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項城...”
看着電報,葉開竟然鮮有地低嘆了一聲。
葉開不會忘記,他的青雲直上,正是從倒袁開始。
1908的歲末,攝政王載灃上臺,幾乎在同一時間,滿朝文武掀起了一場倒袁的波浪,而葉開也乘勢而起,藉着罷免袁世凱的機會,取得了載灃的信任,之後,一樁樁,一件件,幾乎樣樣都是與袁世凱有關,北洋集團的轟然覆滅也正是拜葉開所賜。
然而,兩年之後的1910年歲末,這位叱吒風雲十幾年的政壇巨擘,一個龐大集團的奠基者,居然以這種方式重新站在了葉開的對立面,這是他之前沒想到的。
儘管兩人只有區區一面之緣,但歷史帶來的那種慣性和可能,還是讓葉開有些擔憂,而這種擔憂連帶着由它產生的威脅,必須抹去。
金字塔頂,只能容下一個人。
葉開凝了凝神,在批覆上毅然決然的寫道:“勿使袁慰亭足出南洋,暗刺得手後,俱將此事推與革命黨。”
寫完之後,葉開仔細思考片刻,在末尾補充了“切記,切記”四個字後,才讓張嘯光發給警衛局。
這場刺殺,關乎國運,不容有失。
葉開深呼吸了一口氣,倒在牀上思緒了好久,才緩緩睡去。
....
三天後,督署大堂,江寧城大小官員,皆數到場。
到來的官員囊括江蘇省軍事,民政,司法,立法四大領域,省級高官有十四五人之多,爲首的自然是江蘇巡撫程德全,正二品,略低葉開一級。
談起此人,葉開可不生疏,英法聯軍抵滬的時候,他和程德全有共同抗外的經歷,此人性格粗獷,直言直語,在上海時,兩人攀談甚多,基本也合得來。
值得一提的是,程德全已經暗中加入了同盟會,與孫中山早有書信往來,辛亥爆發後,他又是第一個倒戈的清廷督撫,南京城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光復,此人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和葉開談話的時候,他多次表露了對清廷昏弱的不滿,直言不諱稱唯革命滅滿纔可救中國,對此,葉開只是點頭理解,未表態度。
剩下的這些人,葉開認識的不多,但也就是這些人,在幾年前,就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股勢力。
簡單來說,是新舊兩股勢力。
新的一方,主要是1904年清廷實行新政以及立憲改革後設立的官職,有諮議局議長張謇,高等檢察廳廳丞王佑安,高等審判廳廳丞何道田,新軍第九鎮統制徐紹楨,這些人要麼是立憲派,要麼是革命黨。
舊的一方,多是軍權在手的武官,和北洋殘黨或者奕-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江寧將軍福順,江北提督雷震春,江南提督張勳等。
剩下的就是一些******了,主要是江蘇按察使,布政使這類的本土官員,屬於屬於偏安一隅的保守派地方勢力,那方勢長就支持那方。
這三方構成了兩江地區的權力格局,而葉開正是那個攪局者。
把這些人叫來,他只有一個目的,以新壓舊,藉口貫徹“清末新政”的名義,把舊派勢力的權力奪過來,特別是軍權。
葉開左顧右望,見衆人到齊,浦一停歇,便張口道:“良弼久在北地,京師爲官,對兩江的民情民務,多有生疏,前奉內閣命令南下赴任,敕治江南三省,本督深感責任重大,初到兩江,以後還得仰仗列位僚員同心協力,如此才造福兩江的千萬百姓。”
先上來冠冕堂皇的介紹一番,葉開邊說話邊觀察各自的表情,這些人當然知道良弼是何許人也,“良公美譽,曉諭全國”,他們一早便知,況且葉開在上海乾的動靜那麼大,他們想不知道也難。
關鍵是之後的話,新任總督叫他們來,可不是爲了拉家常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說不定接下來就是一記殺威棒。
葉開稍稍頓了一下,伸伸手,讓衆人依次就坐,順序早就規定好了,按照各自的官銜大小,遠疏近親,坐在葉開的兩側,左手邊是巡撫程德全,理所當然,而另一邊卻不是常理上的江寧將軍福順,而是諮議局議長張謇,這個安排,值得玩味。
福順自然能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坐在稍遠處,他的臉色隱隱發作。
葉開接着道:“想必大家也清楚,內閣未立之前,良弼是參預政務大臣,專門督辦新政,這新政嘛,核心就是“憲政”二字,衆所周知,憲政乃是潮流大勢,各洲各國都在辦,我大清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不但要辦,還要辦好。朝廷三令五申,百姓齊聲呼籲,這纔有了資政院和責任內閣,不光中央要辦,各省更要辦,這樣纔是名副其實的憲政,就那東三省來說吧,纔剛剛成立幾年,就走在了各省的前頭,新官制落實的最好,而兩江是全國的財賦重地,洋洋灑灑幾千萬人口,更不能落後啊。”
說到這,葉開頓了一下,掃視衆人,冷聲道:“我聽說前任總督張人駿,帶頭抵制新政,藐視立法,侵奪諮議局權限,被資政院彈劾,繼而革職,謇公,不知是不是這回事啊?”
張謇點了點頭,其餘人自然心知肚明,當時正值國會請願運動,張人駿這時和諮議局鬧掰,等於撞到了槍口上,被奕-劻下令查辦,這件事,在江寧城內傳的沸沸揚揚。
“如此冥頑不化,革職也在情理當中。”
葉開猛拍桌子,衆人皆是一驚。
“我到兩江來,就是要揪出張人駿之流,誰敢違抗新政落實,本督一概查辦!”
福順最先坐不住,雷震春,張勳也接着皺起了眉頭,這些人最恨的就是新政中的那個“新”字,一旦“新”起來,那“舊”的東西不就沒了,自己手裡的權力不就要被“革新”了,如此一來,官當着還有什麼意思。
當然,他們還沒有膽子和葉開公然唱反調,新政是上下共識,即便反對,嘴上也不能說出來。
“本督在南下的路上就想明白了,民以官爲天,官以民爲本,官是重中之重,所以這第一步就要落實新官制,官有好多種,立法官,司法官,執法官,文官,武官,執法的就不要去管立法,立法的就不要摻和司法,當兵的要是管政務,多半是管不好的,當權的要是管判案,多半也是管不好的,各司其職,纔是新官制的精髓。”
葉開把目光轉向左側的那三位,聲音不高不低的說道。
“福將軍,雷提督,張提督,你們說是不是額?”
“這...”
坐下三人同時語塞,眼觀鼻,鼻觀心,硬是說不出話來。
(凌晨四點,忽然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