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是掛鎖的,我進屋後在裡面上了栓子的,沒想到還是被一腳踹開了。
我心裡一驚,怒氣上心頭。是鄭文英、肖鵬、王小亮、陳春柳和另兩個三班的男生,一個叫曹雲,一個叫屈兵。曹雲和屈兵都是班上籃球隊的,身高體壯。
這六個人一衝進來,放眼一掃房間,然後個個冷冷的看着我。他們都是大男生了,讓這小小的房間顯得很擁擠。
鄭文英在書桌上抓起一個寫完的本子,將上面“周曉蓉”的名字朝我一亮,冷笑道:“窮滾龍,你藏得可夠深的啊?竟然和周曉蓉同居了嗎?看這情況……”
說着,他咬了咬牙,在那單人牀邊上一坐,聲音突然提高很多,怒氣十足:“你們他媽的還在一張牀上睡了是不是?窮滾龍,學習又垃圾,你有什麼資格?有什麼資格?”
他如同咆哮,把周曉蓉的本子朝着我扔來。
本子在空中自動亂頁,並沒有砸到我。我心裡只道今天中午是又慘了,只能忍了啊!這些傢伙在學校裡可能不會把我怎麼樣,但在外面,難說了。
我只能說:“鄭班長,你想多了。我睡的是地上。”
他眼睛一掃,看到了捲起來放在牆角的涼蓆,又吼道:“我問你他媽有什麼資格和周曉蓉住在這裡?要不是王小亮、陳春柳兩位兄弟幫忙跟蹤到你,老子還被矇在鼓裡呢!”
我也是真沒想到,王小亮和陳春柳這樣的雜碎,居然也在爲鄭文英賣命。兩個人冷嘿嘿地看着我,王小亮還補充說:“犯人兒,這可沒辦法了。波姐不想鳥你,我和春柳可是很想鳥你得很呢!有些仇,不得不報。鄭班長出手大方,我們也不得不跑腿呢!你這睡了別人的女朋友……”
鄭文英臉色突然一沉,喝道:“王小亮,閉嘴!不許說了,老子不想聽!”
王小亮一副奴才相,點頭哈了腰,果斷不說了。
肖鵬那時上前來,看着我提的面,冷笑道:“窮滾龍,這是要給周曉蓉往醫院送麪條去嗎?你們可真是恩愛啊?手藝不錯,正好我這胃口也開了,拿來,我吃!”
我低着頭,內心惱火萬千,卻只能說:“周曉蓉是我的朋友,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我是窮滾龍,一無所有,她收留了我,幫助了我。周叔在醫院裡躺着,他家經濟不好,周曉蓉捨不得吃,我應該給她送面去。請大家看在同學一場的份兒上,不要爲難我。”
肖鵬回頭一看其他人,其他人都個個冷臉冷色。他說:“小子,就你這慫樣,周曉蓉收留你,也真是瞎眼了。媽的,杜叔還讓我給你道歉,你他媽算什麼東西?現在,給我們跪下,磕三個響頭,說三聲對不起,叫三聲鵬哥和英哥,我們就饒了你,讓你送面去。”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啊!
可我還是一咬牙,放下塑料袋,跪下了,磕了三個響頭,叫了三聲鵬哥和英哥。一夥人看着哈哈大笑,頗爲享受的樣子。
我剛想起來時,肖鵬突然一腳將我踹翻在地,我沒能躲開,連麪碗都砸倒了。
“雜種,老子跟你拼了!”我氣得大罵,翻身起來,朝肖鵬撲去。這傢伙也太不講信用了,老子等於白跪了。
可那時他又上來一腳,把我踹倒在廚房門口,倒在地上。我爬起來,伸手去抓案板上的菜刀,我真想砍他們了,一夥王八蛋,沒一個好東西!
可肖鵬速度快,又給了我一腳,讓我爬起來又倒了地。鄭文英、王小亮、陳春柳、曹雲、屈兵都衝了上來,叫罵着,和肖鵬一起對我一陣腳踢。我放棄了抵抗,蜷縮在角落裡,背對着他們,抱緊腦袋,無限屈辱地忍受着一切。
我不服不服不服,我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一樣一樣還我!
他們真狠,跟得我似乎背脊骨都要斷了似的,內臟都受到強烈的衝擊。
好一陣子,鄭文英叫所有人停手。他手裡多了根兩尺的皮鞭,呼呼地朝我身上招呼,抽得我死死地抱着頭,背後、身側被打得皮開肉綻,血都流出來了。
他一個人打我,我想起來拼死反抗,卻一次次起身,一次次被他踢倒。他很厲害,出腳比肖鵬還快。肖鵬一夥人看着熱鬧,不住地嘲笑我,說我是什麼東西呢,英哥可是一中初中部真正的老大,連邱素波、黑豹也得給他面子的。
鄭文英很快也打累了,我已渾身是傷,內外劇痛,縮在牆角里,痛得全身打顫。他對我冷聲說可以這裡養傷,傷好以後滾出周曉蓉的房子,否則就讓我讀不了書,在外面隨時被修理。他讓我記住,周曉蓉是他喜歡的女生,誰也別想得到!
這就是老師眼中的好成績,學校的優秀生,他也是一個不要臉的惡霸!
之後,他抓起我的頭,狠狠地撞在廚房門板上,撞得我眼前發黑,直接暈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看到了周曉蓉那張流着淚的臉。我已躺在單人牀上,是她搖醒了我。見我睜開眼,她側跪在牀邊上,兩手摟着我的頭,傷心地哭叫,幾乎是淒厲的聲音:“夏冬,你怎麼這樣了啊?是誰把你打成這樣了啊?是誰啊?是誰這麼狠心啊?”
那時我才發現自己幾乎衣褲都破完了,一身的傷,皮開肉裂,好多地方血都幹了,好多地方都紅腫了。她的懷裡暖暖香香,淚水滾滾澆打着我的臉、肩膀、胸膛,漬得我傷口有些痛。
我沒能忍住,展開強壯的滿是傷痕的雙臂,抱着她,放聲大哭。所有受到的侮辱、委屈、痛苦和折磨,全都爆發了出來,無窮無盡。
窗外,天都快黑了。我哭得傷心,她更傷心,是心疼的那種。小小的房間裡,我們的淚水難以停下來。苦難的歲月,我們相識,我們無助,我們一起哭。
周曉蓉終於放開我,看着我,恨聲道:“夏冬,是哪些王八蛋啊?我要和你一起報仇!”
我渾身都痛,躺下來,閉上眼睛,腦子裡回想着那些恥辱的一幕幕,一一講了出來。周曉蓉聽得小臉都氣白了,聲聲斥罵起來。
我也才聽明白了,原來放學的時候,班主任和杜學平帶着鄭文英去醫院慰問周叔和周曉蓉了,還帶着整個一中捐的兩萬三千二百塊零三毛錢。那三毛,顯然是我捐款的一部分。
周叔和周曉蓉當時還很感動,都流淚了,說着謝謝。周曉蓉還問起我了,說我怎麼沒去醫院。當時鄭文英就說我一天都沒到學校裡,估計是打散工去了,竟然班主任和杜學平也都沒反駁他。
周曉蓉有些不相信,但也沒說什麼。
等他們走了之後,貞姐到醫院去了一趟,給周曉蓉送了好吃的晚飯去。周曉蓉吃了飯之後,回家裡來拿她和周叔換洗的衣物,誰知一進門就發現我遍體鱗傷躺在廚房裡,昏迷不醒,渾身發抖。
她把我拖到了牀上,蓋上被子,打算報警,然後把我送醫院。我剛上了牀,也就被她搖醒了。
她斥罵鄭文英一夥人簡直是禽獸不如,這樣欺負好同學,真不要臉。她說她就不喜歡鄭文英,不喜歡所有追她的無聊男生,她恨死他們了,不要他們捐的錢,一分都不要!她說我真傻,爲什麼要給他們下跪,爲什麼要跪啊?她餓一頓沒事,可我捱了這一頓讓人好心痛啊!她要和我一起,報這個仇!
罵着罵着,她又抱着我,淚水連連,讓我感覺到欣慰不已。人生有這樣的朋友,我值了。
她說,那是一夥王八蛋,比起貞姐來,他們差太遠了。她說貞姐是個好人,非常有愛心的好人,她回家來,貞姐還在醫院幫着照看她爸呢!
我聽得心裡苦,因爲知道貞姐是個變態啊!可我不想說,也不敢說。命運讓人有苦難言,只能悶在心底。
最後,周曉蓉想揹我去醫院。我不讓,我想自己站起來走,卻發現自己實在走不動,全身骨頭架子都散了似的,有些傷口火辣辣的痛。
我只能讓周曉蓉去小診所幫我請個醫生上樓來,一來花錢少,二來也不用辛苦她。她爲我請來了醫生後,醫生都驚呆了,趕緊扒了我的衣物,給我洗傷口,包紮,疼得要命,但我能咬牙忍得住。
周曉蓉在旁邊看着我,心疼得直哭。醫生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搖頭不說,他也沒多問。
醫生給我包好傷口後,都是兩個多小時後,收了160塊錢離開了,傷實在太多了點。
那時,周曉蓉纔給我做了一大碗麪條,一口一口餵我吃。飯後,替我擦嘴,餵我喝牛奶。我實在是動不了,醫生說要靜養,不能劇烈運動。
我想上廁所,還是她扶我去的,紅着臉,扭頭不看我撒尿。
隨後,周曉蓉讓我在家裡躺着,她先往醫院給周叔送衣物去。走的時候,我讓她關燈,說省點電。她說開着燈,不想我一個人在黑暗裡感到太寂寞。
我還問她周叔什麼情況。她流着淚說他還好,很堅強,很樂觀,說大不了一死,只希望多活些日子,把他的本事教給我。因爲周叔說我底子好,還挺有正義感,是個可造之材。
這讓我心底振奮,是一種莫大的安慰,人生亮起了希望的燈一樣。
我在牀上躺着,只穿着一條內褲,身上到處都纏着紗布、繃帶,想起楊恆的事,唉,恐怕他也是找不到我了。
躺了不到半個小時,門被推開了,一股濃郁醉人的香風撲面而來。燈光下,赫然是貞姐那動人的身影。她顯然是聽周曉蓉說了我的事情,問了地址過來的。
貞姐一來,臉上的嫵媚之色不見了,眼裡透着關心,掀開我的被子看了看,然後替我蓋好的被子,才坐在牀邊,撫了撫我的臉,拉着我的手,說:“冬子,姐的好寶貝,讓你受苦了。傷害寶貝的小混蛋們,都得付出代價的,姐我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