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搖搖頭。
“她不一樣……很特別……”
黑衣人的神情變得肅穆,這使冰羽一呆,隨後望向琉璃。
琉璃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好像跟自己有關,不過,除了對空翼、對好吃的以外,一概不關心,見他們沒完沒了地說也就不理會了,又自顧地玩起來。
冰羽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發現琉璃的特別之處。一條狼尾、一件玉衣,頭髮弄得亂糟糟的,一縷一縷貼在小臉上。要說特別,那也只是琉璃好像耐看些,身上有種清靈之氣,但這些都不是吸引冰羽的地方。
自從琉璃從人類手裡救了他後,便莫名地感到,琉璃骨子裡有種東西,讓他一陣陣地衝動,那是種幸福的衝動。也許是琉璃的自然、乾淨的心性,做什麼都毫無雕琢有意爲之,只出於本意吧。
冰羽想不太清楚,也從未想過。呆怔了片刻,目光穿過無際的雨,輕輕舒了口氣,很堅定地走向西南角的那堆亂石。
黑衣人的目光追隨着雨中那瘦弱的少年身影,一點點拉長。
這似乎是一個神聖的時刻,雨水給這樣的時刻營造出了幾分綿長。
雨愜意地敲打着五嶺,五嶺像是被它的愜意給融化了,化成無數的溪流、無數的小河、無數的泉水,它們彙集着,分散着,再彙集着,奔向不知名處,原來不是很昏暗的天空,涌過黑糊糊的雲,悄然攏住了天,雨下得更有勁了。
空翼抱着黃半仙低低在叢林間掠着。這已經是第四日了,仍然嗅不到小黃的氣味,該找的地方翻遍了,不該找的地方也察看了,過了前面的深谷,連空翼都從未踏足過。
黃半仙兩隻眼睛血紅,剛開始,還和空翼鬥鬥嘴,可越來越沒興致,此時,話都懶得說了。
沒有,沒有,小黃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她怎麼會消失呢?她飛都飛不起來呀……黃半仙有氣無力地道。
“放我下來吧。”
空翼四下尋了尋,落在一塊青石上,把他放下,見了他的樣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隨便地望去。
五嶺的山山樹樹裹在雨中,像是浮在雲氣裡,若有若無地抹着清淡的綠色,卻又時時被雨水化沒,迎風站着,雨水撲了滿頭滿臉,他手輕輕一抓,往鼻端送來,怔住。
“奇怪,怎麼有人類的氣味?”
千百年很少有人類進過五嶺的深處,即使來,也只是涉足周邊,不認識路、或是和這裡的異類沒有淵源的,沒有誰敢輕易冒險進山。巍峨雄偉的五嶺盤亙東南部數千裡,草茂密林,飛禽走獸,人類只會對它敬畏有加。
黃半仙趴在那,掰着兩隻前爪費力地算着,半天也沒算出什麼,不灰心,接着算。
空翼看了看黃半仙快成半瘋了,伸手撫着他的頭,溼漉漉的毛皮入手冰冷,漫不經心地看着離他們好像很遙遠的地方,那裡正有一道有形有狀的白氣往虛空中升騰,升着升着便化沒了。
“黃皮子,你看那是什麼?”
黃半仙敷衍似的看了一眼,低下頭去,忽然僵住了,再次擡頭,神情由驚愕轉爲恐懼。
“抱我上去看看!”顫聲道。
空翼略一遲疑,看出些不尋常,雙手一攏,抱住黃半仙躥上高空。
那道白氣位於東南角,從高空上去望,因爲黑雲的緣故,反襯的白氣十分清晰,使得它整個的樣子盡映眼底。它下半部像條白龍的形狀,龍頭朝上,龍尾蜿蜒着左右來回擺動,吃力地艱難地往虛空爬,當完整的龍出來,又散了,化成極亮的白氣消失在雨中,直到龍尾完全消失,下一條白龍的龍頭開始出現……
靜靜地看了十幾條白龍消散,空翼感到懷裡的黃半仙,目光瞪得賊亮,身體軟的像一灘泥水。
天色一暗,雨下得大了,又起了風,風捲着雨,天地間像奔涌着幾條大河,驕橫地撞擊着,而東南角的白龍仍不知疲倦地向上蜿蜒、消散。
空翼的目光向深谷垂望去,雨的迷漫中生出一團白霧,濃得什麼也看不清,心裡充滿了疑惑,這時只聽黃半仙失魂落魄地念叨着。
“龍氣瀉了,龍氣瀉了,五嶺算是完了……”
空翼打斷他。
“你看看,那深谷裡是不是人類結的法陣?”
黃半仙瞧了半晌,忽然激動起來。
“是,是!人類結的法陣……小黃在那裡……在裡面!”
直覺告訴他,妻子小黃一定在法陣裡面,黃半仙掙扎着要蹦下去。
連日來的焦慮、疲憊終於有了結果,空翼的心緒一暢,拍了他一下。
“怎麼,想跳下去?讓你的小黃守空房啊!”身形一動,向深谷逝去。
黃半仙沒有像往日那樣接他的話,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喃喃道。
“小黃怎麼一點生氣也沒有,氣味也不對…… ”
深谷狹長,兩邊都是聳立的峭壁,迷漫其中的雨霧顯得有些古怪,濃濃的,透不過氣,黃半仙遊目四望告訴空翼,這是一個挺簡單的法陣,一看就知道佈陣人沒怎麼用心,只是借地勢與大雨稍做了方位上的改動。
很快尋到進陣的門戶,一面光滑的石壁,裸露着幾個小孔,他們貼着石壁行了六尺,轉身跳入濃霧中,果然,越往下只有雨水,而濃霧如凝聚的雲氣只是鎖住了上方和周圍,中間空出的谷地有百丈之長,散落了幾座油布帳篷,雨水擊在上面,碰撞出濛濛的一片水氣和白煙,帳篷裡隱約傳出人類的說話聲,不過他們的目光卻齊齊定在了離他們左邊的地上。
那裡到處是動物的殘肢斷軀、剝下的皮毛,幾乎都被開膛破肚沒了精魄。白狼、狐狸、狸子、虎、豹、天鵝、野雞……從那血肉模糊上看,剛死去不久,它們看上去少說也修了三四百年了……
人類常說,天地造萬物,萬物皆有靈性,生百年者,與人無異,天地有德,尚存一息,何況人類?
人類又說,取之爲果腹,有理也,過之,稱之貪也,貪即罪也,天理難容。
那麼眼前算什麼呢?空翼整個身體像是被抽乾了,又像是什麼在裡面絞纏着,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