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何事?”風荻重新站定。門外人正要離開,忙將耳朵貼回門邊,聽那女子道:“記住了,帶傷之人聞不得這香,有傷之人聞了這香,筋脈將從傷處一點點裂開,最後全身筋脈將盡數斷盡而亡,所以千萬記住,別傷了他。否則你也會得到一個同樣的白筱。”聽完倒吸了口冷氣,眸子裡寒光迸出,彷彿能穿過木門,將裡面的人射出千窟萬孔。風荻靜靜不語,明明心裡怒極,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是默默的將她看了一陣,斜眸笑道:“如果白筱傷了一根毫毛,我就將這個鑲到容華的胸膛裡。
”紅衣女人冰冷淡漠的神色,驟然變了變,“放心,她安全得很。”從懷裡取出一物,拋給他,“你事先將這個服下,這香便對你無效,事成之後,將香爐泡入水中,只需半盞茶功夫,香毒自然消失。”門外人暗鬆了口氣,閃身離開。臺上很黑,臺下倒是點了些蠟燭供來往賓客照路。凡是有些身份的客人,均有姑娘提着紅燈籠引路。白筱坐在後臺,與前臺一簾之隔。只能隱約看見臺下隨着燈籠晃動的身影,來的到底是些什麼人,卻是一個也看不清。不過她也不關心前來花錢買樂子的人,只是就着靜靜的坐着,等着到時辰開始彈琴。
她關心的只是希望能有多些風燈昇天,風燈越多,陣勢越大,傳出去的風聲纔會越快,越遠,莫問才能儘快的有所覺察。爲了達到更好的效果,她也會賣命彈好這一夜的琴。至於會不會引起風荻和容華的注意,事已至此,已經無暇理會。能做的只有放了風聲出去後,儘快的尋機溜走,不能在這‘月夜樓’久呆,就算被風荻和容華所察,尋了來,也只能撲個空。幾聲‘砰……啪……’巨響,數顆煙花竄上天空,漫天五彩的煙花在屋頂炸開,紛紛而落,火星鋪滿了周圍的窗口,映亮了整個‘月夜樓’。
也映亮了慵臥於舞臺圓桌上的玉竹的豔麗面頰。臺下一陣訝然聲起,有人舉扇叫道:“十兩。”有不甘者紛紛叫價,“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二百兩……”煙火漸滅,玉竹豔美的面容重新淹沒在黑暗中,下面的叫價聲卻綿綿不絕,門外已有數十盞風燈徐徐升起。白筱望着窗外升起的風燈,脣邊噙了笑,心裡默唸,再多些,再多些。於黑暗中手指輕勾,‘叮’的一聲,琴絃輕顫,優柔的琴聲自指尖中揚出。外面場下頓時靜了下來,在這同時,她驀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帶着驚詫的,如同夢境般極低輕喚,“小竹!”渾身一震,擡頭向簾外望去,隔着這半透明的簾子,又哪裡看得見外面情景,再豎耳傾聽,卻又沒了聲音,只有場下呼吸聲和自己的琴聲。
臺下滿滿的人,竟無人願意發出聲音打擾從未聽過的美妙琴聲。白筱凝望臺下,難道是日有所思,太過擔心他,產生的幻覺?輕撫琴絃,琴聲聲聲揚開,卻再也沒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輕嘆了口氣,收回視線。舞臺外一個角落雕花樑柱下斜靠着個體態修長,一身黑衣的少年,英俊的面頰在煙花的光亮中閃爍。他愣愣的望着臺上那道幔簾,癡癡的挪不開眼。是小竹……這是小竹的琴聲……聽了風荻在‘醉仙樓’與人的對話,已然知道她還活着,而且沒在風荻手中,在欣慰的同時,又越加的擔憂,不知白筱是否落在了那女人手中。
一路跟蹤到這裡,卻聽見了這琴聲,剎時間,世間萬物象要停止一般,只剩下那縷琴聲。過去每次完成任務回去,遇上她在彈琴,總不忍心打擾,總是立在門外靜靜聽着,直到曲畢。他愛她的人,同樣愛她的琴聲,她的琴聲早如附骨般注入他的內心深處,絕不會聽錯,簾後一定是她。不知此時她是何處境,近在咫尺卻不敢冒然上前撩簾而入,何況他是尾隨着風荻而來,且敢打草驚蛇。越是不能見,越是想見,心中如萬蛇穿心般難受,咬咬牙,強忍着躍上臺的***,靜靜的凝望着那幅幔簾,一刻也不肯看向別處。
舞臺附近燭光瞬間大亮,將臺上照得如同白晝,玉竹在桌臺上翻滾舞動。白筱就着前臺燭光重新掃視場下,可是除了涌動着的黑色人頭,身影,又哪裡看得清。眼眶慢慢溼潤,如果他當真在此,他一定能聽得出她的琴聲。如果聽出了她的琴聲,但能知道她並不在風荻手中,那他也可以就此罷手,或許能有機會見到他,勸他離開。想到此處,臺前燭光忽然熄滅,她手指輕按琴絃,令琴聲噶然而止。玉竹滿臉興奮的退到後臺,拿了幹巾抹汗,走到白筱身邊,“小竹,你彈得太好了,下面鴉雀無聲,可是風燈卻上了幾百個了,光一曲,價錢都上到五百兩了。
”白筱笑了笑,低頭以調試琴絃來掩去眼裡淚痕,“我們把曲子調一下,把我昨晚給你的那曲子調上來,如何?”玉竹正在勢頭上,對她當然是百依百順,何況什麼曲子對她而言,並沒什麼區別,爽快的答應,“行,你彈什麼,我跳什麼。”白筱脣邊化開一抹澀笑,“月姑娘催你了,快出去吧。”玉竹撩簾出去,場中燭火一排排點燃。胡月爲這將登臺不能說不費盡了心思。白筱望着窗外一個個不住升起的風燈,透光而出的‘竹’字隨風輕輕搖曳,她真想象這些風燈一樣飛遠。
舊時每每在莫問出去後,常彈的‘望君歸’自弦間溢開,蔓延至場中每個角落。莫問身體一震,哪裡還有懷疑,胸間一派洶涌,淚溼了濃睫,深吸了口氣,站直身,欲尋地方轉過後臺探一探她此時處境。這時臺下簫聲忽起,婉轉悠揚,一聲聲向她的琴聲纏綿而來。莫問臉色突變,望向場中,臺前正中位,一縷白衣,清峻無匹的儒雅臉龐在燭光下忽明忽暗,白玉般的手指輕弄長簫。剎時間,臺上豔裝的女子頓時失去了風采,所有人的視線停駐在這位弄簫人的身上。
白筱手一抖,差點錯了曲譜,全身血液瞬間涌上頭腦,腦中化成了糊,再也無法思考,是他……不管她如何變幻曲調,簫聲總是縈繞着她,如秋風細雨,又如枕邊情話,絮絮綿綿,不離不棄。白筱腦中‘嗡嗡’作響。這種感覺,只有那一次與他琴簫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