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宴請
回到營帳,小穗一看見我抱了個小鹿回來,一開始也樂得眉開眼笑的,待發現小鹿的腿上還插着一支箭,就驚叫起來:“這是誰造的孽啊!這麼小的鹿都殺?!”
我跟她說是蓉玥那幫人乾的,她訝然叫道:“二公主怎麼總幹缺德事?”說完想起來,蓉玥的帳篷就在隔壁,伸了伸舌頭,趕緊跑到門口觀察下隔壁的動靜。我則讓塞圖趕緊去找蔣燮來幫小鹿療傷。
這支箭插得極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拔了出來,小鹿的股骨頭竟然被穿透粉碎了,還需要接骨,可見射箭之人的力量之大。這簡直就是把這頭小鹿當成不共戴天的仇敵了呀!
我拿過那一支箭細細觀察了一下,箭頭帶倒鉤,沾滿了血肉,箭尾上粘着三支雪白的鵰翎,箭桿的樺木皮上刻着兩行字,其中一行是彎彎扭扭的蒙文,我看不懂,另外一行則是工工整整的兩個方塊字:班第。
看到這個名字,我回憶起方纔碰到的那個蒙古人的面容來,心道:看上去有些書卷氣,沒想到這麼心狠手辣,真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後代!想當年蒙古鐵騎橫掃歐亞大陸,靠的可不就是這種狠辣勁?只要有一個不服的,全城男女老幼全部殺光,一個不留,打到南宋都城臨安時,一把火就燒了美輪美奐的皇宮,且有本事不讓史書記載下這件事,牛啊!是不是馬背上的民族就比較好殺戮呢?說起來,清軍入關時,貌似也奉行這種政策,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慘絕人寰吶!……等下,現在我自己不也是當年執行這種政策的民族中的一員嗎?想到這裡,我忽然覺得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不禁擡頭,默默的問老天爺:老天,請問你爲什麼要讓我來這裡呢?
“大公主,您在看什麼呢?”小穗好奇地問,一邊問一邊也擡頭看了看帳篷的頂,道,“這頂上有什麼東西嗎?”
“啊?”我一愣,隨即笑道,“沒什麼,我脖子有點酸,活動活動好一些。”
小穗一聽,立刻很體貼地過來幫我揉脖子,按肩膀。
小鹿的傷總算是處理好了,蔣燮說要好好照料,不能碰到水,隔天換次藥,過段時間看看,如果傷口癒合得好,就沒問題,否則就成了“跛鹿”了。
送走了蔣燮,我的困勁兒忽然上來了,早上起的過早的後遺症!把小鹿交給小穗,我決定好好地補眠。
這一睡,等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我再一看,發現帳篷裡除了那隻小鹿以外,還多了一隻小兔子,雖然是棕色的,但是小小的,看上去剛滿月的樣子,可愛極了!
我問小穗:“裕親王來過了?”
小穗點頭,又道:“皇上也來過了,只是見您睡的正香,不讓奴婢叫您。”
“哦?有說什麼嗎?”福全來肯定是實現諾言送兔子咯,康師傅來幹什麼呢?難不成蓉玥又在他面前告黑狀了?
小穗搖搖頭:“沒說什麼,就是進來看了看,坐了會兒就走了。”
“一個人來的?”
小穗想了想,道:“奴婢在外頭看到好像是跟二公主一起過來的,不過二公主到了她自己的帳篷就進去了。”聽小穗這麼一說,事情就清楚了。蓉玥肯定打過小報告了。切,這種人就會背後捅刀子。
這時在帳篷外頭看門的秦忠通報了一聲:“大公主,樑公公求見。”
“快請。”我吩咐了一聲。這個點了,差不多要吃晚飯了,康師傅差這位紅人過來作甚呢?
樑九功永遠是那種謙卑的模樣,一躬身道:“奴才,給大公主請安。”
“樑公公,快免禮。您這時候來有何貴幹?”
“皇上讓奴才來看看,若是大公主睡醒了,就請大公主更衣去黃幄,今晚皇上要宴請各蒙古部落的王爺們,請大公主也參加。”
宴會?來得還比較及時,正好我覺得肚子餓了。於是我跟樑九功道:“哦,知道了,你去報說,我一會兒就來。”
樑九功一走,小穗倒興奮起來,兩眼發光,我就不明白她興奮個什麼勁兒。看她邊給我換衣服,邊咧着嘴都快合不攏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小穗,你咧着嘴到底樂個什麼勁兒啊?說出來,讓我也樂樂。”
小穗喜滋滋地道:“大公主,您說,班第小王爺今晚會不會也在呢?”
我一聽這個名字,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兒聽過,就又問了一句:“你說誰?”
小穗提醒道:“班第小王爺啊!就是科爾沁多羅郡王的小孫子,從前長公主回來探親的時候,班第小王爺也來過一次的,那時候您跟他在慈寧宮裡見過,還挺投緣的呢!您都忘啦……”
我越聽越糊塗,我什麼時候見過什麼科爾沁的王爺了?
小穗還在絮絮叨叨:“小時候班第小王爺就長的眉清目秀的,看着跟別的蒙古人都不太一樣,您跟他往那裡一站,簡直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呢!那個時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說,等你們長大了就讓你們定親……”
聽到這裡,更離譜了,什麼定親都出來了!我截斷小穗的話頭,道:“你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呀?我咋一句都沒聽明白呢?什麼大王爺小王爺的,還定親?我那時候多大呀?”
小穗愣了愣,很認真地想了想,又數了數手指頭,答道:“嗯,那是八年前,您那個時候……五歲,班第小王爺好像比您大三歲,那個時候剛好……八歲!”
天哪!都是小屁孩,就要定親了!太離譜了吧!古人早婚還真是夠早的!
想了想我目前的年齡按照虛歲是十三,天哪,蹦達了半年多,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按照這裡的習俗,這個年齡離結束單身貴族的生涯不遠了。楷模比比皆是啊!孝莊太后出嫁的時候也就這個年齡,康師傅娶媳婦的時候才十二歲!親愛的康師傅不會想這會兒就把我嫁了吧!好恐怖!
想到此,我立刻讓正要往我臉上撲粉的小穗停了下來。還化裝?搞不好就是往槍口上撞啊!偶決定今天晚宴素面朝天,以減低危險係數。
囑咐了秦忠好好照看我的小鹿和小兔後,我就帶着小穗去了樑九功所說的黃幄——就是康師傅的那個明黃色的大帳篷,此刻帳篷裡燈火通明,從影影綽綽的人影來看,人還不少。離大帳不遠處倒看見點着好幾個火堆,圍坐着不少人,載歌載舞,人聲鼎沸的,很熱鬧。若不是康師傅吩咐在先,我真想往那些人堆裡扎過去,湊湊熱鬧。
樑九功一看見我,立刻迎了上來,道:“大公主,您可來了,皇上等您半天了。快進去吧。”樑九功幫我掀開了帳簾,我一擡腳進去,就發現帳篷裡忽然安靜了下來,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迅速掃了一圈,所有人都是單獨一桌,康師傅自然是坐在正中的首座,胤礽坐在他左側,然後,依次下來是福全,胤褆,胤祉,蓉玥——這位同學今晚是塗脂抹粉異常“凍人”,再來就是很多我不認識的人。康師傅的右側有一個位子是空着的,接下來就看到幾個穿着王爺服色的人坐在其他的位子上。
康師傅這時候跟我一招手,道:“禧兒,發什麼愣,還不快過來。”
我“哦”了一聲走到康師傅身側站定,只聽他面帶笑容跟所有人道:“這位就是純禧,是朕的大公主。”
在坐的那些陌生人聽罷,有的將我打量一番後面帶微笑點點頭,有的跟我頷首致意,我則一徑地保持微笑。康師傅又回頭跟我道:“來,純禧,朕來給你介紹。”
於是一個個封號從康師傅的嘴裡蹦出來,一路過來,都是親王,郡王,世子,臺吉,而且名字又是一大串的,我就當是風從耳邊吹過,一個沒記住,介紹到某個人的時候,我就是禮貌性的微笑,行禮。
“……這位是科爾沁多羅郡王畢裡克圖,這位是他弟弟,科爾沁左翼中旗協理扎薩克一等臺吉班第……”康師傅忽然孜孜不倦地補充道,“對了,禧兒,說起來你跟班第小時候曾經見過一面的,還有印象嗎?”
聽到這裡,我一愣,定睛將剛剛也站起來給我行禮的人細瞧了瞧——這個人不就是殺了母鹿又殺小鹿的“劊子手”嗎?我又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個人的五官,跟坐在他身邊的哥哥長的是有些不一樣,鼻樑雖不算高,但卻很挺拔秀氣,眼睛雖說不上大卻很有神采,還是雙眼皮,配上薄脣,要不是說他是來自蒙古,光看這五官,我幾乎會認爲這個人來自南方。康師傅說這個人叫什麼班第,難道就是小穗說過的那個什麼小王爺?我暗地裡嘆息:人吶,最要緊的是心地,如果心地不好,空有一身好皮囊有什麼用?!
我打量他的時候,那人也在打量着我,這時只見他滿臉笑容,語帶欣喜地道:“原來你就是純禧妹妹!還記得我嗎?那時候你才那麼點大,我們曾經一起用彈弓打過鳥來着……”這個班第似乎很興奮,滔滔不絕地說着往事。
我這邊聽着,卻覺得很刺耳,還“妹妹”呢,我可無福消受。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他都能跟蓉玥、胤礽那倆傢伙搞在一起,可見也不是什麼善主,我呀,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我一回頭想跟康師傅說話,眼睛的餘光卻正瞥到一上午追着他叫哥哥的蓉玥正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呢。
我裝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康師傅說道:“皇阿瑪您又不是不知道,很多事情禧兒早就忘光了。”
我話音剛落就看到那個班第臉上的神情一滯,有些尷尬,卻還勉強地保持微笑。看到他這種表情,我心裡卻暗暗覺得爽!
康師傅卻’呵呵”一笑道:“不記得沒關係。你這位班第哥哥可算是青年才俊,別看他年紀不大,卻已立了不少戰功呢,這陣子你們可以多親近親近,年輕人嘛,熟的快……”
“皇阿瑪,不知道這兩位是……?”聽着康師傅的話頭的確是不太對勁,什麼叫“親近親近”?“親近”來幹什麼啊?爲了不讓他再繼續發揮,我立刻將話題引入到介紹其他人身上。
“哦,這位是巴林蒙古扎薩克多羅郡王鄂其爾,這位是世子烏爾袞。”康師傅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我引開了,而我這時候也纔看清了康師傅所說的“烏爾袞”正是上午見過的那位連漢語都說不利索的蒙古世子。不過,我倒是佩服這位多羅郡王鄂其爾很有才,會給兒子取名。他的兒子皮膚黝黑,的確夠“烏”了。而且他兒子的名字到讓人想起了“多爾袞”,雖然咱沒見過多爾袞本人,可眼前的烏爾袞單單從氣質形象上無論如何跟“雄才大略”挨不上什麼邊嘛!
巴林郡王沒說什麼話,只是謙恭地頷首致意,烏爾袞這時臉上卻現出某名的神采來,操着生硬的漢語,豎起大拇指道:“博格達汗,您的大公主我見過,真是什麼雪什麼明,夠潑辣,聲音也好聽,像……像草原上的百靈鳥!”
他一說完,四周一些人便忍不住笑起來。我知道這位兄臺是誇讚我,卻也不免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想說的是“冰雪聰明”。我很懷疑這位仁兄最近正在學習成語的過程中結果沒學到家卻急着用了。
康師傅聞聽此言也是一怔,那巴林郡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犬子漢語不好,最近正在加緊學習,讓博格達汗和大公主見笑了。”
康師傅聽後,只是呵呵一笑,對郡王道:“世子有學習之心甚是難得。漢語對你們來說確實比較難,不妨事,慢慢來!”說完,又饒有趣味地問烏爾袞,“你何時見過大公主?朕怎麼不知道啊?說來聽聽!”
烏仁兄這下可來勁了,雖然漢語磕磕巴巴的,整個事情的經過倒是敘述得還基本清楚。我正在得意,蓉玥做夢也想不到,她在背後告我的黑狀正好被這個烏爾滾破壞了,卻不料烏爾袞末了又問了我一句:“對了,大公主,你跟二公主說的那句什麼‘好狗……好狗……’,對,‘好狗不擋道’是什麼意思?”
我剛剛還洋溢着着的笑容瞬間被他的問題抹了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