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前後不理刑名,這是規矩。
所以宗人府裡一下子被送來一堆黃、紅帶子,還個個頂着張豬着臉神志不清,甚至嚇得有尿褲子的,那就真是件大事兒了。
這些人是被一輛破馬球車拉着送進宗人府的。趕車的人早跑了,馬車封得倒嚴實,外頭看不着哈。也因此,裡頭悶得要死。一堆人疊在一塊兒,再不到地方,這幫黃、紅帶子大概就得窒息死了。
有人飛奔着去報告宗人府第一大領導宗令。
現任宗人府宗令正是莊親王博果鐸。
不愧是第一負責人,眼皮也不擡,自顧着寫字:“先關起來。萬壽節之後再說。”
“王爺,這……裡頭可有好幾個……”不好惹的。
“裡頭有誰我懶得知道,關起來。”
底下人一想,可也是。
到了宗人府,再威風也是白搭,管得就是他們!
領命忙着安排牢房去了。一邊揣測,到底是誰把這幫子爺給收拾得這麼慘。看宗令那意思似乎是知道了?唉!難怪人家受皇上器重!
不一會兒又來報告:“王爺,那幫人裡好幾個昏迷不醒,醒了的忙着解繩子脫衣服抖落,弄出不少泥鰍魚來。之後就大喊大叫的。你看這……”
“誰昏迷不醒呢?”
“康親王的小兒子湯五色、順承郡王的長子蘇納……”
“蘇納?他才幾歲呀?就出來幹壞事了?”博果鐸把筆一扔,“去找太醫來給他們瞧瞧、沒病的,再叫就堵上嘴捆着。”
“唉……喳!”
反正宗令大人有話,底下人照做就是。就是那泥鰍魚有點兒奇怪……“泥鰍……呵呵呵……瓜爾佳.景襄,你真有辦法!”
唐果先前的指令是,“瓜爾佳.景襄,對這些壞蛋不用客氣,打人要打臉,搶錢算白撿。另外,你再想個法子讓那幫子壞蛋知道,被人亂摸是件很恐怖的事。”
打臉和搶錢沒問題,第三個要求難點兒。瓜爾佳.景襄一轉腦筋,想起過來時巷口那邊有個老人在賣泥鰍魚。
這玩意兒不錯!
於是,都老人連盆帶泥鰍都有了主兒,樂顛顛拿着將近五兩的一塊銀子回家去了。
實際不值那麼多錢,不過暗衛哥哥忙着揍人,沒工夫數銅板,便給了塊碎銀子。也算是那幫流氓間接扶貧了。
“謝主子誇獎。主子,奴才從那幫人身上得來不少銀子,還有金玉飾件和衣服,您看怎麼處理?”瓜爾佳.景襄笑問。
“碎銀子多麼?給那個小姑娘,讓她回家去吧。剩下的算是給你們的勞務費,大家辛苦了。”拿流氓的錢做人情,唐果毫無壓力。
瓜爾佳.景襄謝過了,自去處置。
唐果一位皇帝:“流氓打完了,天也晚了,回宮吧。”
“果兒越發的淘氣了。”
“那不是有你慣着麼!還無償提供技術力量支持,我不淘多浪費。”
“哈哈哈……”
“唉,終於笑了!翻着臉大半天……”
“呵呵……讓夫人跟着擔憂,實是爲夫的不是。”
等倆人坐到車裡,馬車平穩的前行,唐果問:“陛下,你爲什麼不開心啊?”
“果兒猜猜。”皇帝摟過老婆,摩挲着她手背,笑道。
“一開始我以爲你是想起以前的事,所以傷感。後來看着不像。幹麻糾結於過去。現在的革新麼,儘管阻礙重重,可你總能想出辦法的。所以我估計,你是觸景生情,擔憂日後。具體來說,是權力交接之後的事兒。你怕下一任皇帝不能很好的執行你的策略,害你現在做的一切付諸東流。”
唐果靠在他懷裡:“我猜的對不對啊?”
皇帝親親老婆的手,“對。”
看一眼外面的街道,皇帝嘆道:“人亡政廢,這倒子比比皆是。今兒德妃來試探皇九女的婚事,倒讓我心有所感。韶華易逝,我馬上就過五十生辰了,便是活得再久,又能怎樣呢?我不可能永遠看着。那些個宗室覺羅子弟,你也瞧見了。這還是有八旗兵役制約束,也浪蕩成這個樣子!想當年,宗室可是朝廷的中堅力量。這纔多久?縱然下一個皇帝是好的,再下一個呢?我雖然看透許多事情,凡事盡力而爲,然而……身在此處,卻終究是難以釋懷。也是作繭自綽,自尋煩惱了。夫人見笑。”
唐果聽他說“便是活得再久”,鼻子一酸,差點兒流下淚來。忍着往下聽,那“人亡政廢”四字,又讓她心裡一顫悠。
蒼天渺茫之事,最是讓人傷懷。
好在她天性樂觀,強自忍耐着,迫着自己去想別的。
繼任者推翻前任政策之事,倒子的確很多。
不說別的,單隻她所知歷史上的清朝,乾隆皇帝不就是打着仁慈的旗號,大肆跟他爹對着幹嗎?
皇帝現在的憂慮,倒真不是空穴來風。
革新阻力那麼大,宗室貴族們又安逸跋扈慣了,下任皇帝一個頂不住,朝廷就又得變天。
“你不是說還要十年才退休嗎?仔細考察着唄。**在很合你心意,你慢慢教,不得換別人,現在**頂用。”
“是啊,慢慢教吧。”皇帝苦笑,“皇位……皇位,想搶這位子的人很多,可誰能真正瞭解皇位的重量呢?登基坐殿,呵呵……我三十五歲以前,覺着自己當皇帝當得遊刃有餘。如今卻是舉步維艱……”
唐果默然。
皇帝的辛苦,她幾年來看在眼裡。真不明白爲什麼那麼些人打破腦袋爭這位子。
“且不說這個,果兒不想去看你那個店裡了?”皇帝忽然轉了話題。
“下次再看吧。”唐果隨口答道,因纔剛想起乾隆,又想到一事,問皇帝:“陛下呀,去年選秀,我光忙着圖門氏的事兒了,忘了注意,那個‘鈕鈷祿氏福太后’有沒有出現啊?”
“沒有。我記得不錯的話,她得明年才進老四府裡。夢裡的情形,似乎是弘暉自小體弱,一病沒了,老四子嗣稀少,吳雅氏才把她給了老四。眼下弘暉好好的,她未必有機會到老四身邊去。”
“吳雅氏給的……鈕鈷祿氏不是秀女麼?”
皇帝瞧老婆一眼,賣上了關子:“你耐心等着瞧,就知道了,弘曆是一定要按時生出來的,不然我不放心。”
“哦……”
倆人說着話,越扯越遠,也就把傷心憂慮都蓋過了。
不過晚上,唐果難得的失眠一回。“人亡”二字一提出來,日後分離之事由不得她不去想。壓制着無聲的哭了一聲,怕吵醒皇帝,自己擦了痕跡,折騰到後半夜,才睡了。
仗着年輕,第二天早上起來,也沒有黑眼圈。
這天是三月十七,萬壽節有三天假,今天是第一天。皇帝仍舊沒閒下來,早早的去忙了。
洗漱過吃了飯,逗逗兩隻老虎,又有弘晳和弘暉跑來找她玩,唐果也就把傷心的想象丟開了。
三月十八,萬壽節正日子。
今年皇帝已是百般節儉,但五十大壽,到底跟往年不同。
早晨受了羣臣朝賀獻禮,皇帝除了賜宴、各有恩賞之外,又下了一道恩旨:以後御門聽政的時間,冬春改到巳時一刻(9:15),夏秋改到辰時五刻(8:15)。
這可是大福利。
他們原來冬天早晨7點上班,離得遠的凌晨一兩點鐘就得起牀出發。到了紫禁城還黑着呢。不夠級別的還沒引路燈,深一腳淺一腳太不容易!
這回好多了。衆大臣有志一同的謝恩。
朝臣賀完,太子及諸皇子、皇孫又來拜壽。
後宮裡聽到消息已是下午了,家宴之前。
據說皇帝收兒孫們賀禮收得甚是高興。
比較出挑的有兩份。
一份來自於圖禁中的皇長子胤褆。
除了常例,他還給他老爹抄了《孝經》和包括《佛說無量壽經》在內的N部佛經。一筆一劃,十分認真。都供奉過了。
另一份來自皇八子多羅貝勒胤禩。
也是在常例之外,有份特殊的。
一個大大的繁體壽字。
壽字本身不突出,甚至在筆力和意蘊上算不得好,明顯是先畫出架子,後來一筆一筆描上去的。
但內涵豐富,意義深遠。
這是胤禩花了一年時間,讓人東南西北的跑了不少地方,給老百姓找井、造橋、修路做了三十六件大好事,才請得當地人瑞,每人一筆,共計14人才寫成這一個壽字。
人瑞們俱在九十歲以上,且還有一半多是不識字的,所以字形看起來一般。
皇帝大悅。
宮裡宮外議論紛紛。
八貝勒這禮送得有水準!
託着下巴思考這事的人,一時遍及朝野。
下午四點,皇家家宴。
皇帝的整生日,唐果是要出席宴會的。
照舊的男女分席而坐。
唐果仍是首席。
女人們的宴會也就那麼回事。大喜事,大家端出笑臉,高興的吃吃喝喝就行了。
這種日子,長腦子的都不會沒事找事。
整個宴會可以說是和諧平靜。
男人們那邊也一樣。
宴會之後,散場,各回各家。
次日,頒下恩旨。
重頭戲來了。
一如期待,和碩端公主她娘兆佳氏與和碩恪靖公主她娘郭絡羅氏分別升了一級,封了嬪。
她們原先是沒這奢望的。可這幾年皇帝對這後宮位份突然大方了,看着別人都升上去了,難免心裡長草。
今日也算得償所願。
兩位公主也挺高興。不枉她們辛辛苦苦的做“海蚌”,老孃也借上光了,不錯。
胤禩母子也迎來了升級的旨意。
良嬪升爲良妃。
胤禩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