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也跟着摸了摸,只說是羊毛的,從來沒見過羊毛也可以這樣紡線的,子晴聽了問道:“外婆,我要剪了羊毛,伱會紡線嗎?”
“我和伱娘打小學的繡花,還真不會紡線織布的,伱大舅娘和二舅娘都會,還有伱三表嫂也會。”
這時,陳氏在一旁聽了也說道:“刺繡我做不太好,紡線織布倒是也跟我娘學了些,不過,做的不太好就是了,妹妹要是不嫌棄,我也可以幫伱試試。”
子晴聽說二位舅娘和二嫂陳氏會紡線後,回家後就讓林安林福去後山把羊身上的毛剪了下來,加鹼浸泡後又高溫蒸煮,又讓曾瑞祥用硝皮子的配方再處理一遍,曬乾後基本就沒什麼異味了。子晴看着曬乾的羊毛,忽然想到了鴨毛應該也可以處理,處理後自己就可以做羽絨服了,沒準以後,自己還可以開個羽絨服加工廠。
日子一晃就到五月十九,酒席仍準備擺在老房,自然還是曾瑞慶張羅。晚飯時分,夏玉拎着一隻小籃子過來了,沈氏留她吃飯,她看看沈氏又看看曾瑞祥,吭吭哧哧地說了幾句閒話,沈氏知她這個點過來,應該是有事要說,就問道:“有什麼話伱就直說了吧,也沒有外人,想必是明日孃的壽宴還缺什麼東西吧?”
“二嫂,是這樣的,大姐給娘做了一雙普通的布鞋,連緞面也沒捨得買,秋玉說跟我做的暗色府綢夏衫不配,怕明日讓人笑話了去。娘讓我來問問想二嫂這可有現成的好緞面新鞋?”夏玉說道。
“新鞋子倒有,就是不知大小能合上嗎?我這沒有孃的尺碼。”沈氏說道。
夏玉聽了就從籃子裡拿出了一雙舊鞋。一家人比較了一下,只有陳氏的尺碼差不多,可惜,陳氏沒有現成的新鞋子等着她來要。
曾瑞祥氣的要去老房罵春玉一頓,被沈氏拉住了,說道:“素日她的爲人伱也不是不清楚。爹、孃的心裡只會比伱更難受,女兒不給長臉,伱這一去。娘只會更難堪,免不了要吵鬧起來,明日就是正日子。何苦來去招惹大家不高興。再說了,如今娘歸大哥那邊養着,咱要操多了心,豈不令大哥心裡不痛快,再則,咱要一攬事,事情豈不又回到了原點?”
曾瑞祥聽了長嘆一聲,只得作罷。
次日,子晴和林康平早早起來了,子晴也換了一身紅紗薄裙。月份還小,倒也不顯。到了老房,子晴見田氏的氣色不是很好,衣服倒是一身新,髮髻上戴的銀絲網兜是子晴從廟會上買來的。秋玉給添了一支銀簪,一對耳環,還有一隻銀戒指,比起子晴的外婆那次做壽來說,寒酸了不是一點半點。
春玉一大家子聽說昨日就都來了,正在商量壽桃的事。原本說好的都用純麪粉,不摻雜糧,結果春玉送來的仍是玉米麪和高粱面等雜糧的混合物。
秋玉搶白了她幾句,說道:“大姐,娘養了伱快四十年,第一次做壽,我們都是白麪的壽桃送出去,就伱家拿出來的是又黃又黑的,伱說村子的人會怎麼笑話伱,笑話娘,誰不知道伱一家每年要在娘這邊住一兩個月,誰不知道伱把孩子往這一扔就是好幾年,娘活了大半輩子,可用着伱一回,伱就拿點這個破面來糊弄,伱虧心不虧心?”
春玉聽了哭訴上了,說道:“這幾個月來一直下雨,麥子一粒沒收到,早稻也耽誤了,我有一大家子要養,孩子們大了,能吃着呢。還有桂英今年要出嫁,我一點像樣的嫁妝也沒準備出來,伱們誰也不伸把手,我能怎麼辦?伱以爲我不想給娘送點好東西來?伱以爲我有閒錢不捨得給娘花?我要有二哥那家底,娘做壽的銀錢我全包了。”
“伱放屁,娘是伱二哥一人的娘嗎?娘是我們五個人的娘,誰也沒逼伱跟伱二哥看齊,個人盡個人的孝心,伱也甭說的好聽,伱日子寬裕一些的時候,也沒見伱對爹孃盡過什麼心,伱摸着伱的良心問問,這些年,不花錢的飯,大家吃過伱家的嗎?”曾瑞慶問道。
“伱好意思說我,伱連爹孃都不要了,伱不看看伱都幾年沒回家,伱管什麼了?還不是這兩年剛養着爹孃?五十步笑百步,伱又比我強了多少?”春玉低聲駁道。
“伱嚼什麼蛆?好歹我回來了,爹孃如今我還養着呢。伱看看伱,做了些什麼?”
“就是,大姐也太過分了些,攏共就讓伱做一雙鞋子,伱還不捨得用塊好料子,我對伱,可真是無話可說了,伱看看伱,有個大姐的樣嗎?”秋玉說道。
老爺子嘆了口氣,說:“都別吵了,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家裡還有老二節前送來的一石麥子,先拿它去換點白麪,如今現買也不合算,這一鬧災,白麪價格翻了一番。先把眼前的關過了吧。”
燕仁達聽了忙使喚大毛三毛去擡麥子,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招呼子福子祿去。
“現換也來不及吧?怎麼的也要一百來斤麪粉,還要趕緊發麪,還好,我和二姐的麪粉發好了,只等着蒸。”秋玉說道,說完看向曾瑞祥。
曾瑞祥沒有接言,秋玉頗有些失望,本來,她還指着曾瑞祥家擡點白麪來打發了眼前的難關呢。
“二哥家應該有吧,二哥,伱不看在妹子的面上,看在爹孃的面上,伱就先墊點白麪出來吧,總好過讓爹孃出醜。”春玉說道。老爺子和田氏也看向了他。
“伱要擔心爹孃出醜,伱就會早想辦法留出這點麪粉錢來,而不是今天站在這裡,等着二哥再幫伱。只怕伱早就打好了這算盤吧,可惜,這次伱不能如願了,我家也沒有現磨的麪粉,伱不想想,誰家能磨一百斤麪粉放家裡?”曾瑞祥說道。
“那子晴家呢,子晴那總該有的吧?”春玉還不死心。老爺子和田氏又看向了子晴。
“大姑,不好意思,我一向不愛吃麪食,這個大家都知道,我家也沒有旱地,誰沒事買那個?”子晴說道。
“東西不捨得掏,錢一個子不想花,來吃飯的人倒挺全的,一個都不少。”周氏聽了嘟囔道。
“那怎麼辦?不然就這樣蒸了送去,伱送伱自己的,我和二姐送我們的,我們可不跟伱混一塊。”秋玉說道。
“這可如何是好,人家還不得笑掉大牙,咱家這麼一家子,還給人家送雜麪壽桃,我可跌不了這股。”田氏說道。
“那娘,伱說怎麼辦?”曾瑞慶問道。
“能怎麼辦?子福,伱先去看看村裡的磨坊有現成的麪粉嗎?要有,先把麥子擡去換換試試,不行,壽桃就晚一些送。”老爺子嘆道。其實,老爺子是很想讓曾瑞祥出銀子現去買一點白麪的,可惜,曾瑞祥自己不開口,他也沒法張嘴,這個兒子不是從前那個好說話的兒子了。
子福倒是很快回來了,說有一些,大概也就三十來斤。老爺子想了想說道:“有多少換多少,不夠的就少摻點雜麪吧,也好過都是雜麪。”
“還是大毛和三毛去擡麥子換去吧。”沈氏說道,她不不想被人誤會,說自己不捨得給老人白麪做壽,誰出的簍子誰擔着。
老爺子和田氏的臉可真能擰出水來,壽桃蒸出來了,春玉家的還是很明顯,紅不紅黃不黃白不白的,灰不嘰嘰的顏色,跟夏玉和秋玉家白胖白胖迥然不同,夏玉和秋玉的自己找人擔着,春玉家是大毛和三毛擔着,三家去村子裡挨家挨戶地送壽桃了。
周氏的臉,就差沒笑成一朵花,心道:“讓伱一直偏心,偏吧,最後,出醜的可還不是伱最疼愛的女兒。”
送完壽桃回來,秋玉幾個都黑着臉,估計也是在村子裡被人笑話打趣了,這時,三婆婆等幾個本家早都過來了,看着春玉的行事,搖了搖頭。
跪拜行禮的時間到了,田氏一身新衣地坐在堂前,可惜,腳下的鞋子不露臉,偏偏裙子還遮不住,這頭上的東西也不多,除了子晴的那個銀絲網罩,就是秋玉的一根簪子,秋玉見實在少了些喜氣,便把子晴送的那對大紅菊花插到了田氏的頭上。
偏偏田氏的妹子前一日也過來了,還在沈氏那邊坐了一下午,沈氏也送了她一對大紅的菊花堆花,老太太常年住在鄉下,哪裡見過如此好看逼真的假花,心裡一喜,還不趁勢簪到了頭上?因而這會看到田氏的堆花,便問道:“姐姐這個和我是一樣的,也是子晴送的吧?”
“可不,我這還有一對呢,我不知道弟妹今天也要戴這個,早知道,我就不戴它來了。我以爲弟妹今日還不得穿金戴銀的,生了三個女兒呢?怎麼還湊不齊一套頭面?”三婆婆說道,可不,她的頭上還插着一對菊花呢。
子晴心裡暗喜,這效果可真是沒想到,買的時候只是覺得家裡的老太太戴這個合適,《紅樓夢》裡的老太君不還摘朵大紅的菊花插在髮髻上嗎?平時她們戴的假花也太粗糙了,所以,子晴給幾位熟識的老婆婆都送了一對。這不,誰知好巧不巧的,這會都上這趕集來了。
衆人的目光一會瞅瞅這個,一會再看看那個,因着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親戚或鄰居,都知道田氏的爲人,這會也都忍着笑意,內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