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徐世昌都不能借此機會重歸京城,在他原先的計劃中,郵傳部尚書已經做爲一個不可缺少的籌碼留給了盛宣懷,徐世昌這時候摻一腳將是大大的不利。
而近一步講,徐世昌一旦重返政治中心,那麼葉開無疑又將多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而這個人,絕對有能力給他造成數不盡的麻煩。
不但以後的計劃再無法明目張膽的實施下去,就連葉開引以爲賴的禁衛軍都有可能危在旦夕,因爲在歷史上,就是此人奪取了良弼禁衛軍大臣的軍權,並且悄無聲息的拿到了自己手中,既然涉及到最核心的利益,葉開絕對不容旁人染指,從這方面講,徐世昌就更加不能回到政治舞臺的中央。
作爲光緒三十二年(1905)的軍機大臣,徐世昌堪稱位高權重,影響力遍佈朝廷內外,同年日俄戰爭爆發,他卸任軍機,臨危受命,趕往奉天出任首任東三省總督,並在東北三省經營多年,所以,此番的郵傳部尚書人選討論,徐世昌要資歷有資歷,要經驗有經驗,他如果到任也算是衆望所歸。
除此之外,徐世昌不光和奕劻是多年的上下級關係,與袁世凱更是亦盟亦友,私交甚密,同時和張之洞、鹿傳霖也交往頗深,甚至,就連載濤也對其極爲信任,兩人算得上一對忘年交,政界通達至此,在軍界他的影響力也不遑多讓,小站練兵他出任總參謀官,北洋第六鎮正是他一手錘鍊出來的嫡系,總之,處事圓滑的徐世昌是新派舊派左右通吃,關係遍佈朝野,難怪人送外號水晶狐狸。
作爲清末民國最有權勢的兩個漢人政客,在袁世凱倒大黴的時候他還能巋然不動,足見此人的政治能量深厚到何種地步。
也正是因爲如此,葉開在這幾天忙上忙下,就爲了此事做準備,將這件事攪黃了是他唯一的目標,不然等到大局已定,葉開也只能是喝西北風。
給小德張的那封密信就是一種對策,葉開通過它進而告訴隆裕奕劻,徐世昌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選,這與奕-劻的心思不謀而合,無形中給了他不少的信心,可以把這件事在會議上無所顧忌的當面提出,到時候,就算載灃極力反對,五個人在加上一個有軍權的將官聯合施壓,載灃怕也不得不同意吧?
所以,在奕-劻看來,只要他說出徐世昌的名字,局面必然呈現一邊倒的態勢。
“徐世昌?”載灃咦喃了一句。
這個人他並不陌生,但拋開前者能否勝任這個問題不談,奕劻的回答讓他頗不順心,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換做任何一個當權者都會有所忌憚,更何況兩人的關係本就並不融洽。
載灃皺着眉毛,面如沉水,似乎在腦中做了一輪輪艱難的思索,而這一變化,葉開自然清晰地收入了眼底。
“盛宣懷不能勝任,那徐世昌就能勝任?”
載灃生硬的反問道,這已經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的說話語氣,二十六歲的攝政王在政治經驗上遠不如奕-劻這些老傢伙,不僅臉色上失了方寸,就連話裡也能聽出些許賭氣的意味。
奕-劻的回答自然是淡定和沉穩,透着股非他莫屬的自信。
“徐世昌曾任軍機大臣,又在吏部兵部任職多年,後治理東北,政績頗豐,世人有目共睹,讓他來當郵傳部尚書,想來想去都是上上選。”
奕-劻從資歷和政績上談起,按資排輩一直是官場內部約定成俗的規則,所以他用這樣的話,再一次印證着徐世昌當選的無可挑剔。
“徐世昌對洋人的規矩十分精通,並且還精通外文,讓他返京充任部首有諸多便利。”
世續說完那桐接着說:“徐大人能才兩雙,攝政王當用!當用!”
又是三個人輪番上陣,載灃看在眼裡,眼神近乎木然,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降臨到載灃的頭上,讓他的呼吸都略顯無奈和急促了不少。
半天后,載灃悶着聲,指了指張之洞。
“張之洞,你也說說,徐世昌出任郵傳部尚書如何?”
“既然幾位樞臣都推舉徐世昌,老臣也覺得此人可用。”
張之洞的話不多不少,但已經讓載灃如鯁在噎,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話去反駁這幾個難纏的老傢伙,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氣保持沉默。
其實,載灃的問話方式從一開始就不對路,他不應該把人選侷限在徐世昌上,讓五個人中其他兩人順坡下驢,但時到如今,他只能被人牽着鼻子走,在玩了幾十年政治的官場老油條面前,載灃年輕,太年輕。
軍機處並非鐵板一塊,但在這個問題上,卻鬼使神差的達成了一致,而作爲五個人當中無可非議的領袖,慶-親-王-奕-劻,他在其間起的作用非同小可。
截然相反的結局,舉步維艱的現實處境,讓載灃不得不匆匆結束這次的會議,恐怕再這樣下去,他就得會被這幾個人逼着親自在任免詔書上簽字吧?
“都下去吧,本王再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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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齊刷刷的反對聲,五個人走後的大殿頓時變得靜悄悄的。
然而,許久,載灃都沒有從那種壓力中恢復過來,他始終沒有說話,一臉疲憊。
如此暗淡失落的神情,是葉開之前從未見到過的,也難怪,軍機處五大臣集體發聲,力挺徐世昌,載灃立刻就陷入孤立無援,他就是不想接受,又能怎樣,這偌大個國家,光靠他一個人是唱不成獨角戲。
“良弼,你都看到了。”載灃疲憊的嘆道,他沒有看任何人,而是後背微微前躬,胳膊壓在桌子上,藉此支撐着越來越的疲軟的身子,以及一顆滿是挫敗感的心。
“我這監國攝政說到底是給別人看的。”
在葉開面前,載灃終於真情流露的嘆息道,那種有心無力表情就如同現在的大清帝國一樣,進退維谷,他想要改變,就得有足夠的權力,但這權力卻始終無法緊緊地抓在他的手心裡,他奮力去爭取,卻是過眼雲煙,抓的是空氣。
載灃沮喪神情葉開自然看在眼中,他不帶任何安慰的語氣,甚至略帶一絲嘲諷的說道。
“良弼真不知攝政王憂從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