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通達人情世故,看到這個表情,就明白奕-劻什麼意思了。
“鐵路收歸國有,事關重大,先不急,先不急。”徐世昌扭過頭來,衝座下的所有人說道:“諸位大臣回去後再好好想,不急着一時,盛大人也再想想,看看哪裡還有什麼缺漏之處,咱們改日再議。”
底下人一聽這話,也明白了,這是奕-劻對盛宣懷的建議不感冒,凡是表過態的都一個個動搖了,而沒表過態的也突然反口了,他們多半是奕-劻的人,當然要緊跟主子的步伐。
“慶王,徐大人,此事情況緊急,拖一天恐怕就是多一天的損失!”
盛宣懷不滿意了,但越說越是無力,奕-劻掌握了話語權,面前的人,支持他的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三個。
“盛大人,徐大人說的也有理,這事確實事關重大,您老在想想?”
盛宣懷說得越多,底下的反駁聲音就越大。
“是啊,盛大人,您啊,回去再好好想想,說不定還有什麼考慮欠妥之處,再說,徐大人也沒說要擱置此議,只是要諸位靜靜思索,咱們以後有的是日子。”
盛宣懷黑着臉,改日再議,這種託詞他懂,等再議的時候又會改日,但他這下確實沒轍了,只好憤憤哼了一聲,低頭不語。
“大家要是沒什麼事,今天的內閣會議就到爲止。”
徐世昌一說完這句話,大臣們就開始往外面跑了,內閣會議期間,爲了保密期間,屋子一直關着門,現在正是酷暑之時,光着身子都覺得黏糊糊,更別說他們一個個批官袍,帶朝珠了。
衆人走後,屋子內總算通了通風,奕-劻依舊坐在原處,身邊是徐世昌的溼汗衫。
“慶王,你剛纔爲何要回絕盛宣懷。”徐世昌扇着蒲扇,腦門上結了一層汗。
“菊人,盛宣懷藏的什麼心思,你難道沒看出來麼?”奕-劻冷冷說道。
“哦?”徐世昌怔了一下,一時間不大明白奕-劻說的話,“什麼心思?”
奕-劻道:“川漢鐵路是商辦,集的是民股,他剛纔說大量錢款不翼而飛,我想八成是讓上面的人拿了,一旦收回國有,川民必然血本無歸,這等於說是得罪了川民,按道理,修鐵路是他郵傳部一家的事,他自己決斷也不是不可以,現在他突然拿到內閣會議上說事,就是要把這責任推卸一空,到頭來川人大怒,這筆賬只會記到本王的身上。”
奕-劻冷冷笑道,心底裡已經把盛宣懷貶的一塌糊塗。
“他和本王素有過節,肯定是想借着川漢鐵路之事恫嚇本王,哼!本王絕不會讓他得逞!”
“原來是這樣。”
徐世昌捋了捋鬍鬚,盛宣懷和奕-劻之間的過節他是知道的,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那慶王打算怎麼對付盛宣懷?”
“拖他半個月再說,要說對付,他還不至於讓本王太過着眼。”
奕-劻不屑的說道,說到這,他頓了一下,望着徐世昌,臉色緩緩凝重了下來,“菊人,真正讓本王忌憚是資政院。”
“資政院?”徐世昌驚咦了一下,”慶王不是好資政院的那幫議員素有來往嗎?“
”菊人,時移世易啊,原來大家嘴裡都沒有肉,自然要合作,現在肉得着了,又要爭個你多我少,菊人你知道誰要來資政院了嗎?“說道最後,奕-劻嘆了一聲,從他的臉色中,就能看出他最近有多麼頭疼。
“莫不是京城盛傳的梁啓超?”徐世昌耳通八面,被人稱爲“水晶狐狸”,消息網也是遍及京城,這麼大的消息他不會不知道。
“看來菊人你也知道了。”奕-劻接着嘆道:“就是這個梁啓超啊,一來就給本王出了一道大難題,資政院今天推舉他爲資政院總裁,議員吵着鬧着要載灃下詔恩准,等消息傳到了攝政王府,你猜載灃怎麼着?”
奕-劻自問自答,樣子像是氣急了,根本不等徐世昌做任何猜測性的回答,就急忙說道:“載灃閉門不見,整整一上午都沒見那些人,最後派人說,要找就找內閣去,他這個攝政王從此不問政事了。”
“攝政王還真會挑時候,這是要給慶王苦頭吃。”徐世昌很清楚載灃這麼做的目的,奕-劻當然也心知肚明,這是一個陷阱,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踩,一個是準議會,一個代表政府,兩者是平級機構,要批准資政院的決定,怎麼也輪不到內閣來,而且,一旦這麼做了,這不是明擺着把資政院矮化了嗎,那幫議員絕對不會同意,他們要是生起氣來,奕-劻知道後果。
“這塊燙手山芋,咱們不能接,就算載灃推辭,也得重新硬塞給他了。”奕-劻說道,臉色不知是生氣還是喪氣。
“慶王奪了攝政王的權,你二人已經弄到這般地步,要讓他來替慶王扛責任,恐怕不會輕易就範。”徐世昌搖了搖頭,同樣嘆氣道。
“不就範也得就範,咱們沒有法子了,皇族內閣的罵名菊人不是不知道,要是資政院再鬧起來,本王這位置就更加不保了。”奕-劻無可奈何,但也只能這麼做了,自從當上內閣總理以來,已經被一套無形的紐帶固定住了,手中的選擇,反而爲數不多。
“一個梁啓超就把慶王逼到這般田地,菊人真是沒想到,原以爲梁啓超是個書生,只懂學問,不懂權術,到底還是小覷了他啊!”徐世昌道,他對梁啓超的印象一向如此,聽了奕-劻的話,深感失策。
“菊人,你錯了,不是梁啓超把本王逼到這幅田地,是這個良弼!”奕劻攥着拳頭說道:“你剛纔從奉天回來,對朝中的事不明晰,這兩年發生的大事,一樁樁,一件件,這都跟這個良弼有關!”
“良弼?”
徐世昌對這個名字略感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