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尨這兩天過得很是滋潤——最近他的小妻子對他分外百依百順。
雖常言道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但這殷勤獻得他通體舒暢,縱有陰謀詭計,他也認了。
今日放晴,書玉在院子裡頭修剪盆栽。一旁,辜尨懶洋洋地躺在搖椅裡,腹上蓋了一本書,手邊擺了書玉今早剛做的甜點。
書玉剪了一束多餘枝椏,狀似無意道:“聽說賀子遲失戀了。”
辜尨的視線原本隨着她修建枝葉的雙手而動,此刻移到了她的臉上。
她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又重複了一遍:“咳,賀子遲表白被拒了。”
他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所以?”
她被他玩味的目光盯得心虛,索性放下剪子,坐到他的椅子邊緣:“賀子遲戀上的姑娘據說喜歡身手厲害的男人,賀二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那姑娘自然看不上眼。”
他耐心地等她繼續往下說。
她又向他坐近了幾分,道:“所以,賀二託我找一找舞刀弄劍的好手,他好學一學這方面的技藝。”
他忽而笑了:“你又去哪裡找這樣的好手?”
她攤了攤手:“我天天呆在屋子裡,當然找不到呀。”
他配合地問下去:“那你想怎麼樣?”
她舔了舔嘴脣:“今日我想出趟門。”
“哦,我明白了。”他彷彿這才恍然大悟,“你嫌成日裡與我呆在一起悶得慌。”
她趕緊擺手:“哪裡的話,你曉得我最喜歡與你一處了……”
“那我們一起出門給賀子遲找刀劍師傅吧。”他自然而然地接話。
她一滯,連連擺手:“這等小事,你不用跟來……”
他看上去有些受傷:“所以你還是嫌棄我。”
她立馬否認:“沒有……”
“那我們同去吧。”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
賀子遲見到書玉並辜尨二人時,不免有些充愣。
誒?不就是找個耍刀厲害的人麼,怎麼連帶辜尨也過來湊熱鬧。
辜尨走上前,道:“聽說你要找舞刀弄劍的好手。”
賀子遲點頭:“對,我要找整個大陸刀術最好的人。”
辜尨挑眉:“不過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把你教會。”
賀子遲:“???”
末了,辜尨拍了拍賀子遲的肩膀:“失戀一次不要緊,一回生二回熟。”
賀子遲:“……”
賀子遲內心咆哮,所以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他失戀了?
書玉有些心虛,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不是說要去地下刀場麼?再不走就要晚了。”
賀子遲收回了複雜的面部表情,瞥了瞥辜尨:“我不知道辜先生也會來,所以只拿了兩張票。”
辜尨微微一笑:“不必管我,你帶路就好。”
一行三人果然暢通無阻地進了場子。
尤爲令賀子遲挫敗的是,明明辜尨沒有票,場子裡的招待人員卻前呼後擁把他迎了進去。
還附贈了三人一個視角獨好的觀場包廂。
賀子遲忿忿不平,對着書玉低聲牢騷道:“腐敗,太腐敗了!”
書玉斜睨了他一眼:“不然,你把包廂給退了?”
賀子遲爲難地嚥了咽口水,沒話了。
辜尨悠閒地坐在靠背軟椅裡,啜了口茶,慢悠悠道:“你們確定要在這裡找?”
簡簡單單一句話說得書玉微斂了容。
她當然知道在這樣的賭博場裡不可能找到所謂大陸最厲害的刀者。
但她沒有時間。
她承認她心急了,可她實在沒有辦法慢慢消耗光陰去尋遍使刀的隱者。而在這樣的賭刀場裡,她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一位相對合格的用刀者。
刀術不夠精湛不要緊,這些身上押着賭金的刀客會拿命來搏刀。
面對拿命搏刀的人,往往連刀術精湛者也不敢小覷。
突然,旁觀席上歡騰起來。原來環形比試場兩端的簾子不知何時被拉了起來,兩副簾子後各走出一個人來。
兩人都穿着刀場特製的服飾,一紅一黑,襯得手中握着的刀愈發叫人膽寒。
書玉發現,那二人手中的刀並不一樣。
一個握着柄直刀,另一個攥着一對彎刀。無論哪一種刀,都泛着冷冷的光。
書玉不禁側頭對辜尨耳語:“看看人家的刀,再看看你的刀。”
辜尨袖中的小刀看起來委實像個玩具。
辜尨無辜極了:“誒,不能以貌取刀。”
“你要押哪一個?”書玉不與辜尨爭辯,反而來了興致,“你覺得他們倆哪一個更厲害?”
賀子遲忽然插嘴道:“當然是那個穿黑衣服的咯。”說罷,噔地一聲把幾個銅板擲進了侍者捧着的籌碼罐。
書玉好奇:“爲什麼?”黑衣刀客滿面虯髯,手握鋸齒彎刀,氣場駭人。可那紅衣刀客看上去也不賴,身材頎長,雙眼如炬,手中那柄直刀上隱約還殘留了血漬。
“這還不簡單,那紅衣服的長得太秀氣了。”賀子遲理所當然道,“娘炮一隻怎麼贏?”
書玉咳了一聲,下意識去看辜尨。要說秀氣斯文,誰也比不上辜尨吧。
奈何旁的一個兩個都拜服他的刀術。
辜尨神色悠閒,彷彿沒聽到賀子遲的論斷。
書玉有些猶豫。該押哪一個呢?被賀子遲那麼一說,她確實覺得黑衣刀客更厲害,但紅衣刀客更合她眼緣啊。
到底該選哪一個?
辜尨笑了:“隨便押一個。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給點建議?”書玉求助似的看向辜尨。
辜尨淡道:“押哪個,結果都一樣。”
書玉更糊塗了,怎麼會結果一樣呢?想了想,她決定押紅衣刀客。誰讓他合她眼緣呢?
“先生,您要押哪一方?”侍者躬了躬身,問辜尨。
辜尨擺擺手:“這一局沒贏頭,不押。”
賭金押罷,臺上兩刀客開始相對出招。
幾招下來,越發激烈,書玉下意識巴着欄杆往場子裡看。
一邊看,一邊小聲叨叨。
哦……原來是這個樣子……哦……居然還能那麼打……
一輪還沒結束,她已然覺得自己對辜尨使刀的這一面有了更爲深刻的瞭解。
上半輪結束,紅衣刀客險勝一籌。書玉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腦袋一偏,卻見辜尨興味盎然地瞅着她,似乎半點也不關心場上刀客的激烈戰局。
書玉有些小興奮:“看樣子不會給你輸錢了。”
辜尨不禁莞爾。
旁觀席上,一家喜樂一家愁。押了紅衣刀客的大多是女客,只因了那刀客皮相不錯。
賀子遲大呼:“別高興得太早,娘炮一個,勝負還沒分曉哩!”
賀子遲因着激動,嗓門有些大,這番言論被隔壁包廂的客人聽到了。
隔壁廂多是女客,當即就有人不滿了。其中一個尤爲激動,巴着欄杆就往書玉這邊的包廂喊:“誰說勝負還沒分曉!也不看看你押的那小黑,長得就像不會贏的樣子,看我們家小紅,人長得俊,刀耍得好,你丫一定是嫉……”
說了半天,冷不丁打住了。
書玉擡頭,就見邱萍萍半個身子掛在隔壁包廂外,正瞪大了眼看着書玉包廂裡頭的三人。
尷尬之色很快爬上了邱萍萍的臉頰。
“啊……書玉姐姐呀……我我我不知道是你們……”
書玉當即轉頭去看賀子遲。
賀子遲愣在當場,早就沒有了反應。
書玉不由暗歎一口氣,孺子不可教也,難怪表白會被拒。
本着幫助同僚的友愛之情,書玉對邱萍萍招了招手:“難得碰面,萍萍過來和我們一起吧。”
邱萍萍掛在欄杆上,進退不得,身後女伴又多催促,只得訕訕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啦。”
不一會兒,這邊包廂的簾子被掀起,邱萍萍略帶拘謹地從簾子後走了進來。
書玉清晰地感受到,身邊的賀子遲,燃了。
不過這樣一來,她更要傷腦筋了,既要關注場上比刀的動向,還要看顧大腦明顯當機的賀子遲。
傷腦筋啊傷腦筋。
正在書玉一心分作兩用之時,辜尨湊過來在她耳邊道:“賀子遲與這邱家女公子的緣分不淺啊。”
辜尨吐息的熱氣染上了書玉的耳蝸,她這才驚覺哪裡是一心兩用那麼簡單?分明是一心三用,最最麻煩的在她身側呢!
場上銅鑼鏘地一聲響,下半輪開始了。
書玉卻有些心不在焉,手握着辜尨的臂膀,連耳帶目下意識去捕捉賀子遲和邱萍萍的動靜。
邱萍萍依舊颯爽模樣,一手支頤,眼睛盯着場上兩方刀客廝殺。但不知爲何,她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有些浮躁。
她左手邊的賀子遲更是坐立難安,幾次想開口,卻又暗銼銼地閉了嘴。
書玉不由心內焦灼。賀子遲怎麼回事呢,扭扭捏捏幹什麼?
過了半天,終是邱萍萍先開了口。她頭也不轉,略有些不自然地低聲對賀子遲道:“聽說你失戀了。”
賀子遲一愣。
邱萍萍濃眉鬱結:“哪家的姑娘?我倒要看看哪家姑娘這麼倒黴,被你盯上了。”
書玉忍不住掩面嘆息。
賀子遲,你安息吧。
就在這時,場下又是一陣喧譁,連帶着噓聲一片。
第一場比刀有了結果。
下半輪黑衣刀客攔腰斬斷了紅衣刀客的直刀,扳回一局。
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