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來,爸爸能住上幾天,週一才走。晚上做完功課,我窩在沙發上,手趴在爸爸的書桌旁邊,“爸,您不是說隔壁的是個戰鬥英雄嗎?可是他是個醫生呀”。
爸爸仍舊在忙着手裡的工作,眼都沒擡,“戰爭中,醫生起着至關重要的保障作用,我以爲你知道。”
“所以是上半年的那次?”
“嗯,他是個挺上進的年輕人,你要多多向他學習”。正說着,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噌的站起來,穿上拖鞋就往外跑,身後傳來爸爸的喊聲,“幹嘛去?清清”。
“我去學習學習……”
蘇明遠的門還沒關上,我伸手去攔,“哎呀!”門夾到手指,一下子青紫一片,抱着手在他家門口跳着腳吸溜着氣,想緩解下手上的疼。
門被打開,蘇明遠先是疑惑,看到我這滑稽的動作,瞬間就明白了,一把扯過我的手,看看沒出血,就把我拉到廚房,對着水龍頭衝了起來,“又是肚子又是手的,你痛感失靈了嗎?徐清清同學,你有自殘傾向?”
冷水緩解了一些手上的痛楚,脫口而出,“我自殘你大爺”,蘇明遠手一頓,擡頭看我,眼神冷肅,“姑娘家家的不要說髒話”,我靠,這眼神,小爺我……算了,小爺我慫了,沒敢說話。
衝了一會兒,用毛巾幫我擦乾,“這麼急,有事嗎?”
我低頭看看葡萄珠似的手指肚,心血來潮,在蘇明遠眼前晃了晃,“好看嗎?”
他好像沒想到我會說這個,轉身走出廚房,顫着肩膀抓了抓頭,這傢伙,想笑大大方方笑唄,搞這麼複雜。
我兩步繞到他身前,“我爸說你是戰鬥英雄,讓我跟你學習學習”。
蘇明遠臉上的笑一下散了,“我只是參戰了,做了一個軍人應該做的”。他示意我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坐在我旁邊不遠的地方,說起戰爭,他滿臉的嚴肅。
我靠在沙發靠背上,脫掉拖鞋,就習慣性的往下出溜,一看他坐的筆桿條直,還有點不好意思,又趕緊坐好,“所以戰鬥激烈嗎?”
“不,應該說是慘烈,所以你們應該更努力的學習,改變中國的現狀,纔沒有人再敢挑釁,這樣才能真正的避免流血犧牲”,蘇明遠語氣篤定。燈光裡他的側臉堅定剛毅,充滿了軍人的正氣,別說,真是戰鬥英雄那意思。
他伸手解開風紀扣,又起身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我,“戀愛沒有錯,但學業還是更重要些”。
我滿臉黑線,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心裡暗罵一句,“你大爺的,管的未免也太寬了吧”。
見我不說話,蘇明遠又換了個話題,“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是說,大學準備學什麼?”
“嗯,說說你們醫學院吧,學醫好玩嗎?”
蘇明遠的臉黑了幾分,似有不悅,“不好玩,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在決定別人的生死,你說好玩嗎?”
難受,哪來的那麼多大道理,太壓抑了,我站起身就準備閃人。他突然擡頭望向我,似乎還在努力的尋找話題,“書看起來有什麼困難嗎?”
出於禮貌,我重新坐回沙發,點點頭。
“如果需要,我可以跟你探討下”。
跟我探討?去你的吧,老孃纔不想被教育,苦笑下,“不用,我可以自己慢慢看”。
看出我想走,蘇明遠又開了腔,“昨天我聽你唱歌了。”
“哦?你怎麼知道是我,不是我小姨?” “很好分辨,你很特別……嗯……我是說,你的聲音很特別”,我又不傻,這些年跟着黎少華到處混,沒吃過豬肉總也見過豬走吧。他這副拼命找話題又不得要領的樣子,分明就是不想讓我走。
話題輕鬆起來,至於他爲啥不想讓我走,我也不想再揣摩,“所以,你想聽我唱歌嗎?”
蘇明遠意味深長的看向我,笑着,也不說話,跟個沒出嫁的小媳婦似的,毛孔裡都散發着矜持。腳伸進拖鞋,箭一樣的竄出門,“等我哈,我去拿吉他”。
見我抱吉他回來,他明顯很高興,搬了把椅子給我。我坐下,抱着吉他試了試,可憐巴巴的擡頭看他,“不行,手指太疼了,彈不了”。
蘇明遠很自然的接過吉他,指尖流轉,琴聲悠揚,這哥們兒吉他彈得比我好,還玩了幾個花活。他輕輕彈,我就輕輕唱,他又輕聲的跟我應和,眼睛裡有欣賞,有期許,好像還有點失落,很複雜,氣氛絲絲的透着不明的意味。
玩的有點累了,我就準備告辭,蘇明遠的矜持早跟着歌聲飄遠了,毫不掩飾心裡的不捨,嘴角噙着笑,“好聽”。
“嗯,我知道”,哥們兒不吝這個,有人誇我我就大大方方的接着,手撓撓下巴,問他,“你是學醫的,怎麼想起來學吉他?”
蘇明遠的臉微微透出一抹桃色,“想彈給喜歡的人聽”。
我笑了,接過他手裡的吉他,“那我豈不是沾了她的光了?”。
蘇明遠無奈的搖了搖頭,送我到門口,突然又說到,“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
他的表情我看不懂,反正挺好看,我笑了笑,調侃道,“蘇詩人,你牛呀”,說完,蹦蹦跳跳,小兔子一樣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