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再逢一品樓

110再逢一品樓

我循聲而望,在大堂臨街靠窗的一張桌子旁,發現了一臉陽光燦爛,正不停朝我揮手的王和均!人生何處不相逢,看來剛剛在項王廟,我真說對了!

小穗在一旁小聲嘀咕道:“怎麼又是這個酸秀才!”我聞言,盯了她一眼,她才悻然閉嘴。

我跟塞圖低聲吩咐道:“你們先去找個位子坐下,我去打個招呼就來。”說完,就朝王和均所在的桌子走了過去,也不管小穗臉上盡是不滿之色。

“晨曦兄!真是相請不如偶遇!來來來,我跟你介紹……”王和均說着指着他對面的一位身着褐色夾袍,皮膚有些黑,看上去滿面塵霜的男子,道,“這位是我師兄,陳璜,字天一,人送外號‘陳河伯’,呵呵。”

“欸,一鳴,你就別取笑我啦!”陳璜笑着擺了擺手,面露赧色。

我朝陳璜禮節性的拱了拱手道,“陳兄!”

王和均又跟陳璜介紹我,“這位是羅晨曦,就是我剛跟你說起在項王廟吟釋靈一那首題詩的少年公子。”

“哦,羅公子,幸會幸會!”陳璜跟我抱了抱拳,道,“剛還聽一鳴說起,在項王廟碰到了一位少年才俊,果不其然,確實氣度非凡吶!”

“哪裡哪裡!”我口中謙虛着,心中卻着實受用萬分,還從來沒被人誇過是“少年才俊”呢!

寒暄終於至此結束,王和均和陳璜都坐了下來,我則準備撤退了,“兄來兄去”,兄得我舌頭打結!反正帥哥在此,遠觀也是一樣的嘛。

於是,我回頭找了下小穗和塞圖,發現他們倆已經在不遠處找了張桌子坐下了,便抱拳對王和均和陳璜道:“家人還在那邊等我,在下就不打擾二位故友重聚了。”說着我便舉步欲走。

陳璜卻熱情地挽留道:“欸,晨曦小兄,難得今日新朋故友齊集一堂,不如與我和一鳴一道坐了,我們仨把酒言歡一番如何?”

王和均也道:“是啊,晨曦兄,在項王廟之時,你我可是曾說過,若能再次見面,定要好好暢談一番的,你怎好就此離去?”

“這……”我有點爲難,細想想,在項王廟時,我好像還真答應過那樣的話!可那個時候,我哪想到這麼快就能再見面的?還以爲“萍水相逢,此生無期”了呢!

“小二!”王和均忽然把小二叫了過來,掏出了幾個銅錢塞在他的手裡,指着小穗和塞圖所在的那桌道,“那兩位要好酒好菜招呼着,全算在我賬上,可別怠慢了!”那小二一見有外快拿,立刻爽快地答應着殷勤地去伺候塞圖和小穗了。

看不出來啊,這王和均看上去一副“書蟲”的樣子,沒想到還挺懂人情世故的!

“晨曦兄,你的兩個隨從也已安排妥當,就別再顧慮了,趕快坐下來吧!”王和均催促道。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兩位兄臺稍候,我去跟我的兩個家人說兩句話就過來。”我跟王和均和陳璜抱了抱拳,就走向小穗和塞圖所在的那桌。

小穗一見到我,頭一句就是:“主子,你真要跟那個酸秀才一起用……用飯?”

我瞟了小穗一眼,道:“怎麼?我跟誰一起用飯還要你批准不成?”這丫頭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幹嘛對那個王和均有那麼大的意見?她不是一向“花癡”麼?這回這麼大個帥哥當前,她竟“視而不見”?

“主子,那個王公子……還是小心些的好。”塞圖看了一眼王和均,提醒道。

“一個儒生,手無縛雞之力,你又緊張個什麼勁兒啊?”我邊道邊心中暗歎:塞圖的“職業病”真是嚴重了,看誰都像壞人。“你看他像是對我有什麼惡意的匪徒嗎?”

“那倒沒有。”塞圖搖了搖頭,“不過……”

“不過什麼,別唧唧歪歪了。”我掐了塞圖的話頭,道,“就算那倆是壞蛋,你,加上坐在那邊的三個,還有外面的兩個,這樣還對付不了的話,那你們也忒丟臉了。”

我這一陣搶白,嗆得塞圖和小穗都啞口無言。

“菜來啦!清燉黃河鯉魚!”小二滿臉堆笑地一陣高喊,將一個菜盤端上了桌子。“幾位請慢用!”

我看着小二離開後,對塞圖和小穗道:“好啦,你們都甭瞎擔心了,我吃了飯就馬上回去,不會有什麼事兒的。不吃白不吃,你們二人也好好享受這頓美餐吧!哈哈,我過去啦!”

說完,我朝已經雙頰緋紅的小穗眨了眨眼,轉身向王和均和陳璜所在的那桌走過去。

“二位久等!”我客套了一句,終於安坐。

“哪裡哪裡,都是朋友,不用如此客氣。”王和均笑道。

“說得好,既都是朋友,那二位就不要再晨曦兄,晨曦兄地稱呼我了,論年紀,你們還都比我年長,就叫我晨曦吧。”終於抓着個機會,可以擺脫“兄來兄去”,可便扭死我了。

陳璜“呵呵”笑了聲,讚道:“好,晨曦果然是性情中人,我也煩這些繁文縟節!那我們就直呼其名吧。一鳴,你也不要再假裝斯文啦!哈哈!?”

王和均爽朗地哈哈一笑,又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道:“幾年不見,你的嘴巴怎麼還是這麼不饒人?你那位上司膽子也是夠大,居然還能用你到今日!”

“你看你看,原形畢露了吧!”陳璜“呵呵”笑着反擊。

這兩個人剛剛還是彬彬有禮的樣子,瞬間卻忽然“互相攻擊”起來,着實讓我看的有些目不暇接。

陳璜大約是見到我有些發愣,跟我解釋道:“哦,晨曦,我跟一鳴這樣說慣了,你可別介意。”

“不會不會。”我回過神來,笑道,“只有真正的朋友,纔會如此說話,可見你們之間的情誼很深厚,我羨慕倒是真的。”

“知音,果然是知音!”陳璜望了一眼王和均,又望了一眼我,舉起酒杯道,“今日能結識晨曦你這個朋友,是我陳璜三生有幸,來,我先幹爲淨!”說着,一仰頭,一“咕咚”,他手中的杯子就見底了。

眼見得陳璜如此豪邁,我心裡不禁有些發顫:我的酒量可有限,照這種喝法,一會兒估計就回不了行宮了。

正當我有些發愁的時候,王和均對我道:“呵呵,晨曦,陳璜是個酒鬼,酒量大得很,一般人可比不了,你就隨意吧。”這簡直又是一次雪中送炭吶!

陳璜望了一眼王和均,“呵呵”一笑也道:“這個,一鳴倒是沒說錯,晨曦,你隨意。”說着他又徑自倒了一滿杯,“咕咚”一聲,又下去了。

我朝王和均感激地一笑,端起杯子聞了聞,一股醇香撲鼻而來,的確是好酒,便小啜了一口,不料這酒還挺烈,就這麼一小口下去,那酒勁兒就直衝腦門而去!我不禁朝陳璜投去一個佩服的眼神!這麼烈的酒,他卻喝的這般自在,不愧是“酒鬼”!

陳璜連喝了三杯,才心滿意足地停歇下來,夾了口菜,問王和均:“對了,一鳴,此次你能在宿遷待幾日?正好靳大人也在,你就去見見他吧,他可跟我提了多次了。”

王和均淡然一笑,道:“我不會去的,你就別白費心機了,我這人素來閒雲野鶴慣了,受不得那些束縛。”

“唉,我是可惜了你的滿腹才華啊,單單在治河這件事上,你就有那麼多的想法,爲什麼不把它用出來,造福於民呢?靳大人現在是求賢若渴,如果……”

“酒鬼,你要是再提這個,我現在立馬就走!”王和均打斷了陳璜的話,口氣很有些不悅。

“這個……你們說的靳大人,是不是河道總督靳輔靳大人?”趁着這兩人處於短暫的冷戰期,我提出了旋繞在心頭多時的問題。

“正是,怎麼,你認識靳大人?”陳璜的神色有些驚喜,王和均也有些好奇地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道:“怎麼會呢?我只是聽人說起過罷了。聽說自從這個靳大人上任以來,河道比以前暢通多了,水患也有所減少,可見他確實是在爲民辦事,算是個好官兒吧。”

“是啊,靳大人爲了河道的事,日日宵衣旰食,人也憔悴得多了!”陳璜說着竟感慨起來。

“聽你的口氣,好像跟靳大人很熟識?”其實,我這樣問陳璜,只是爲了確認一下罷了。因爲我依稀記得,靳輔手下有一個水利高參也叫陳璜。

王和均調侃道:“他要不熟,就沒人熟啦,‘酒鬼’是靳輔手下的第一幕友,那些治河方略可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陳璜很認真地道:“你可別把功勞都往我身上推,那治河方略是你和我一起研究了多少年才研究出來的。憑我一人之力,是萬萬想不出來的!”?說到這裡,陳璜似乎又忽然想到了什麼,跟王和均道,“哦,對了,你上回信中說到,可另開一條河與黃河並行以使漕船避開黃河一百八十里的險段直入運河,這想法與我不謀而合,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好好研究一下?”

“你提起這個,我倒想起另一件事。”王和均忽也嚴肅起來,皺着眉道,“我來的時候,發現河堤上種了很多柳樹是怎麼回事?你難道沒跟你的靳大人說,堤壩上撒草籽可以加固,但不能種柳樹嗎?否則一到汛期,柳樹被風連根拔起會導致堤壩決口的!這不是拿人命開玩笑嗎?”

陳璜的眼神一暗,鬱悶地飲盡了一杯酒後,怏怏不樂地道:“說了,靳大人也上過奏疏了,可皇上又不知道聽了誰的話,下了聖旨,非要栽上柳樹。唉!”

暈,想不到英明的康師傅竟然也有犯糊塗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心虛,就夾了一條銀魚吃了起來,以掩飾自己的窘迫感。

王和均冷笑了一聲,道:“好了,我們還是別說這個了!既然我們在項羽故里,就不如來說說這個西楚霸王吧。”

“好啊好啊!”我點頭表示贊同。面對這佳餚美酒,總說治河的話題,也太沉重了。

“晨曦,那些個關於項羽的詩中,除了釋靈一那首,你還喜歡哪一首?”王和均立馬就把話題轉到了詩上了,方纔的嚴肅勁兒不見了,只看到興致盎然。

“嗯——”我想了想,笑道,“不瞞你說,其實關於項羽的詩我所知的也並不多……”我剛說到這裡,忽見一個穿着青色褂袍的人一陣風似地從門外颳了進來,那樣子像是火燒屁股了似的,小二剛端了個盤子從裡頭出來送菜,一個躲避不及,連人帶盤“哐啷啷”全摔在了地上。那人也顧不得跟小二道歉,火急火燎地直往二樓衝!大堂裡的人全都愣了,這是怎麼了?世界末日也不用這樣吧?

“晨曦,你繼續說。”王和均第一個回過神來提示我。

“哦,好。”我也將目光收了回來,繼續剛纔的話題。“其實除了釋靈一那首,我就最喜歡李清……”我的話說到這裡,又沒聲兒了,因爲我的注意力跟大堂內其他人一樣,完全被從二樓急匆匆跑下來的一羣人吸走了。

那羣人中,爲首的是一個身穿黑袍,大約五十歲左右的老者,在方纔那個青衣人的引領下,匆匆地往後堂方向奔去。

陳璜看了一會兒,有些不解地道:“這不是張忭嗎?”

“誰?”我和王和均都望着陳璜,不約而同地問道

陳璜回過頭來,帶着幾分同情,解釋道:“剛剛過去穿黑衣的那個,我在衙門裡見過幾次,叫張忭,也算是個有膽魄的漢子,因爲漕糧賦役的事,領着當地的小民一路上告,當地的官員,從縣令到督撫,沒有一個看到他不頭疼的!”

王和均聽罷,皺眉沉吟了片刻,忽然起身道:“不好,晨曦,酒鬼,我們快走!”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吼着:“快,把這裡給我圍起來,一個都不許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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