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覺自己完全是累贅,除了吃喝玩樂外,只能給別人帶來麻煩。
龍雯爲了我還在醫院裡躺着,而皓月-----
昨天晚上,我們一夜沒睡,靜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沉默着,再沉默着。
空氣中有令人窒息的氣氛,我的呼吸充滿了沉重。而皓月,他至始至終依然是一副溫和的輪廓,只是,那雙燦爛星眸,卻黯淡如枯萎的花兒。
我不必再解釋了,真的。
因爲,皓月輕聲對我說,其實,兩年前,我去英國求學時,他就知道我與龍雯經常見面了。還知道龍雯親自送我去機場。更知道在機場時,我與龍雯激情相擁,最後我爲他哭泣,爲他傷心,爲他難過的情景。
我全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個,他都知道?!
皓月彷彿很欣賞我的震驚,自嘲一笑:“當我得知你與龍雯還耦斷絲連時,我曾一度想放棄,成全你們。可是,我是那麼的愛你。晨吟,你知道嗎?從我進入初中,與你第一次見面後,我就愛上你了。我對你的愛,不比龍雯的少。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罷了。”
我的呼吸再度一滯,他進初中,十五歲的年紀,他,他----
他輕笑,目光迷離,彷彿在回憶中,輕喃:“還記得嗎?那天,有一個女生正想找你的麻煩,她好像是校花吧。她長得好美,也比你高大。可你卻臨危不懼,對着挑釁的女生譏笑一聲,然後丟給她們一面鏡子,你說,拿鏡子照照自己吧,你這副因嫉生恨的模樣還真醜死了。然後,你擡頭挺胸地走開了,與我的目光的對上,你怔忡了片刻,朝我淡淡的一笑,然後你就甩着馬尾走開了。那一刻,我彷彿見到了陽光女神。”
他擡頭,目光好生明亮,“你知道嗎?我一進學校就聽到你的大名,說與才十歲的年紀就驚世駭俗地與一個男生交往。而那個男生,聽說好像還是一個幫派組織的繼承人。我一直以爲,這些小混混的小女友,都是些目中無人的小太妹,穿着另類的服飾,全身陰狠,但一定美豔如花。
當我聽說你的大名後,我對你並無好感。直到那天終於見到你後,我很吃驚,你與美豔沾上邊,充其量只能算是個清清爽爽的小白合,純潔,卻又給人距離感。你也沒有穿着怪異的服裝,更沒人扯高氣揚的凌厲。但與當時公認的校花比起,還差了一截。可是,我卻很奇怪地發現,你與那校花站在一起,卻沒被比下去,反而還增添了無數獨特的氣韻。你對上校花挑釁的目光,是那麼的凜然,好高貴,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王一樣。你說話的語氣好威風,全身上下充滿了不可一世的力量,讓我緊緊被你吸引住了。”說到這裡,皓月臉上出現溫柔的笑靨。
“後來,你的目光與我對上,你朝我笑了,我才驚覺,你的笑容好美,你不笑時,有公主般的貴氣,只可遠觀不可褻玩。可是,你笑起來時,就如陽光,大地,充滿了朝氣與活力。晨吟,那時起,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他看着我,目光迷離,彷彿還處在無限的回憶中,又彷彿向我訴說情衷。
心情複雜了好多,我咬着脣,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皓月看我半晌,良久------忽地輕笑一聲:“後來,我發現我的目光從你身上再也移不開了。當時,我自以爲是地想,你是如此的奇特,龍雯,他一個黑道上的小混混,與你在一起,實在太委屈你了。在我的印像中,黑道上的人物全都一副盛氣凌人或是五大三粗心狠心辣的人,抽着煙,咬着酒瓶,帶着一羣跟班耀武揚威作威作福。可是,我沒想到,當我見到龍雯後,是多麼的震憾。”他頓了下,苦笑一聲,“龍雯太令我震憾了,真的。原來,他是如此的優秀,如此的英俊。他內斂,冷靜。雖然年紀與我一般大,但好成熟。在他身上,我並沒有看到任黑道人物該有的特徵,反而就像社會精英般,自信又氣勢昂揚。他像一個貴公子般,高高在上,所到之處,無不令人震撼。他的氣勢,他的高貴,讓所有人包括我全都自形慚愧。他沒有扯高氣揚,也沒有盛氣凌人,更沒人吊兒朗當的公子哥習性,相反,他太優秀了。優秀到讓我嫉妒,當我看到他與你站在一起時,我心痛地發現,你與他,真的好般配。”
我靜靜地聽着,雙拳握緊了,又鬆開,又繼續握緊,再鬆開-----
皓月看我一眼,輕籲一口氣,把頭靠在沙發上,閉上雙眼,苦澀一笑:“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沒有希望了。可是,我又忍不住想每天見見你。我與你做朋友,你也把我當朋友,但也只限於朋友了。但是,我的心思根本瞞不過龍雯,他,是知道我的目的,所以一直沒有給我好臉色。”說到這裡,皓月輕笑一聲,笑容有得意,還有我看不懂的神情。
“所以你一直罵龍雯,說他不尊重你交友。呵呵,嚴格說起來,龍雯纔是真正委屈的一個,自己都有了情敵,卻不能有所動作,虧他還是權勢薰天的黑道少主,他沒有因嫉妒而派人修理我,也算好修養了。”
我握緊了拳頭,心裡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皓月繼續道:“就這樣,我一直在痛苦和嫉妒中煎熬。爲了不再受你影響,我努力讀書,刻苦學習,終於爭取到了被保送美國學習的機會。我毫不猶豫地去了,那一次在聖涎節的舞會上,我與你親吻,並不只是道餞別而已。一來,我想親一下中心暗戀的對像,二來,我看到了龍雯走入了禮堂。惡作劇和嫉妒使然,讓我放縱了自己一回。”
我頻住呼吸,雙拳握得更緊了,心裡卻痛得厲害,原來,原來是我錯怪了龍雯。
一直以來,龍雯對我都有很強烈的佔有慾,不准我交龍,不准我與男生說話,更不准我與皓月接近。
那時,因爲他的關係,我在學校完全被孤立了,女生嫉恨我,男生懼龍雯的勢力,不敢靠我太近。唯有皓月不畏強權與我交朋友。我很珍惜他這個唯一的朋友,所以,對他格外好。沒想到,卻引起了龍雯的嫉妒,他曾數度爲了皓月與我爭吵,我也數度爲了皓月與他鬧彆扭。
最後,還是在我勢如破竹的冷戰中,龍雯向我妥協,但卻一直沒給皓月好臉色。
我氣悶了很長一段時間,認爲龍雯樣樣都行,但就是胸襟太小了。
沒想到,真相大白後,卻是如此的震驚。
龍雯明明知道皓月對我有非分之想,卻不敢對我點明,只能一個承擔着壓力與心事。他情願讓我埋怨他,恨他也不願讓我知道真相。
這個大傻瓜!
眼淚不爭氣地留下來,不知是爲皓月暗戀的痛苦而自責,還是爲龍雯的隱忍而心痛。
***
打了電話,回到碧疑山莊,叫廚娘替我燉了滋補靚湯,裝進保溫桶,坐上司機的車,去了醫院。
以前的司機馮叔因愛人生病,已辭職回老家去了。現在司機是周叔,哥哥的司機,哥哥一直不見人影,周叔一直空閒在家,就充當我的司機。
把保溫桶放到面前,我緊緊抱着,感覺餘溫燙着我的衣服,熱氣從溥溥的春裝中透進肌膚裡。乍寒乍暖的,要去醫院見龍雯了呵,心裡有彷徨,還有更多的愧疚。
而皓月,他辭去慕容集團總公司公關經理以及對外發言人的職務,主動請調到了美國分公司,從基層做起。
早上七點的飛機,他提着行禮箱了。
看着他那個黑色的行李箱,我忽然發現,原來,皓月早就準備好了。
皓月與我吻別,我與他深情相擁,但我沒去送他。目送他坐上出租車離去的背影,我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昨晚,我與他在客廳裡呆了一個通霄,大家都沒睡,他向我吐出了所有的心事,包括暗戀我,還包括因自知比不上龍雯,黯然遠走他鄉後,忽然得知我與龍雯分手,心又重新活躍。
他還談到了他與我交往時是那麼的快樂,卻又時時刻刻感到恐惶。因爲,他感到龍雯彷彿無處不在地在我的身邊。
他說,愛我越深,他越害怕。
他還說,他對龍雯有種深到骨髓的嫉妒----不是家世,也不是權勢帶來的壓力,而是,龍雯對我依然不變的愛意。
他說,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認爲以我的脾氣,是不可能再與龍雯在一起了。所以,他認爲,他纔是給我最終幸福的那個人。
他又說,他也沒想到龍雯會爲了我,逼瘋了李青韻,原先在我家幫傭與李青韻同流合污的齊姨,也被他用各種手段整得驚嚇過度,最後進了精神病醫院。
他還說,龍雯爲了我,一直**英國兩地跑,每隔三天就要跑一躺,雖然與我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他都在暗中看着我。
皓月最後還說,龍雯爲了我,還在我身邊派了許多保鏢,只是,我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他又說,我在英國有好幾次差點被歹徒綁架、被李青韻派出去的人暗殺光,都是龍雯的保鏢在暗中替我解決了。而龍雯,還爲此受了一次槍傷。
最後,皓月如釋重負,對早已呆愣的我鄭重道:“晨吟,我和龍雯都深愛着你,但我自認沒有他愛的深,愛得濃,愛得切。所以,我願自動退出。我祝福你們,不要難過,也不要覺得對我愧疚。愛情的國度裡,只有真心的負出,而不求回報的愛,纔是真正的愛,我自認不及他。不管保護你的能力也罷,還是深愛你的程度也好,龍雯,他纔是真正配得上你的人。”
我呆若木雞,腦海停止了思考。
皓月繼續說:“去看龍雯吧,他此刻正是需要你的時候。晨吟,我們分手吧,我們平靜地分手,去迎接你的幸福吧,我知道,其實你還是愛着他的。只是你刻意忽略罷了。或許是你爲了讓我寬心所以刻意不再愛他,但我知道,你的心其實一直都在他身上,從未變過。你不要爲了我,而辜負了他一番心意。”
天漸漸亮了,天邊一絲亮光趕走了黎明,迎來一陣暑光。
皓月起身,提起了放在客廳角落裡的行禮箱,我這才發現它的存在。我看着他的動作,怔忡着,難過着,愧疚着-----
皓月理了下凌亂的頭髮,對我和顏笑道:“我要走了,七點的飛機,你,要保重。”
我愣愣地起身,我想表現出不捨,想表現了難受,但卻一直呆愣着,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向我伸出雙臂,與我相擁,然後,在我脣上印一吻。
我一直呆愣着,思緒停止了,說不出的感受,麻木的,難受的,彷徨的,都有。
他在我脣上轉輾吸吮,最後,他放開我,神色黯然,再然後,他從我身邊走過。
好半晌,我才轉身,他已離開了,客廳裡只剩下我一人,彷彿被拋棄了一樣。
我奔到窗前,看着樓下那個白色人影,他走的很慢,但卻很堅定。
他走出了小區,來到馬路邊,一輛出租車吱地一聲停在了他面前。他打開車門,在上車之前,他回頭了,我咬着牙,捂着脣,淚水奪框而出。
他看到了我,朝我笑笑,他故作平和的眸子對上我的淚眼,我的淚水流得更兇,我努力控制着及將崩潰的神智,努力睜大雙眼,目送着他。
他看我半晌,他朝我招了招手。我機械地朝他招招手,然後,他又笑了,他坐上了車子。
車子啓動了,朝機場的方向駛去。我的目光一路追隨着,直到看不見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