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裝素裹的相國寺在繁華的京都顯得格外清幽,宏偉鐘聲悄然響起帶動着迴音將棲息在建築上的麻雀驚飛了一片,唯有徐老太爺和徐熹面對着寂靜寺廟中微笑的錦衣公子呆了又呆。
“徐兄?”久久得不到迴應的蘇宣疑惑的又叫了一聲。
“伯爺。”徐熹反應過來連忙打招呼。
接着就是三人一番見禮,寒暄。徐老太爺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位年紀輕輕的伯爺,心頭歡喜。
蘇宣五官清秀,與尋常走武舉路子的勳貴子弟不同,身上毫無驕矜粗莽之氣,唯有淡淡的泰然自若。這種氣質令徐老太爺暗暗驚奇,他自問還從未見過如此氣質超然的讀書人。
都說第一印象很重要,徐老太爺這時早就是打定主意,只要這蘇宣沒有什麼酒後暴力或是拎不清的品性,這孫女婿他是跑不了的。
林氏坐着馬車一直駛進了相國寺的正門,並沒有看見蘇宣,只知道家裡的男人們已經與蘇宣交談上了,心裡一陣鬆乏。想來徐老太爺和徐熹的態度不久之後就會藉由丫鬟的口傳到她的耳中。有祖父和丈夫在一旁盯着,她頓覺輕鬆不少。
曹夫人早就在相國寺中等着了,茶水都添了三回,百無聊賴中她還與丫鬟婆子說笑解悶。
“我可是來晚了?”林氏自覺來晚,心虛還不忘傲驕一回。
“你還好意思說!你就不怕我這媒人惱了,再不肯盡心盡力了?”曹夫人接着話頭。
“哪兒能呢!我這兩天可是費了好些的功夫給你挑蜀錦和珍珠呢!”林氏偷偷笑了,調侃曹夫人的媒人鞋。
“原本你溫婉的性子哪裡去了,怎麼現在與我一個德行!”曹夫人瞪大雙眼的模樣讓林氏忍俊不禁。
原本林氏覺得她到的早,看到曹夫人老早就已經等候有些疑惑,最後揣摩着應該是曹夫人第一次做媒人,有些許的緊張。因此早早到了。
“這寺廟只能吃齋,我也只准備了這些。”說笑過後,曹夫人指了指炕上小桌子擺着的幾道精緻小菜,又接着道,“我原先記着你就愛食素,這些年可有變?”
林氏看着小桌上的油鹽炒枸杞芽兒,油燜花菇冬筍,金絲芋球,桂花藕片等等不覺眼眶微紅。曹夫人都還記得她喜歡這些,今天又特意從家中準備了。不是真心必不會如此。雖說自從林家又復先前,徐家也算得聖寵,原本毫無聯繫的手帕交又恢復了往來。可哪一個都比不上曹夫人這般真心。
“仙兒還記得這些,我自是沒變的。大冷的天,難爲你還帶着這些,可是麻煩你了。”曹夫人的閨名是黃仙月,林氏因此叫曹夫人作仙兒。
“跟我客氣什麼。就這幾樣小菜,不過是一句吩咐罷了,不礙着什麼。你快嚐嚐,你要是喜歡,我就把做這菜的廚子送與你!”曹夫人大方。
“哪裡能奪人所好!”林氏拿着牙箸品嚐。
“還有件是要與你說,你只聽着就是了。”趁着林氏吃東西的時候曹夫人就把她對廖太太的揣度說了出來。意思大致與林氏猜想的差不多。
“我婆婆自是與她相好,可我是與你相好,到底是要與你說的。要不就對不起我們之間的情份了。”曹夫人笑着道。
“今天這話我就當作沒聽到,你今天也不曾說過這些話,仔細你婆婆知道了擠兌你。”林氏對於曹夫人寧可得罪婆婆也要與她說實話是非常感激的。要知道這個世道婆婆是可以給兒媳任何爲難的,兒媳不但不可以反抗,還要忍氣吞聲的服侍。曹夫人可以這般與林氏推心置腹。林氏自然也會記着曹夫人的情。
“放心吧,這裡的丫鬟婆子都是我從孃家帶過來的。信得過。再說我婆婆疼寵我,可不捨得罰我的。”曹夫人樂呵呵的,一看就知道日子過的順心。
“只是我與你說的,你可得仔細應對,要不然你小姑子過不好,你做嫂嫂的也爲難不是。”曹夫人接着道。
“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可你也知道我小姑子已經是個老姑娘了,且廖太太再如何也不過是姨母,她難道還會住在伯府不成?最要緊的,是沐恩伯這個人實在是沒的挑,祖父和相公都很滿意。”林氏對曹夫人說話也不藏者掖着。
“那廖太太確實是不好對付,不過你說的也對,她怎麼都還要個臉面,知道顧忌。不過你可得仔細了,千萬別讓她抓住什麼把柄。”曹夫人沉吟着道。
林氏心下一驚,她想到了徐燕的真實身份,不覺有些惶恐。
“不過那沐恩伯確實不錯,要不是廖太太有私心,還真輪不到你家小姑子。”曹夫人不經意地道。
“那沐恩伯爲人如何?我指的是他會不會偏幫着廖太太?”林氏先放下了擔心,轉而思索着徐燕能不能鬥過廖太太,而沐恩伯又對廖太太有幾分維護。
“這你放心,沐恩伯並不待見他母家的親眷。”曹夫人喝了口茶。
“還有這事兒,快說來聽聽!”林氏焦急地道。
“我說你也得在外面派幾個人手打聽着消息纔是。你以爲內院裡就不需要知道外面的事兒,那可不僅僅爺們之間的事兒。就說那永寧侯府想求娶你小姑子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永寧侯府是欺負你們徐家不是京都人,不知道他們底細,府上那些齷齪。結果怎麼樣,要不是那羅氏想坑那個庶子,你們一家人還被矇在鼓裡,恐怕現在連親都訂了。”曹夫人半是說教,半是勸說地道。
林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恐怕那永寧侯惦記着徐家豐厚的陪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根本就是欺生,想找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親家。想到這裡,林氏更加的憤恨。
“沐恩伯的母親聽說是被她親大哥大嫂給氣死的,而廖太太似乎也不乾淨。這些雖都是道聽途說,可看沐恩伯對他舅舅的態度,這事兒應該是不假。”曹夫人看着林氏臉色難看,轉換話題。
“怎麼氣死的?”林氏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問道。
“這其中的細節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沐恩伯特別不待見他舅舅是衆人皆知。至於廖太太嘛,我總覺得那沐恩伯是沒找到證據不好發難。”曹夫人說的很肯定,潛意識就給廖太太定了罪。
“那廖太太還能插手伯府的中饋?”林氏疑惑。
“這點我也想不明白,按說伯府的大總管管着這事兒,許是廖太太用了長輩的身份壓制,這也不是不可能。我可說過那廖太太可不是個簡單人。”曹夫人道。
林氏覺得曹夫人說的很有道理。沐恩伯可以明面不待見舅舅是因爲他知道母親的死因,他沒法發難廖太太是因爲沒有證據,所以廖太太可以隨意插手伯府中饋。可這麼些年了,沐恩伯難道就沒有一點孺慕之情?
“廖太太來啦!”看門的丫鬟出聲。
曹夫人和林氏互相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就立刻換了神色,歡歡喜喜地迎了出去。
“可是老身失禮,來遲了。”廖太太滿面的笑容客套着。
“天冷路滑,馬車行的不快也在所難免。”林氏溫柔地笑道。
衆人將廖太太迎進了精舍,而廖太太卻對着炕上精緻素是道:“怎麼不等我啊!這就開席了!”
“太太來遲了,卻還怨懟我們吃獨食,可見太太這是嘴饞了!”既然廖太太有心開玩笑,那曹夫人怎麼會不逢迎。
“你個猴精兒,巧的一張嘴喲!”廖太太哈哈大笑,對於曹夫人的打趣絲毫不介意。
說笑一番之後,廖太太道:“明和怎的還不來?”
“想來是被我祖父和相公給拉住說話了。”林氏態度柔和。
“哦?徐老太爺和徐御史也到了?”廖太太吃驚地問道。
“是。您老人家也知道,我們家曾是招過賊的,因此我一個女眷單獨出來,他們不放心。”林氏的藉口冠冕堂皇。
“應該的,應該的!”廖太太嘴上這麼說卻心下冷笑。不過是個四品官,倒是會擺譜,連家裡的男人們都來了。
接着就是曹夫人發揮優勢的時候,她一個人愣是將整個局面撐起來,使得一屋子的人都歡聲笑語的。
最後沐恩伯蘇宣到底是千呼萬喚始出來,林氏隔着屏風,細細地打量。
蘇明和眉眼俊秀,微微一笑,很有親切之感。他身着一件紫紅色繡大片大片團花暗紋的直裾深衣,領口處與袖口處都用皮毛來作裝飾;他腰繫一枚月照牡丹圖案的玉禁步,走起路來丁冬作響,極爲動聽。他整個人好似一塊上好的寶玉,氣質溫和,謙謙有禮。
蘇明和行禮時,林氏又瞟了一眼他頭上的那枚羊脂白玉簪,只覺得滿意。要不是麗姐兒還小,林氏都有點捨不得這樣的男子給徐燕作夫婿了。
林氏的表情曹夫人和廖太太都看在眼裡,只覺得這門親事是板上釘釘了。曹夫人笑了笑,廖太太也笑了笑。
兩天之後,沐恩伯與徐家的小姐訂親的消息傳遍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