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想要開啓頤順王爺的寢陵,他對當年隨王爺下葬的陪葬品很感興趣。”嘉穗咬牙道,“寢陵就設在太阿山。”
“太阿山在哪裡,地宮又在太阿山何處?”書玉問。
嘉穗冷冷道:“太阿山就在這裡,地宮也在這裡。難道韓家的下一任掌家人竟不知道麼?”
韓擎抖了抖菸灰,神色有些不耐:“少廢話,別賣關子。”
嘉穗冷哼:“韓家祖上表面上侍奉的是瑞王爺一脈,事實上不過是頤順王爺的走狗。當年頤順王爺讓韓家守在太阿山,如今已有數百年。韓家在哪裡,太阿山地宮的入口自然就在哪裡。”
書玉蹙眉:“地宮入口在韓家何處?”
嘉穗忽而笑了笑:“韓家有座別苑,名叫‘點梅小築’。地宮的入口就在那裡。我也沒有親自去過地宮,入口確切在何處我也未知。”
點梅小築?書玉心裡一咯噔。
“頤順王爺的陪葬,是什麼?”辜尨驀地開了口。
嘉穗答:“金銀珠寶,人間財富。”
“除了這些死物?”辜尨又問。
嘉穗一愣,繼而咯咯地笑了起來:“怎麼?辜先生還指望,數百年的底下寢陵能有活物麼?”
“有亦或沒有,你心裡清楚。”辜尨淡道。
嘉穗胸口微微起伏:“我只知道,隨着頤順王爺下葬的,有大清三代最驍勇的鐵騎。”
“這些鐵騎多是漢人將軍統帥,活着的時候祭葬,到如今早就死透了,也算不上是活物。”
書玉凝眉。她驀地想起了趙沂青。
據劉靈順的手札,趙沂青在某次任務之後連帶着整支鐵騎下落不明,趙小將軍的身份在那之後更是被人刻意抹去。想來,趙沂青便是活生生被注入了活體細菌,釘死在了太阿山地宮,而劉靈順則因了一身機巧之功入了寢陵,意外得見了將死未死的夫君,於是精心策劃了百年後的重逢。
大概也就是在那裡,劉靈順也感染了活體細菌,命不久矣,剜骨入棺。
一對眷侶就這樣陰陽兩隔了數百年。
想到這裡,書玉再看向嘉穗,眼底的憎惡不禁越發濃烈。
閻崶不解:“歷來帝王以軍隊爲立身保命之本,怎麼肯將最精銳的軍隊活葬?”
嘉穗答:“因爲當年一位苗疆的女巫預言,四代過後,大清龍脈漸弱,大清必被其他王朝取而代之,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以厲陣震住龍脈,於是帝王拍了板,纔有了那場活祭。”
人之生死,君之一言,簡直矇昧。
可憐那些無辜將士,橫死異鄉,生生世世不得魂歸故里。
然而歷史車輪並未因此而綿延了大清的福祚,大清依舊消亡。
書玉冷嗤:“我看這場活祭沒有這麼簡單吧。你們自然知道你們祖先當年埋下去的是什麼東西,莫不是要讓大清鐵蹄沉睡百年後,再度甦醒開闢江山?”
最要命的是,甦醒過來的將是砍不死殺不透的活死人。
一番話說得在場諸人皆是脊背一涼。
嘉穗的面色越發難看,只道:“大人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也無法推測。”
書玉忽而站了起來:“我去點梅小築,找到地宮的入口再回來試一試能不能解你的‘毒’。”
“你不能去!”嘉穗大驚,“給我解了蠱毒,你再去!”
“怎麼?”書玉眉心一蹙,“那入口有什麼蹊蹺麼?”
嘉穗自知失言,只得硬着頭皮道:“入口哪裡是那麼好找的?如果你一直找不到,我豈不是要喪命?”
書玉似笑非笑:“說實話。”
嘉穗的額角冒出冷汗,許久才僵硬道:“開啓地宮,是要人命的。那裡聚集毒蟲無數,數百年來不得見光,很多東西怕是早已變異。你要去送死我不反對,但請先將我的傷治好。”
書玉斂容,擡眸去看辜尨。辜尨眸色深深,不知想些什麼。
韓擎捻滅了煙,眼裡閃着冷光看向嘉穗:“我看你叫叫嚷嚷,生龍活虎,精神百倍,一時半會死不了。”
“地宮入口的事情我派人去找。”韓擎看向辜尨,“點梅小築看來不太安全,你們要不要搬出來?我再給你們安排一間院子。”
“今天有些晚了,明日我們收拾東西。”辜尨沉吟道,“今日就到這裡吧,我們先回去了。”說罷攬着書玉的腰就要離開。
嘉穗目眥欲裂:“不能走!你們要我說的,我都說了,答應給我的解藥呢?”
辜尨腳步一頓,從大衣裡掏出了一粒藥丸,丟給閻崶:“亞伯制的藥,緩解她的症狀應該沒問題。”
“多謝。”閻崶點頭。
嘉穗警惕地盯着那粒藥丸:“這是什麼東西,我不吃。我要她的血。”
韓擎嗤笑一聲,跟在辜尨和書玉身後走出了房間,一腳踢過門,砰地一聲甩了過去,徹底隔絕了嘉穗的嘴臉。
門外,夜色漸濃。
韓擎忽而停住了腳步,啞聲道:“怪我,連韓家的底子都沒有搞清楚,就要回來奪家主的位子。如果早知道這樣,我……”我看都不會看一眼這個位子。
他韓三在外闖蕩多年,自個兒打下的江山比之韓家家底,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揹負了私生子的名頭多年,想要回本家爭一口氣罷了。
辜尨拍了拍韓擎的肩:“胡思亂想什麼,家主的位子該拿就拿,平白便宜韓家那羣牛鬼蛇神做什麼?只要你開口,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書玉彎了眉眼:“韓擎,這可不像你啊,優柔寡斷。韓家以前做的什麼,和你無關,日後韓家歸了你,自然也不會再做往日的營當。只是如果你繼承了韓家家主之位,怕是要一併擔下前人的罪名。你可想清楚了。”
“不過不管你最後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支持你。”書玉溫言道。
韓擎一愣,繼而咧開了嘴:“你們這夫妻二人……”頓了頓,想開口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於是略有些煩躁地點了根菸,狠狠一吸,“你們的情,我韓擎記下了。”
書玉挑眉:“誰稀罕你記。走走走,回你的溫柔鄉去。我可要困死了。”一邊說,一邊嫌棄地揮了揮手。
韓擎嘴角噙笑,深邃的眸子在夜色裡漾着沉靜的光:“得,我先回了。你們早點休息。”
得友如此,幸甚。
***
回到點梅小築,辜尨進了浴室,書玉側坐在窗臺上,看着被路燈暈黃了的院子。
這個院子裡,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正出神,就聽窗下的灌木叢窸窸窣窣一陣響。書玉低頭一看,愕然發現一個孩子仰着腦袋站在窗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正是那個,跟着她走出林蔭道,卻又消失了的孩子。
那孩子忽而伸出雙手,手裡有什麼東西,向書玉遞了過來。
書玉微微一愣,下一瞬便聞到了熟悉的奇異花香。
孩子手裡拿着一束花,正是那日放在窗臺上的那種不知名野花,花束裡還零星夾雜着其他粉嫩的小花,很是漂亮。
書玉訝然,原來清晨的花是他送的。
孩子執拗地舉着花,滿眼期盼地看向書玉。
“送我的?”書玉笑了。
孩子點了點頭。
書玉接過花:“謝謝。爲什麼要送我花呢?”
孩子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蹦出了幾個破碎的詞:“……媽……媽……”
書玉忍俊不禁:“還惦記着要我幫你找媽媽?”
孩子搖了搖頭,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了勾書玉的小指:“媽媽。”
書玉一呆,反手握住了孩子冰涼的手:“我可不是你的媽媽。”
孩子彷彿被書玉掌心的溫度燙到,嗖地縮回了手別在身後。
“你住在哪裡呢?”書玉柔聲問,“爲什麼那天一聲不吭就跑了?”
孩子低了低頭:“因爲……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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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有人?這孩子怕生?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書玉又道。
孩子又搖了搖頭。
突然,窗下的孩子猛地向前助跑了幾步,一下蹦上了窗臺,伸出乾瘦的小手臂,一把抱住了書玉。
“呀!”書玉猝不及防,又怕摔傷了孩子,只得將他託在懷中。
孩子圈着書玉的脖子,蹭了蹭書玉的頸項,似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親了親書玉的臉頰。
“媽媽。”
書玉哭笑不得,只覺得胸口似乎被什麼東西硌到,定睛一看,是一塊白玉。
孩子的脖子上掛着一塊用紅繩串起來的白玉。
玉被雕成了長命鎖的形狀,中央刻了字。
珪。
“你的名字叫‘珪’麼?”書玉問。
孩子偏了偏腦袋,很認真地回想起來。
還未待他想起一星半點,辜尨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過來陪我。”
剛剛沐浴完的辜尨裸着上半身,推門而入,一眼便瞅見了書玉懷裡的孩子。
孩子一個激靈,迅速躥下窗臺,往外跑去。
院子裡的石板路凹凸不平,小孩子跑了幾步,冷不丁跌了一跤,復又爬起來繼續跑。
很快便消失在了深深樹影之中。
書玉手裡捧着那束野花,擡眸看向身邊的辜尨。
“哪來的孩子?”辜尨蹙眉,“這花是他送的?”
書玉點了點頭:“就是先前我給你提過的那個孩子。”
辜尨眉頭皺得更深:“三更半夜來路不明的孩子,他給的東西你也敢要?”
“怎麼不敢要了?”書玉挑眉,“我看這花挺好。”
“這地方陰森古怪,我看我們還是儘早搬出去的好。”辜尨拿浴巾擦了擦滴水的頭髮。
書玉撫了撫懷中的花,嘴角帶笑。
“這麼喜歡孩子?”他問。
她答:“自然是喜歡的。”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那我們儘快生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