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麼?一定是的,十六歲,小名小玉的女孩子一定是他的小玉,蕭景焱的心砰砰直跳。聽到吉祥嫂說出小玉名字的時候,他幾乎有些站不穩,有多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無數次在夢裡喊着的名字,醒來後承受地是無盡的痛。他以爲小玉會像景軒大哥他們一樣就這樣離開了,留給他的只有懊悔,所以他一直都未曾將心放下,他大抵是這世上最傻的人了吧,明明深愛,卻又一次次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邊,爲了自己那一點可笑的理由。
說好了要一輩子都保護她的,可是到最後他卻未曾做到。後悔麼,他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又怎麼可能會不後悔,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會夢見在徐州城裡的日子,也許那幾年是他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原來他也能夠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過生活的,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註定了他不能夠同常人一樣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如果他未曾答應讓小玉嫁給朱家少爺的事情,也許一切也不會變得如此,所有都是他親手造成的,如果小玉出了什麼事,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自己,怎樣去承受那一份徹骨的疼意。
整整三十二年的人生,十七歲是一個黑白分明的分界點,十七歲以前是梁州城裡明媚的少年穆楓,十七歲以後是涅槃重生的蕭景焱。這一生遇到過很多人,有好的也有壞的,可是謝玉只有一個,他親手將她帶大,慢慢看着她變得更好,卻又在最後將她重新打入了塵埃之中。
快整整一年了,如今已經是冬季,再過不久應該會下雪了吧,他還能夠清楚地想起謝玉曾經在茶園巷院子裡堆雪人的樣子,他也記得她怕冷的很,每每到了冬天,如果沒有注意防寒的話,就會凍得嘴脣發紫,一雙手長凍瘡,嚴重時粗的和蘿蔔似得。她這般不仔細,沒有他在身邊,她定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那時候她總說,“蕭景焱,我一點也不痛,真的。”可是她的手上長得凍瘡明明已經嚴重到開裂了,甚至可以瞧見有血從裡面滲出來,她笑嘻嘻地一點也不在意。
可他不能不在意,他想要她好好的,所以想着法子給她治手。
謝玉問他爲何要如此小心翼翼,手上長得東西等到天暖和了就會好的。
而他知道就算好了,如果不好好照料的話,也會留下疤痕的。
“女孩子身上有疤痕,總是不好的。”
有很多的故事,他同她之間發生了太多了,如果細細想來,不難發現,其實自己早已經不知不覺地丟失了自己的心,一次次地逃避,只是因爲他害怕,害怕自己配不上謝玉而已。
謝玉是身家清白,年輕漂亮的好姑娘,應該像其他姑娘一樣同與她年紀相當的男子成親,組成一個家,過着平凡卻又幸福的生活。
而他呢,註定捲進黑暗詭譎的漩渦中,他不想將她拉進這裡面來,因爲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護她周全。很多人都說他聰明運籌帷幄,可他知道的,很多時候,他也在害怕,害怕自
己會一步小心下錯了棋子,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
陸先生他們都希望他能夠奪位成爲大梁的新君,可是他從始至終都未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如今的一切也只不過是爲了重新翻案而已,穆家世代忠良,以護佑大梁帝王和大梁百姓爲任,就算父親還在世,也不會希望自己去推翻大梁的。
“少主,你怎麼了?”夜天率先反應過來,立馬跑到蕭景焱的跟前,滿是擔憂地出聲說道。雙手扶着蕭景焱,讓他坐在椅子上。
陸昊曄自然也擔憂的很,立馬拿過蕭景焱的手腕,認真地給他把脈。他的眉頭皺地很高,臉色很不好。
“陸先生,少主到底怎麼了?”李逍見陸先生一直不說話,很是擔憂地詢問。
陸昊曄瞪了一眼蕭景焱,“你是怎麼和我保證的?你說你會注意你的身子,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
蕭景焱有些虛弱,出聲應道:“陸先生,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聽到蕭景焱如此不在乎的態度,陸昊曄更是來氣,“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救你的人當初難道沒有告訴你,削骨換皮的後果麼?那是至少付出十年壽命的!蕭景焱,我一直讓你好好養着的,你怎麼答應我的?百年之後,我怎麼去見將軍,你可是穆家唯一的孩子了!”陸昊曄太過激動了,幾乎都是用吼的。
蕭景焱沉默,因爲陸昊曄說的都是事實,遊宗仙當初救他的時候便告訴過他,一定要好好修養,如此才能夠像常人一樣,可是他不但沒有反而讓遊宗仙幫自己改變了容貌,常人改變容貌之術尚且需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又何況是滿身皆是重傷的他呢,可他依舊選擇了去面對,就算鄹減十年壽命,他也是心甘情願的。他不曾告訴過其他人,只是未料到陸先生早已經猜到了。
李逍卻整個人呆愣住了,“你將將說什麼,什麼十年壽命,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瞎操什麼心,有我在,還能準他有事麼,不然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陸昊曄白了眼李逍說道。
李逍有些沒弄懂陸昊曄剛纔說的話的意思,可是他又是相信陸先生的,果斷選擇乖乖閉嘴。
“就算你天資聰穎,但終歸是需要將養着的,蠟燭燃地太快也終究會乾枯的。”陸昊曄嘆了聲氣。
蕭景焱輕咳一聲應道:“我沒事的,陸先生,我相信你。”
“哼,你就只會說這些好聽的,剛剛怎麼回事,怎麼臉色變得這麼差。吉祥提到的那位姑娘,你可認識?”
蕭景焱應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便是小玉。”
“這也太巧了吧,哎呀,可是她已經走了。”李逍先是很興奮,接着又是很苦惱的樣子。
吉祥嫂收拾好了地上的碎杯子,應道:“小玉姑娘說了改日會再來的。”
“吉祥嫂,小玉姑娘可曾說她住在哪處?”夜天問道。
“那倒沒有,她只說還會來的。
”收拾好東西以後,吉祥嫂出了方廳。
蕭景焱想要去找謝玉,可是又不知該去何處找,卻只能夠在這裡等着,等她找上門來,這樣的感覺還真是有些糟糕。
雨一直在下,從白天到晚上都未曾停過,反而越下越大,蕭景焱一整天都待在家裡,他在等她,他怕自己如果不在,就又會與謝玉錯過了。明明知道這樣的辦法很傻,可是他還是選擇這樣,如今樑帝定會派人跟蹤他,要是知道他一直在找謝玉,定是會引起懷疑的,他也只能派夜天他們暗地裡去打聽。
明明相隔那麼近,他同她都在梁州城裡,卻又見不到,不過只要確定她還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些。也許謝玉也同他一樣正坐着看屋外的傾盆大雨。
等到翻案以後,他便帶着她回穆家,然後偶爾回徐州城的茶園巷,他會把那株謝玉親手種的梨樹給救活的。
可他又怎麼能安心在家裡等着,還沒天亮,樑帝便已經派人來傳了聖旨,他需得立刻進宮。
而謝玉卻遲遲沒有上門來,因爲她回去發現樑景軒受了重傷,他的手被劍給劃傷了。
初見到滿是血的胳膊,謝玉整個人都傻了,給樑景軒包紮傷口的時候,眼淚啪嗒直掉。
樑景軒臥躺在藤椅上,身上蓋着毛絨毯子,謝玉端着藥進屋來,瞧見樑景軒是醒着的。
“爹,藥熬好了,乘熱喝吧。”謝玉走到他的身邊,出聲說道。
將藥碗放在矮几上,隨即便小心扶着樑景軒,讓他坐起來。
樑景軒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接過碗,悶頭就把藥給全喝了。
“小玉,讓你擔心了。”
“爹,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受傷的?你不是說你有事情出門麼,爲何昨日回來會受傷,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歹人,一時未來得及防犯,不過我答應你,爹以後會小心的。昨日你留了紙條,是去哪了?”
謝玉應道:“我去了陸宅,本來以爲可以見到那位遊醫的,不過他似乎不在。爹,我總覺得那位遊醫便是蕭景焱,這種感覺特別的強烈。”
“既然懷疑,我們便去確認一番。”
謝玉連忙摁住,出聲阻攔,“如今爹有傷在身,哪裡也不許去,我得好好看着你纔是,找人的事情,就晚幾日吧。”怎麼可能放心下,如果不好好照料的話,父親手上的傷惡化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樑景軒自然是聽謝玉的話的,乖乖地躺在藤椅上。
謝玉替他蓋了毯子,問道:“父親,可會覺得冷?要不我去抱點碳來?”
樑景軒搖了搖頭,“小玉,我只是受了點輕傷,並不要緊,你不要擔心。”
當然,謝玉只是通知他一聲而已,她還是去抱了木炭來,用盆子裝着,點燃了木炭用來烤火取暖。
其實她自己也有些冷,天氣變化地太快,一到晚上凍得人骨頭都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