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更好嗎?省去化形了。”話一出口,雲飛就知道錯了,意外的是父親並未責備,而是說出另一番話。
凡能化人形的靈物,都是天資聰慧,若全配了人類,其種族自然一代不如一代,最終,不言而喻。大凡靈物完全化人形後,心性如十二三歲的人類孩童,然後如人類一般長大,二十左右歲便有別普通人類了,只要靈力增強,容貌依舊年輕,當靈力不再精進時,便也和人類一般,逐漸衰老死去。而妖精的百年道行,才抵得住人類十年的修爲。
雲飛聽完父親一席話,百味涌集,酸酸澀澀,好半天卻道。
“爹,什麼是活着呢?”
狼王桐臉色一變,伸臂摟住兒子,極是疼愛地道。
“爹跟你說了這麼多,只是要你懂得天地之寬,世間之大,匆匆數載,我們過客而已。活着就是活着,是生靈的本能和天性,你不必思慮太多。”
雲飛目光一潮,緊緊依偎父親懷裡,這一刻,感到自己仍是個孩子,只有在父親身邊才塌實。許久,趴在父親懷裡睡着了。
狼王桐一動不動,手臂緊緊擁着兒子,久久注視着那輪滿月。
夜深了,寒冷透骨入髓。北風一起,滿林充斥着尖嚎、嗚咽之音。狼王桐仍半臥着,右手掌貼在雲飛後心上,將靈力源源不斷注入兒子體內,爲他抵寒。驀地,一聲淒厲的長嚎,破雪斷風地穿來,直插心窩一般。
雲飛警覺地一抖,睜開眼,見父親示意別出聲,點了點頭,再看琉璃,她不知何時蜷曲在自己雙腿上,睡得正香,心裡不覺一甜。
那長嚎過後,跟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惶恐至極的嘶喊,自林外由遠漸近傳來,還伴着不間斷的慘叫,血腥味頓時籠罩了上空。
狼王桐駭然,向雲飛招手,身子彈了出去。
雲飛會意地抱起琉璃,足尖輕點,隨着父親無聲息地飄逝。
父子輕得半絲雪塵也未帶起,閃到一株古鬆冠後,懸空佇立。
雲散去多時,滿月的清輝映得雪地格外清亮,到處冒着寒氣。林緣外,方圓百里生長着片片的低矮灌木,均被厚雪覆蓋,露出星星點點的頭,白雪一襯,像撒了層稀疏的黑豆。
大羣的人類正在雪上狂奔,撕心裂肺的喊,可怖得啊啊怪叫,緊隨其後的是一個披散頭髮的女子,白衣黑髮,鮮血淋漓。她長嘯中夾雜着瘋笑,吆喝着趕着人羣,時不時頭一擺,一個人類自動送到她嘴邊,
“嗤!”
一口下去,極輕微的聲音卻似乎響着骨肉分離的撕裂聲音,那人類就像瀉了氣的球飛快地癟了下去,薄的像張紙,風吹得飄飄忽忽,女子鬆口,被吹揚到後面去了。
像他這樣下場的人類,女子身後稀稀拉拉散了一地,雪地上像給打上了補丁。
狼王桐感到了窒息,由心往外的寒。
雲飛抱緊了琉璃,手腳冰冷地抽了幾抽。
女子像驅趕着羊羣一般,吆喝漫罵,狂笑瘋癲,長髮衣袖獵獵而響,張牙舞爪。人數逐漸減少,直到狼王桐他們面前,僅剩了三個人,其中一人不知哪來的勇敢,猛地回頭擊出一拳,女子愣神之際,面門被打中。
那人呆了呆,沒想到能打中,一時欣喜若狂,雙臂風車般輪轉起,飛快地打去。
女子像是見到了好玩的東西,甜甜地笑了,嘴角的鮮血欲滴又止,突地雙手一併,抓住那人一點一點地撕啃。
那人痛苦、淒涼無助地叫了幾聲,住了,扭動掙扎的身體也隨着血流的噴涌停止。
雲飛見了一陣陣噁心,懷裡的琉璃忽然大叫了一聲,忙低頭,見她滿臉都是汗水,目光茫然、焦灼,又無比的惶恐。失聲道。
“琉璃,你怎麼了!”
琉璃連連疾呼。
“痛啊!胸口痛啊!”她只覺溫熱的氣息在胸口處一頓亂攪,時匯時分,像要衝出來一般!臉色煞白,身體如同在水裡撈出,全是汗水。
“琉璃,怎麼了!怎麼了!”
雲飛顧不得躲藏,翻身落到雪地上給她輸靈力,琉璃卻飛起兩丈多高,狠狠地摔進雪裡,痛苦地翻滾着。
“琉璃!”
雲飛欲要奔過去,被狼王桐一手拉住。他半眼也沒有瞧琉璃,目光緊緊盯着那食人的女子。
女子甩手把未啃完的人扔掉,怪異地望着狼王桐,忽然哈哈大笑,笑得詭異至極,一步一步向他們走來。
雲飛眼裡全是琉璃,只見她在雪地裡翻身打滾,痛不欲生,心疼地一遍一遍哀求着父親。
“爹,求求你了,放手啊……”
狼王桐反而將兒子抓得更緊了,面色沉重,步步後退,雙眸從未有過的森寒。
“痛啊!痛啊!”琉璃叫得嘶啞無力。
女子斜瞥了一下琉璃,目光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視線定在雲飛身上。
“狼王桐,你兒子長大了?”
雲飛像被這句話狠敲了一棒,愕然地,硬硬地轉過臉看着女子,她,她認識爹……
狼王桐抓雲飛的胳膊又緊了緊,艱難地吞嚥着,張了張口沒說出半個字。
“哈哈——”女子仰面縱聲狂笑,“你不認識我了嗎?狼王桐!我是月魔!我是月魔!哈哈——十四年了,十四年了!你兒子長大了!長大了!”
“狼麗!”狼王桐澀聲地吐出了個名字。
女子一震,冷哼道。
“好!好!你還記得,我也沒忘!我什麼都沒忘!”雙手一招,剩下的人類飛似的退到了她的身邊。
那幾個人類見女子與狼王桐講話,只顧着拼命地跑,可在幾尺厚的積雪上,跑是極費勁的,沒多遠又給弄了回來。
“我是月魔!我是月魔!”女子瘋傻地大笑,當着他們的面吸光了人類的血。
狼王桐眉頭皺了皺,額頭滲出了汗。
女子吸完血,大笑着飛馳而去,很遠還聽見她的聲音。
“狼王桐,我什麼都沒有,沒忘……”
狼王桐虛弱地鬆開雲飛,身體微微發抖,雲飛扶住父親,輕輕地問。
“爹,爹,你沒事吧?”
狼王桐微微搖搖頭。
雲飛稍稍一遲疑,掠到琉璃身邊,琉璃直挺挺地躺在那一動不動。
“琉璃!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