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姑蘇舊故 二
“主子,主子!”小穗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這才從沉思中拔/出來,機械地舀了一勺燕窩蓮子羹往嘴裡送。小穗嘆息道:“主子,人已經去了,您就別太難過了……”
“我不難過,我生氣!”我忿忿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桌子,“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到哪兒都能見到狗仗人勢?當年,孟老伯一家就是爲了躲避狗官趙星祿才離鄉背井,遷徙到關外,可到頭來呢?他女兒女婿還是死在另一個狗官的手裡!怎麼儘讓這種人當官兒呢?皇阿瑪簡直是有眼無珠,識人不明!”
“唉呀,主子,您怎麼連皇上也罵上啦?”小穗驚恐地跑過去把窗戶全關緊,回身勸道,“天底下那麼多官兒,皇上也不能一個個都認識,再說了,也不是每一個官兒都是壞蛋,嗯……像大額駙,塞圖他們,不都是好官嗎?”?這兩句話說得很在理,到讓我一時無言以對,小穗又笑着安慰道,“您消消氣,吃完這燕窩蓮子羹好好歇歇,幫孟姑娘出氣的法子慢慢想,總能想到的!”
我衝小穗笑了笑,又舀了一勺燕窩蓮子羹放到嘴裡,腦海中卻迴響起了盛京將軍綽克託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大公主,您是公主,是萬金之軀,然而,此次您駕臨盛京,卻並非身負欽差之命代天巡守,所以,奴才勸您還是安心將養,地方上的事就別操心了,還是由奴才們來處理爲好!”
這個綽克託,仗着自己是英親王阿濟格的孫子,又有一點戰功還真是傲慢到家了,看他那說話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原本想,憑我這公主的身份,至少可以讓孟紫嫣的案子複審吧?可人家大將軍根本不買我的賬,他堅稱孟仲奎指控拉格逼/奸孟紫嫣,打死範守成之事全屬子虛烏有,且當初審案之時就有仵作驗屍證明,範守成乃是醉酒跌死,孟紫嫣則是自殺殉夫而亡,此案早已完結並已報刑部定案,因此不能複審。我自是與他鬧了個不歡而散,拂袖而去之前,他不陰不陽地將那句話送給了我。
細品品,他這句話包含了兩層意思:首先,強調我只是公主,是女的,女人沒有資格干政,其次,他的意思是我也沒有康師傅的聖旨,不是欽差,最好識相一點,一邊兒呆着去,不要在他的地盤上指手畫腳。別說,他指出的這兩點還真是事實,眼下就像兩根繩索緊緊地捆住了我的手腳,我就是怒火中燒也不能對他怎麼樣,就算告到了康師傅那裡,根據現行的祖制,估計挨批的也是我!
奶奶的熊!有戰功了不起,英親王的孫子了不起嗎?英親王當年是怎麼死的?圈死的!我看你這孫子能拽到什麼時候?
憤懣地一仰頭將剩下的一點燕窩蓮子羹一飲而盡,我徑直去了臥室午休。躺在牀上半晌,卻沒有睡意,於是,乾脆把孟紫嫣的案子從頭到尾整理了一遍。
思來想去,要想讓孟紫嫣的案子翻過來,還是得有足夠的證據,而這恰恰是難題所在!首先,人證的希望渺茫,據孟仲奎所說,先前審案時原有一個證人,可上了堂就翻供了,此後,那證人就杳無音信;物證也是困難重重,根據孟家的說法,是孟紫嫣先被拉格設計凌/辱,範守成之後去找妻子纔有去無回的,這樣的話,這對可憐夫婦的身上必然都有傷痕,能夠驗證孟家人所說屬實的途徑就是開棺驗屍,可要開棺驗屍就得讓孟紫嫣的案子重審!得,轉了一圈回到原點!如何才能重審,這是關鍵中的關鍵!可我目前卻束手束腳沒有辦法!
在給康師傅的請安折上說說這事兒?換成是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祺,胤佑他們中的隨便一個阿哥都行,就是我這個公主不成!明目張膽地干預地方政事,我幾乎都能看到康師傅那嚴肅的神情了。
班第上個摺子或許管用,康師傅向來器重他,只是,我估計他不願意。依照我對他的瞭解,原因大概有兩個:其一,讓他以兵部和理藩院的侍郎的身份,越權去管刑部的事,違反他一貫恪守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原則;其二,這事兒違反他恪守的第二條原則——關係平衡!綽克託既是英親王的孫子,那明珠的嫡妻就是他的親姑姑,這麼一來,綽克託肯定是明珠派的,班第不管是跟明珠派還是索派的關係都挺好,想來他多半兒不會爲了不相干的人而破壞長久以來苦心經營的平衡局面。我估計他還會回過頭來勸我,讓我也別插手這事,因爲我本來就跟胤礽有齟齬,這回若再開罪胤褆背後的明珠派,今後無論是宮裡還是宮外都將勢單力孤,這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想了兩種方式都不大行得通,難道我真要就此放棄?
不,我忘不了孟仲奎父子三人控訴時的傷心欲絕、痛哭流涕,也忘不了當孟仲奎得知我就是當年幫過他和孟紫嫣的羅公子時,那眼中閃爍的驚喜和希望,更忘不了綽克託臨走時那句氣人的話和桀驁輕蔑的神情。
唉,心煩意亂,再也躺不住了!
我一掀被子坐了起來,小穗聽到了動靜,過來掀開了牀簾,見我呆坐着,緊張地詢問:“怎麼了,主子,哪兒不舒服嗎?”
我抓了件衣服邊套邊道:“心裡煩!陪我出去走走吧!”
別看宜妃他爹就是一佐領,這宅子的規模,精美度和舒適度卻足以讓一般的京官流半天的口水,單單這回我住的跨院就是由三進大院組成,後面還單獨帶個小花園兒。這花園規模是不大,但種了許多冬青,油松,雪松,所以一眼望去,整個園子綠油油的,不見蕭瑟肅殺之氣,反而充滿了生機,園子中間也照例挖了個迷你池塘,堆了個假山,上面甚至還有個名叫“朝暉”的亭子。
在園子裡像個兜了一圈後,我帶着小穗爬上了這個亭子,就像在御花園裡的堆繡山上可以俯瞰整個紫禁城的屋頂一樣,在這個亭子上極目遠眺,也可以看到這所豪宅的屋頂,當看到我所居院子的前院西廂房的屋頂時,我心虛地調開了目光,心中一陣黯然——原本我是擔心孟仲奎一家出去後會遭到報復,纔將他們一家暫時安置在這裡,可現在,如何能讓這家人平平安安,高高興興走出這座宅子,卻讓我一籌莫展!
轉了個方向,恰好一眼瞥見一家酒樓上隨風飄揚着的寫着的大大的“酒”字的酒旗,忽然心血來潮,很想飛到那邊去“一醉解千愁”,可這宅子前前後後都有重兵把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到這些兵丁,不禁讓我想起了他們的頭頭——三官保。他可真不愧是宜妃的父親,八面玲瓏老奸巨猾,召見孟家父子和綽克託之時,他也在場,氣氛緊張時就出來打個哈哈圓個場子,卻不發表什麼意見,綽克託走後,他倒裝好人,假惺惺安慰我:“大公主玉體要緊,千萬別爲了這點小事氣壞了身子,綽克託將軍是直脾氣,已報刑部完結之事卻要重審,他臉面上難免會過不去。這樣,回頭奴才去查查,若真如孟仲奎所說,拉格果真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奴才絕不偏袒,定請綽大人重新審理此案,還死者一個公道!”
瞧這話說得多漂亮,明明是敷衍,卻好似在關心我一般。他要是真想查,還能等到現在?他要真大公無私,孟家父子還會來喊冤?
正鬱悶呢,一陣吆喝聲飄到了耳畔:“豆腐腦,鮮香滑嫩的豆腐腦勒,兩文錢一碗,不好吃不要錢——”。
我循聲而望,只見花園的圍牆外有一個小販正挑着副擔子,邊吆喝邊沿着牆根兒往前頭正門的方向走去,我靈機一動,扯開嗓子大喊:“賣豆腐腦的,我要買豆腐腦,我要買豆腐腦!”
“好嘞,兩文錢一碗,您要幾碗?”?那小販邊迴應着邊將擔子挑到了角門旁邊,那些兵丁見是我的吩咐,也任由他將挑子放了下來。
我大聲道:?“你這些豆腐腦我全要了!”
“主子,您不是最討厭豆腐之類的嗎?怎麼……”?傻乎乎的小穗見到我這一舉動,顯然很是不解,我悄聲道,“快去拿錢,回頭再說。”
小穗“蹬蹬蹬”跑回去拿了錢袋出來,付了一兩銀子給小販,其實那兩桶豆腐腦的總價還不值五百文,可我們這會兒沒有銅錢,只有銀子,多餘的也就當打賞了,那小販千恩萬謝,連帶兩個裝豆腐腦的木桶都奉送了。
待將兩桶豆腐腦搬進屋子的兵丁人影消失在房門口,我立刻小聲吩咐小穗將那袋已磨成粉的巴豆找出來,全倒在了那兩個豆腐腦桶裡,小穗目瞪口呆,直到我讓她將這些豆腐腦拿去分賜給守門的兵丁時,她才明瞭我這麼做的目的——放倒三官保手下的兵丁溜出宅子,並讓三官保無兵可派,乾着急。
“主子,快看快看,那些兵都去上茅房了,就剩塞圖在那兒看着了。”趴在窗臺上觀察着花園角門動靜的小穗興奮地道。
“傻丫頭,別看了,該走了!”我拉着小穗迅速從後花園的角門跑出了宅子,在巷口的拐彎處候着,沒多久,塞圖就按着事先的約定領着赫奕,赫達哥倆來會合了。
這六個常年跟着我的侍衛對我真是忠心耿耿,甭管我做什麼他們都無條件配合,這會兒其他三個侍衛——管躍,巴朗,祁震就是照我的吩咐留在宅子裡保護孟仲奎一家四口。
穿行在熱鬧非凡的街道上,我那煩悶的心情終於得到了疏解,一想到三官保發現了異常後,那着急上火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更忍不住仰天大笑,引得來往的行人直對我行注目禮!
如願以償逛遍了盛京最繁華的街市後,我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一擡頭剛好瞥見在亭子上所看到的那面大酒旗,便進了這名叫“謫仙樓”的酒家。入了雅間兒,讓跟小穗,塞圖,赫奕和赫達都一起圍坐下來後,我點了一桌菜,還叫了一壺當地最出名的“老龍口”燒鍋酒,準備不醉不歸。
“你們多吃點兒菜啊,都別客氣!”我招呼着塞圖,赫奕,赫達,他們都堅持不沾酒,只好鼓勵他們努力消滅這一大桌子的菜了。
“主子,在您面前,奴才們可從不客氣!您看這菜都下去一半兒了!”赫奕笑呵呵道。
“你們別隻夾放在你們面前的那一盤呀!”我說着將桌子上盤子的位子調換了一下,“這個小雞燉蘑菇和酸菜魚,味道都很地道,你們快嚐嚐!”
“謝主子!”塞圖,赫奕,赫達紛紛起身致謝,落座時,赫達忽然毫無徵兆地一頭栽倒在桌子上,我們皆大吃一驚,隨即赫奕也一手扶額,一手指着盤子虛弱地說了句“菜裡有……有……”也一頭栽下了!
突然遭此變故,小穗登時臉色大變,不知所措,我和塞圖還算相對鎮定,分別探了下赫奕赫達的鼻息,還好,都還活着,看來是被人下了迷藥。
“是黑店,主子,奴才送你們先走,再回來救他們!”塞圖說着話便要站起身來,卻晃了一晃,又跌坐在位子上。
“塞圖,你怎麼了?!”?我驚呼。
“這藥好厲害,奴才一用內力便四肢發軟!”塞圖虛弱地道,“主子,奴才沒用,護不了您了,您快跑!”
我猶豫了,這三個人平日就像是我的兄弟,這個時候,我怎麼能扔下他們獨自跑路?
“主子,您甭擔心,只要藥力一過,奴才們就會沒事的。”?塞圖說着用力地將我往外推,“你快跑,快跑啊!”
“好好,我……我馬上回去找巴朗他們來救你們!”
我慌慌張張開了房門,拽着小穗?“蹬蹬蹬”一路跑下樓,在二樓的樓梯口冷不丁跟個恰好要上樓的人撞了個滿懷,因爲心懷恐懼,以爲撞上了歹徒,我和小穗都被這一撞嚇得失聲尖叫,那人卻挽住我的肩膀,安慰道:“別怕,別怕,是我,是我呀!”
驚現口口君,其實都是正常詞彙,加了個空格鍵,希望能夠夠消滅伊。。。
最近喜歡留爪印的童鞋咋都不見了涅……
呃……口口君很頑強,空格君敗退,上斜槓君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