗——”

“禧兒,我的小禧兒!”老太太忙不迭地將我攬在懷裡,拍着我的背。“你這是怎麼?告訴老祖宗,是不是誰又欺負你了?”我哽着嗓子不出話,只好搖了搖頭,老太太又道,“那是……你皇阿瑪又罵你了?”

“沒……沒有!”我好不容易壓下喉頭的哽咽,舒了一口氣,道,“是禧兒想老祖宗了。您一直睡,一直睡,禧兒一直喚您,可總也喚不醒您,禧兒着急!”

老太太呵呵笑着,輕拍着我的背,柔聲哄道:“老祖宗聽到小禧兒在叫我啦,所以,就趕快醒過來啦!別哭,別哭了!”我點點頭,老太太鬆開了我,四下看了看,問道:“你皇阿瑪呢?聽政去了嗎?”

我點頭,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好。這纔好啊。”

自老太太病倒後,康師傅很久沒有去聽政了,所有奏章皆交由內閣,重要的奏章才由內閣大臣轉呈給他批示。老太太在偶爾清醒的時候總叮囑康師傅不要因她而誤了國事,甚至還發脾氣罵他,康師傅總是當時口頭喏喏,但老太太一陷入昏睡,他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在牀前侍疾,連自個兒的御膳都顧不上進,這一陣子下來,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都不止,朝臣們怕他這個樣子下去會“龍體違和”,幾天前還曾在慈寧宮外集體長跪,苦苦哀求康師傅能夠“間一回宮,稍事休息”。

今天康師傅去聽政,實是迫不得已了。聽班第說,最近幾天前朝很不平靜,除了老生常談的河工,以及局勢緊張的喀爾喀外,又出了兩件大事:其一是湯斌的去世居然引起了江南,尤其是江寧一帶的小騷亂,愛戴他百姓們不知從哪裡聽聞湯斌是受了不公正待遇而鬱鬱而終,於是士子們罷課,商販們罷市,要如何平息得等着康師傅去裁決;其二,是被明珠派舉薦上去的,剛升任湖廣巡撫不久的張汧,因爲被山西道御史陳紫芝給參劾了,罪名是“貪污”,湖光百姓對此人是深惡痛絕,但因張汧是明珠的人,各部大員對此事都三緘其口,要如何處置又得康師傅親自“聖裁”。這兩件事都已火燒眉毛,又深深地牽動着當地百姓的神經,萬一處理不好,極有可能引起嚴重後果,康師傅雖心憂老太太的病情,但今晨也不得不撥冗去了乾清門聽政,到這會兒還沒回來。

“老祖宗,您現在覺着怎麼樣?太醫們都在外頭,讓他們進來給您瞧瞧吧……”剛剛一看到老太太醒來,腦子又這麼清楚,我光顧着喜極而泣,竟一時忘了康師傅臨走前的叮囑——若老太太醒來,要立即讓太醫進來診治,並派人通知他。

“不用!”老太太拉住我,執意不肯。“別讓他們進來,我的病我自個兒清楚,他們治不了。”

老太太的話說得有理,太醫的確是治不了她的病,但看一看總歸有個心理安慰,於是我懇求道:“老祖宗,您還是讓他們看看吧!”

老太太沒接話,卻岔開了話題:“蘇麻喇姑呢?”

“蘇嬤嬤在大佛堂給您誦經祈福呢,我這就讓人去叫她。”說完,我喚了守在門口的小穗進來,吩咐她派人去叫蘇麻喇姑,原本也要派人去通知康師傅的,可老太太一聽立馬阻止了,說是軍國大事要緊,不要去打擾。

小穗纔出了房門,老太太居然跟我說她餓了,並指定說要吃“西湖藕粉”。我一聽差點兒欣喜若狂。多少天了,想讓老太太進食堪比登天摘星,所有人都對此憂心忡忡,而今天她居然說她“餓”了,肯進食了,這豈不是說明她老人家的病有轉好的跡象?我樂得立馬屁顛屁顛地衝泡了一小碗,一勺一勺地餵給老太太,而老太太居然也就這樣眉眼含笑,一臉慈祥地將一小碗的西湖藕粉全都吃光了。早已匆匆趕來立在一旁的蘇麻喇姑,將空碗接過去後雙手合什唸了句“阿彌陀佛!”

“蘇麻喇姑。”老太太含笑喚了她一聲。

蘇麻喇姑躬身道:“奴婢在。”

老太太道:“你走近些,我有話要對你說!”

“嗻!”蘇麻喇姑依言上前幾步,站在我身旁。

老太太用一種深情的目光打量了蘇麻喇姑半晌,才拉過她的手道:“跟我風裡來雨裡去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格格,您別這麼說,奴婢有幸能伺候格格,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蘇麻喇姑似乎有點兒激動,聲音也略略有些顫抖,她擡起頭,凝望着老太太,眼眶竟有些發紅。老太太沒言語,擡眼與蘇麻喇姑四目交錯良久,才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蘇麻喇姑卻忍不住掉下淚來,又立馬用另一隻手將眼淚擦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蘇麻喇姑流眼淚,她給我的印象永遠是沉穩,幹練,“脆弱”這兩個字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痕跡。老太太病重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是她在沉着冷靜地安排着慈寧宮的各項事務,四五天前,太醫說老太太病勢兇險,她還執着地齋戒沐浴,決定去大佛堂爲老太太誦經祈福。這會兒老太太醒過來了,腦子還特別地清晰,這是好兆頭啊,也許還真是她的祈福有了效果呢,可她卻怎麼哭了呢?

老太太倒是一臉笑意,安慰蘇麻喇姑道:“別這樣。這些都是定數,我們之前不都說好了嗎?”?蘇麻喇姑說不出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老太太放開了蘇麻喇姑,卻微笑着朝我伸出雙臂,攬我入懷,抱了好一會兒,才放開我,對蘇麻喇姑道:“我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是這個小丫頭了,往後,就拜託你照應啦。”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彆扭,那麼像遺囑啊?我立馬抗議:“老祖宗,您……”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好好聽着。”老太太難得對我這麼嚴肅,我只得嚥下到嘴的話,仔細聽着。

蘇麻喇姑望了我一眼,恭敬地道:“格格,您儘管放心,奴婢會盡心侍候大公主,就像侍候您一樣。”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從枕頭底下摸出那串她時常拿在手裡禮佛誦經用的,由十八顆大菩提珠串起的手串套在了我的手腕上,道:“禧兒,老祖宗不能陪你一輩子,就讓它陪着你吧。”

這話怎麼聽都透着一股生離死別的味道,讓人不由地心慌,我一把將手串扒下來塞回去,緊抱住老太太的脖子,道:“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老祖宗陪着我!”

老太太默默地緊摟了我一陣,纔將我的雙手從她的脖子上放下來,替我揩了揩臉上的淚珠,和藹地笑道:“禧兒,老祖宗也捨不得你啊,可是,人總有那麼一天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這個道理。”說到這裡,滿眼慈愛地望了我一眼,擡手輕輕撫着的臉道,“你這孩子啊,脾氣跟你皇阿瑪一模一樣,擰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可真擔心你哪天又闖了禍惹你皇阿瑪生氣,這個……”她說着將手串再次套上我的手腕,“……你一定要好好留着,它是我貼身的東西,你皇阿瑪認得,萬一哪天你惹了事兒躲不過去了,就把它拿出來,讓它幫你求求情,記住了嗎?”

“老祖宗……”我望着腕上的手串,迷濛着眼睛點頭道,“禧兒……記住了!”

“好,那老祖宗就放心了。”老太太長舒了一口氣,好像終於放心了,又朝我張開懷抱道,“來,讓老祖宗再抱抱你,我的小禧兒!”

“老祖宗——”我撲進老太太的懷裡,眼淚簌簌而下。

“我的小禧兒,”老太太輕聲安慰着我,“別哭,好好收着,別讓老祖宗記掛。”我說不出話來,只有使勁兒點頭,老太太又道,“不過,禧兒啊,你就再聽老祖宗一句,不要總淘氣,總跟你皇阿瑪擰着,他對你是嚴苛了點兒,可那都是因爲他心疼你,緊張你,看重你,你就是他的心尖子!你可不能因爲你皇阿瑪罰你就記恨他呀,知道嗎?”

“老祖宗……”我哽着聲兒道,“……我都知道,我聽您的,以後都不惹皇阿瑪生氣了,您也要快快好起來,您答應過我的,過年的時候要陪我一起放煙花,看冰嬉的!”

“老祖宗都記着呢,都記着呢……”老太太輕嘆,“禧兒,你知道嗎,老祖宗是多想一直陪着你,年年放煙花,看冰嬉啊,只是恐怕……”

“皇阿奶,您可以的!”康師傅的聲音驀地在室內響起,我鑽出老太太的懷抱扭頭一瞧,見康師傅正快步走到牀前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胤礽和太醫。我起身行禮後恭立一旁,將位子騰了出來。太醫們上前望聞問切了一番後,立馬又退出了室外,康師傅起身與他們嘀咕了片刻回來後,就神色嚴肅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有責怪的意味,老太太反應很快,立馬搶着道,“你可別錯怪禧兒,是我不許她派人給你傳消息打擾聽政的,也是我不讓太醫們進來的,我的病怎麼樣我自個兒知道。這陣子禧兒天天守着我,可累了她了,小臉兒都瘦成巴掌大啦,你快讓她歇着去,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我原本想推說不累的,可老太太既然要跟康師傅單獨說話,我也不能強留,只好屈一屈膝,退了出去。到了外間,卻看見常寧,福全,還有班第正和一堆太醫站在門外正神色緊張地悄聲商議着什麼,便也湊過去聽了聽,沒成想恰恰聽到太醫院院判說了一句:“……估計太皇太后拖不過今晚去……”

“怎麼會?”我忍不住插話,“剛剛太皇太后還進了一碗藕粉呢,精神好得很,你這是危言聳聽!”

“大公主……”院判一臉不忍心地躬身道,“太皇太后這會兒是迴光返照啊!”

“迴光返照?!”我怔了一怔,隨即覺着心頭一陣悶痛,抓住院判的前襟一陣亂吼,“不會的,不會的,你胡說,你胡說!”常寧和福全過來試圖將我和院判分開,可沒能如願,我仍死死揪住院判,有些歇斯底里,“不許你詛咒老祖宗,不許,不許!!”

“禧兒,”常寧勸道,“你快放開李大人!”

“五叔,”我死揪住院判,跟常寧道,“快把他抓起來,他居然敢詛咒老祖宗,詛咒老祖宗!”

“禧兒,你冷靜些,冷靜些!”福全也勸我,“李大人說的是實話!”

“不——”我像瞪着仇人般瞪着院判,睚眥欲裂,恨聲道,“他就是在詛咒,詛咒!”

“純禧,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這裡喧譁,擾了老祖宗休息,你擔得起嗎?”一聲怒吼自身後傳來,所有人都靜默下來,唯有我理都沒理,因爲我聽出這是胤礽的聲音,這小子從老太太病重以來連陪護都沒陪幾天,總是找藉口開溜,他有什麼資格在這兒教訓我?

我放開了院判,回頭逼視着胤礽,腦海中閃動的是胤礽端靜的舊賬和剛纔他吼我的新仇,怒火瞬間衝上了腦門,戳着他的胸膛就罵開了:?“胤礽,你少在這兒假惺惺,你憑什麼教訓我?你憑什麼?老祖宗病重,你陪了她幾天?啊?你是不是巴不得她老人家快點走,好不用耽誤你夜夜笙歌,是不是?是不是?”

“你……你……”胤礽連連後退,臉上尷尬地抽搐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常寧將我拉了回來,輕聲呵道:“禧兒,不得放肆!”

福全上前隔在我和胤礽中間,對胤礽抱歉道:“太子息怒,禧兒這是一時急火攻心,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怒吼一聲,使勁兒推開掙開常寧的手,指着胤礽的鼻子痛罵,“你個人渣,還好意思教訓我,你有這個資格嗎?你不忠不孝,不……”我正想接着罵“不仁不義”和“不知廉恥”的,忽然就覺得後頸處一陣痛麻,眼前一黑,跌入了一個懷抱,隨即就聽見班第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禧兒,禧兒!太醫,太醫,大公主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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