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喜聽了沈建仁的話,忙問道:“舅舅此話從何說起?”
“你們不知麼?他做工的那個鋪子就在我家燒餅鋪的對門,大毛家也住在附近,我剛從鋪子裡回來,聽說,大毛和陳掌櫃的女兒已定了婚期,就在十二月初二,也沒幾天了,陳家的陪嫁是二十畝的水田,還有一個小院子,你們說,這大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那陳掌櫃也是眼瞎了,纔會把女兒許配給這種人。”沈建仁說起這個可就有些忿忿不平,他當然還記得當年大毛害子晴的事,要不是何氏攔着,他早就一腳踹了出去。
“你當那陳掌櫃的女兒是什麼好東西?不是一路貨色能瞧上大毛,大毛也就有一副皮相能拿得出手,別的會幹什麼?天生的吃軟飯的料,呸,什麼東西,說起來沒得叫人作嘔。我覺得,大毛以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還不得看着女方的臉色過日子,軟飯有那麼好吃的麼?”蕭氏說道。
“可是,不是說給十畝水田嗎?怎麼還漲了?還外帶了一個院子,這陳掌櫃的女兒很愁嫁麼?”子晴問道。
“誰知道呢?歲數也不小了,又不會生養,還不是想找個依靠,我倒是沒少見過她,就看不慣她那輕狂樣。”蕭氏說到阿玉,也是一臉的不屑。
子喜和林康平聽了,互相使了眼色,說道:“好容易來了,我們也看看小舅舅的鋪子去。”
沈建仁看向兩人道:“一個燒餅鋪子而已,小的時候,你們也不是沒見過?”
“他可不是沒見過,他哪裡還有印象?生下來沒兩月就搬走了。子晴應該還記得些,子壽只怕都不記得了。你們說說,能幾年,孩子們都大了,也都做了爹孃。”沈氏感嘆道。
“要不是看着他們,都說咱們老了呢。”蕭氏也嘆道。
“你們兩個。在我一個快八十歲的老人面前說老了,像話嗎?你們要老了,我成了什麼了?”何氏笑道。
林康平和子喜到底還是出去了,子晴猜想跟大毛的事情有關。倒是好奇想跟着去看看,不過,林康平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何況,子晴手裡還抱着個嫣然,只得作罷。
何氏見兩人出去了,對子晴說道:“來來。把你女娃抱來我瞧瞧,有半歲多了吧,看看長什麼樣了?”
子晴把孩子遞了過去,因何氏是坐着,正好把孩子放腿上,還能借點力,子晴倒也放心。何氏看了一眼孩子,孩子給了何氏一個笑臉。何氏也笑道:“這娃娃還真是個精怪的,跟子晴一樣。”
“阿婆,哪裡能跟表妹一樣。只怕比表妹還要富貴的多呢?不是有慧光大師的預言嗎?”王氏在一旁說道。
“這人呀,一輩子該有什麼樣的造化,都是命裡註定的,強求不得。”何氏說道。
蕭氏見何氏有些不高興,便對王氏說道:“還不去竈房,你姑母他們要留下來吃飯,你把三媳婦喊來幫着你一塊弄。”
“子喜回來去看過他阿婆嗎?”何氏見王氏帶着她女兒走了,問道。
沈氏回道:“還沒呢,孩子他爹這一年都沒去看過,也沒人去勸他。”
蕭氏想了想。說道:“這事,說起來也是有幾分怪我娘,我就不好多嘴。不過,我舅娘如今也是可憐的,依我說,外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如,等子福一家回來了,讓孩子們備點年禮,過去看一眼,也是這個意思,讓街坊鄰居們瞧瞧,別顯得好像我舅一走,妹妹一家就扔下我舅娘不管。”
“我也是這個意思,東西不在多少,女婿不想去,幾個孩子過去一趟也是應該的,這人呀,哪能由着自己的心意?不是有一句老話,人要臉樹要皮,這些年都過來,別因爲最後這一下子,壞了名聲,可就不值當了。”何氏勸道。
沈氏聽了不做聲,何氏和蕭氏也沒有再勸。從安州回來,沈氏還有些悶悶不樂,她也不知該如何對曾瑞祥勸說。畢竟,誰也替代不了曾瑞祥心裡的痛,那是他嫡親的娘。好在子福回家還有些日子,沈氏也不着急於一時。
從安州回來後,子喜和林康平連着出門了幾次,子晴問了林康平,林康平一直說忙康莊的事情,快月底了,要打理送往京城的東西,橙子、臘腸、火腿、羽絨衣等,還有,要準備每年安州府衙年底要採購的東西,總之,林康平確實是很忙的,子喜說是要跟着林康平學習打理俗務,成天也是跟在林康平的後面。
臘月初二這日,子喜笑嘻嘻地從外面進來,說道:“姐,成了,大毛娶不成了,陳掌櫃的女兒不嫁了。大毛想過好日子,等着吧。哼,我早說了,要替你討回這個公道的。”
“你做了什麼?”子晴忙問道。
“姐,放心,我能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我只是找了箇中間人,把咱家和大毛的恩怨說了一遍,當然,你放心,我沒提你。陳掌櫃的老闆不得掂量掂量?細琢磨咱們這番話的意思?陳掌櫃做了這些年的掌櫃,這點心思還能不明白?”
“你這就叫典型的以勢欺人吧?”子晴笑道。
“我還就欺他了,誰叫他沒長眼,欺負咱們來着。你等着,看看他如今的下場,他那個原配,要是個聰明的,就不讓他回頭,自己摟着銀子和田地過日子,這下,大姑一家可真就慘了。四毛的那個鋪子,估計就要易主了,大姑他們也不會打理,只會一味地苛刻別人,能做長久了纔怪呢?”
“好了,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你也別到處說去了。”子晴叮囑了一句。
“我是那心裡沒成算的人麼?”子喜回道。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你覺得爹去參加秋闈考舉人這事靠譜嗎?你遇見的年齡最大的考生是多大?”
子喜聽了想了想,說道:“說實在的,我不是很贊成爹去趕考的,畢竟,爹已經是四十七八,快五十歲的人,萬一考不上,爹心裡還是很遺憾的,就像一個懷揣美夢的人,有一天夢破滅了,只怕心裡一時更難以承受。還不如就讓爹留着這個夢,有了這個夢,爹爹的心裡,還有一種對往昔的懷念,你說呢?”
子晴聽了一時愣住了,每個人都有一段光陰的故事,一段對往昔的懷念,時間的流逝真的改變了每一個人,有時是突然的鉅變,有時是悄然的改變,不管哪一種改變,誰也無法抗拒,這就是時間的公平。
“姐,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子喜問道。
“啊?哦,我在想,你什麼時候從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變成了今日的這番老成模樣,不僅會替姐出頭,還會替爹孃考慮了,居然比姐姐我還周到。”子晴摸着子喜的頭,感嘆道。
正說着,書睿他們放學回家,見了子喜,一個個都圍了過去,說說笑笑的,要拉了子喜去蹴鞠。
三天後,林康平從外面回來,一臉的笑意,說道:“還真被小四猜中了,大毛的前妻果真不肯回頭,說他們王家也不是好欺負的,這點東西,她要留着給幾個孩子,怕萬一回到燕家,大姑家還有桂花和二毛、三毛家的幾個在虎視眈眈呢,誰知道這些東西能落到誰的手裡?五毛還沒成親呢?你大姑這回可真要好好找個地方哭一場了,這一大家子,把寶都押在了大毛要娶的這個媳婦身上,這個陳掌櫃打聽清楚了燕家的事情,一怒之下,把大毛辭了,這個可真不是我們的意思。”
子晴還沒來得及答話,小綠回說,“小舅太太來了,親家夫人讓奶奶過去一趟。”
子晴笑道:“只怕舅娘也是爲此事來的,那日她心裡也是有點發堵的,我大姑還是我舅孃的表妹呢,這些年,也沒見她們說過幾句話。”
“就你大姑那人,誰能受得了她?走吧,去看看你舅娘去。”林康平說完就接過子晴手裡的嫣然,抱着嫣然逗樂,孩子正是長牙的時期,口水不斷,糊了林康平一臉。
子晴過去的時候,蕭氏正掉眼淚呢,沈氏也在一旁陪着,子晴進去忙問,“娘,舅娘,出什麼事了?”
蕭氏拿手帕子擦了擦眼淚鼻涕,哭着說道:“你老姑婆病重了,這不找你爹來了,聽說你們本家有一個學醫的,他岳父是安州城裡的名醫,想請他去看看。”
“啊,我老姑婆病重了?前些日子我還打發人給她送了些過冬的衣物,人回來還說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子晴問道。
“不小心跌了一跤,她自己也不想活了,說是活着遭罪,也是七十多歲的人,腿腳本來就不好,說實在的,能活到今天也是不易,舊年你阿公一走,我感覺她也沒什麼心氣了,趕忙着把東西預備齊了,誰知果真打這裡來了?嗚嗚。。。”蕭氏哭道。
子晴聽了,眼圈也紅了,記得當年剛來的時候,老姑婆已經是一頭銀髮了,沒幾年就送到鄉下去了,這些年,心裡還不定怎麼熬過來的,好好的當家大奶奶,老姑公走了,居然沒給她留下一點銀子養老,老了老了,還要淪落到寄居女兒女婿家,其中的心酸,能向誰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