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一把甩開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我繼續攀上他的肩膀,他在甩開。反覆幾次,他終於安靜了下來,輕輕的在我耳邊說道:“謝謝。”
我手下用力的攬了攬他,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我的心裡也正燃燒着一團熱火,無法熄滅。這些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深仇大恨要打斷人家雙腿?甚至於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太都不放過?
救護車很快到來,醫生有條不絮的安排着,幾個人分別被擡走,成全帶着我也坐上了救護車趕去醫院。
那個被稱作三兒的男人一直沒有醒來,到了醫院就被緊急送到了手術室進行手術。成全打了幾通電話,都沒有什麼消息,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滿身的殺氣,他一定要弄清楚,傷害他兄弟的到底是誰!
我在自動販售機買了咖啡給他,他不接,我直接慣在他手心裡,“你必須冷靜下來!現在只有等到三兒醒過來告訴我們前因後果,你明白嗎?”
成全沒有多說什麼,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咖啡罐已經變了形,棕色的液體順着蓋子的縫隙流出,一點點匯聚,然後快速的滴在地上……一滴兩滴,很快成全身前的地板被咖啡染了色。
成全冷靜了下來,動手拔掉了拉環,猛灌如口中,瓶身上咖啡逐漸凝固在手上。成全看着手上的污漬發呆,我看着他呆滯的眼神,有些心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外的燈滅了,手術結束。我們一下堵在門口,等着醫生開門出來,好問一問三兒的情況。
醫生很是疲累,但還是很敬業的安慰着家屬:“現在病人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肯定不會有生命危險。你們放心吧。”
“腿呢?還能復原嗎?”成全焦急的問道。
醫生笑了笑,道:“一般的骨折經過手術治療後,需要通過功能鍛鍊恢復,主要還是要靠循序漸進的方法,不能一下子承受大負荷的重力,預防再次骨折。一般半年到一年時間就可以完全恢復。放心吧,以後還是個好小夥兒。”
成全像是鬆了一口氣,一下坐到地上喘着粗氣,就像落在岸上的魚,用力的大口呼吸着。
我趕緊上前扶起他,“趕緊起來,一會兒三兒就會醒來了。”
醫生也接話道:“恩,是的,一會兒麻藥勁兒過去,患者就會醒過來了。你們不要刺激他,要讓他多休息,知道嗎?”
成全點點頭,深深地呼吸了幾下,從地上站起。這時候三兒也被護士推了出來,準備回病房觀察。我們在後面跟着,也不說話。
三兒的母親聞訊趕來,她的面容蒼老的嚇了我一大跳。我從來不相信有人會在這麼短得時間裡迅速衰老,可這一次是我親眼所見,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着。
成全趕緊扶住三兒的母親,關切的問道:“阿姨,奶奶那邊……”
三兒的母親一下就痛哭出聲:“已經……已經去了……”
我們都明白去了的隱含意思,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紅了眼睛。
我想起了曾經疼愛我的奶奶,安靜的躺在她的小牀上,被褥牀單人都是那麼熟悉,就是少了熟悉的溫度。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會記得那麼清晰,小小的我撲在奶奶身上,奶聲奶氣的要她起牀,可是她已經聽不見了。
我的奶奶和三兒的奶奶重疊在一起,我相信他的感情一定不比我少,被打折雙腿,奶奶也被……
我上前蹲下身子,問三兒的母親:“阿姨,您能不能告訴我,奶奶是怎麼去的?”
三兒的母親早就泣不成聲,她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她擡起右手指了指頭顱,勉強的說道:“是……顱骨……斷裂,大出血……”
我的頭嗡的一聲,那就是活活被打死的了?
我想起破舊的樓梯內被砸的扭曲的鎖舌,那麼大的力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胡亂擦了下眼角的淚花,走到成全坐下。
我感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拿出來一看,是林偉。在操場上接完成全電話,我就趕快切換成了震動,免得被老師發現沒收。我實在沒有說話的力氣,就掛斷電話,發了一條信息過去:暫時有事,可能晚點回去。
很快,林偉的信息到了:注意安全,有事說話。
成全沙啞的嗓子跟我說道:“是不是學校要關門了?你趕緊回去吧,我這沒事。”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他,“不是,你不用擔心我。我就在這陪你。”
病房裡極爲安靜,氣氛很是壓抑。偶爾可以聽見三兒母親壓抑的抽泣聲,讓我的心更是煎熬。
“媽……”病牀的三兒醒了過來,下意識的就呼喚自己的母親。
成全扶着阿姨趕緊走到牀前,阿姨摸着三兒的手就是一通哭號:“你這個小子要嚇死媽媽啊……”
成全湊過去問三兒,“是誰?”簡單粗暴。
三兒想笑,卻扯動了嘴角的傷,一陣倒吸氣:“是四少裡的江城,我不小心劃到了他的車。他要的賠償太多,想要商量一下,就……”
“哥,你別去,我認了。求你了。”三兒眼角有淚流出,明顯的壓抑情緒,言不由衷。
成全彎下身子看着三兒的眼睛,一字一字說道:“你再說一次。”
三兒躲開了成全的視線,閉着眼睛說道:“別去給我報仇,我認栽了。”
成全笑了。
他的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看上去開心至極。如果一定要有個比喻的話,恐怕只有春風得意的新郎官能有此神情了,“好,你的仇我不管,我去報我的。”
三兒的眼裡閃過一瞬間的迷茫,下一刻,他的臉上瞬間失了血色,問道:“媽,你告訴我,奶奶呢……”
三兒的母親沒能回答她,她悲痛的哀嚎着哭泣。有幾個護士聞聲趕來,誰也不敢上前。
我跟着成全走出了醫院。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但我相信他有辦法找到那個江城。我要做的,就是緊緊跟着他。
“你回去吧,這回的地方,不是你哥學生該去的。”成全冷聲說道。
我直接跨坐在成全的摩托車上,一邊拿起頭盔戴上,一邊說道:“成全,我不知道你拿不拿我當兄弟。但是不管怎樣,今天我是去定了,你說什麼都沒用。”
成全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開了口:“如果不是因爲我,你爲什麼要去?出於同情?憐憫?”
我有些被問懵了,回答的有些語無倫次:“我不知道,可能曾經我也是個任人宰割的弱者,所以我痛恨這些魚肉別人的壞人!”
成全擰動油門,摩托車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你知道那個江城是誰嗎?他家裡非常有背景,不是常人可以招惹的。”
我雙手直接圈住成全的腰,嘴上開始擠兌他,“怎麼着,現在開始看不起我了?我跟你講,我以後肯定會很厲害的!走着!”
我想氣派的大喊一聲“駕”,成全用力一擰油門車身直接飛了出去,我連忙閉上嘴,緊緊的摟住成全的腰,不敢言語。
成全的車開的極快,我們在城市的環路上穿行,超過一輛輛的豪車。我心中一下豪氣萬丈,高呼:“衝啊!”
我們停在了一棟爛尾樓前,成全帶着我走了進去,幾個看起來痞裡痞氣的男人在那等着我們。
其中一個黃毛見了我,直接吹了個口哨,“哎呦,我們全爺換口味了?喜歡這種普通的小白臉了?”
成全直接一腳將他踹向地板,黃毛起身撣撣土,不滿的嘟囔道:“你這是幹嘛啊,這麼粗魯,我這不是開個玩笑嘛!”
另一個一身皮衣皮褲的男人開了口:“他晚上會在都會KTV,去那幹他?”
成全點點頭,幾個混混一下分散開打起了電話,好像在安排着什麼。
我木呆呆的傻站着,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成全走過來遞給我一支菸,“抽吧,一會兒你可別後悔。你這可是上趕着上了我的賊船,以後有你小子受的。”
我咧開嘴傻笑,煙霧從牙縫出露出,黃毛打完電話剛好看見,擠兌我說:“喲呵,怎麼了,兄弟?腦子燒壞了?都冒煙了!”
成全跟着他們笑了起來,可我一點也不生氣,因爲我並沒有聽出任何惡意。
善意的玩笑我並不介意,能爲朋友貢獻一些笑點,我樂意之至。
成全看了看手機,轉過身去,望着無盡的黑夜說道:“一會兒我們一起去都會,一切聽我指揮。”
“記住,首先要確保身份不被暴露,安全第一。”
其他幾人點點頭,轉身出去了,剩下我和成全在這大眼瞪小眼。成全瞪我一眼,說道:“你小子是不是傻?你怎麼不去換身衣服?”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他臉上,我一臉無奈的說道:“大哥,這破爛尾樓裡你讓我上哪兒找衣服去啊?再說我也沒穿校服,大不了一會兒扔了唄。”
成全搖了搖頭,道:“安全第一,這樣吧,我找一套給你。”
“不用啦,我已經給他帶來了。”換了一身黑色衣服的黃毛走了進來,手裡拎着一個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