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蘇明遠,是在將軍樓,黎少華家裡。黎少軍,也就是黎少華的大哥回來了。黎少華能這麼肆無忌憚的玩,完全歸功於他有這麼個好大哥。黎少軍大黎少華8歲,從小就非常優秀,是大院裡的孩子王,也是黎家的驕傲,體力智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有了這麼一個神一樣的人物,黎家自然對於自小頑劣的黎少華就沒有過多的要求了。家裡有條件,就寵着得了,都省心。
據說黎少軍年初主動參戰,受了很嚴重的傷,在外地修養了半年,這纔回來。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全國最好的醫生都在總醫,爲啥不回來修養,看到人才瞭然,恢復的是真好,一點看不出有傷。
一大早就讓黎少華帶我去了趟王府井,買了些堅果和乾果,雖然東西普通,可心意到了。都是託朋友提前幾天讓售貨員跟製作商那邊聯繫好,精挑細選之後,頭天晚上做好,當天送過去的,絕對新鮮,品質沒得挑。
折騰一大圈,快中午纔到黎家。剛進門,任書記就迎了出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任書記是黎軍長的愛人,黎少華的媽,從小我們調皮搗蛋都是她幫我們擦屁股,她沒有女兒,就把我當女兒養,對我的態度就跟對黎少華一樣,不管對錯,就是護短,就是寵着。
任書記是個明白人,知道我跟黎少華只是哥們兒,所以不管外人怎麼說,她都不往心裡去。經常開玩笑說我配黎少華是糟踐了,要是早生兩年,跟黎少軍合適。
擁抱過後又拉住我的手,嗔怪道:“老閨女,這麼久都不來看我,真沒良心”。
我摟過她的肩膀,晃晃手裡的吃的,“任書記,良心在這裡,一大早跑百貨公司買回來的”,指了指空白的紙袋,“仔細看看,上面寫着呢,徐清清對任書記的愛,滿滿的一大袋”,我的調皮,任書記很是受用。
我膩歪了一會兒,掃視一圈,也沒見大哥,“任書記,大哥呢?”,任書記衝廚房努努嘴,“你大哥說今天他主廚,讓咱們嚐嚐他的手藝”。
話還沒說完,我早就竄到廚房了,黎少軍正在切芹菜,操作檯對於他顯得略矮,腰彎着,表情認真。一下跳過去在他背上一拍,“大哥,您這上能文下能武,中間還能搞政工的,今天還把廚房也佔領了,是想讓我們沒有立足之地唄?”
他明顯心情不錯,繼續切着菜,調笑道:“怎麼可能,在這個家裡你都能橫着走,還不是想立哪立哪。”
芹菜切完,纔看向我,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微笑,“清清又長高了,更漂亮了”。
其實很奇怪,大哥跟黎少華長得很像,也從來不會板着臉不苟言笑,爲人隨和謙遜,卻總是能給人一種肅殺的正氣之感,讓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從小就是,只要他一瞪眼,我和黎少華立馬就老實了。
午飯很豐盛,百合芹菜,牛尾,松鼠桂魚,蟹子腐竹……十幾個菜,桌子上都擺的滿滿當當。去廚房拿了碗筷,我慢慢的擺,大家卻都沒有上桌吃飯的意思。
黎軍長本就嗓門大,再加上高興,跟黎少軍聊天的聲音把整個屋子都填滿了。我坐在一邊正饒有興致的聽,有人敲門,就跑過去開,門一開,是蘇明遠!仍舊英氣逼人,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話,任書記已經迎了出來,“遠遠吶,都在等你了,快進來,快進來”。蘇明遠卻沒有那麼熟絡,很禮貌卻帶着淡淡的疏離感,“任伯母,我有臺手術要上,來晚了,還請您見諒”。
聽見聲音,黎少軍也迎了出來,和任書記不同的是,他們顯得很親熱,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又互相擁抱了一下,“你小子來晚了,等下要罰酒”,邊說邊勾着蘇明遠的肩膀往裡走,“爸,明遠來了”。
黎軍長見到蘇明遠也很高興,“明遠吶,早就聽說你調到總醫了,總算是讓我見到了,真不錯,一表人才!”
遠遠的,總能感覺到蘇明遠望過來的眼神,偶爾對上,又閃開,心裡莫名的有點疼。
一餐飯吃了很久,黎少華基本不說話,他也習慣了,在家裡他就是他大哥的襯托,只要話題轉到他這,不是挨擠兌,就是捱罵,每次全家都在,他都恨不得自己是個透明人。
席間,從大家的話語裡,聽出許多細節,蘇明遠的父親之前是黎軍長的戰友,在蘇明遠很小的時候就犧牲了,蘇明遠的母親後來也病逝,他就被送到了西北的教養院。黎軍長一直在尋找他,直到他到了軍大,和黎少軍做了同學,黎家才通過檔案找到他。76年抗震,79年邊境戰爭,蘇明遠和黎少軍都參加了,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蘇明遠雖然沒有什麼背景,但技術過硬,又履歷出衆,黎軍長對他很是欣賞。可是蘇明遠卻好像對黎家很疏離,並不想有過多的糾葛。
午飯後,任書記拉着蘇明遠嘮家常,“遠遠吶,你工作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說出來,我來幫你解決”。
蘇明遠笑了笑,也沒應聲。
“你這年紀也不小了,個人問題也得上心吶,聽林副院長說,他女兒調去你們手術室幫忙了,那個姑娘不錯,你可以考慮考慮”。
蘇明遠望了我一眼,才轉頭看向任書記開口道,“多謝您的關心,我跟林護士是工作關係,我的個人問題,我會積極解決”。
身後傳來黎軍長威嚴卻慈愛的聲音,“對,明遠同志,革命的火種還得靠你們這幫年輕人吶,要排除萬難,勇往直前,堅決攻克陣地”。
蘇明遠立刻起身敬了一個軍禮,“是,首長”。
黎軍長端着茶杯,走到任書記身邊坐下,把茶杯往任書記手邊遞了遞,“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選擇,不要胡亂牽線搭橋。我看那個小林護士就不行,太小家子氣。過日子得找有闖勁的,敢想敢幹的,就像……”,黎軍長思索了下,眼光突然在我身上定格,“就像我老閨女這樣的”。
“對,對,對,你老閨女最好了。遠遠吶,就照這樣的找,聽你黎叔叔的準沒錯”,任書記就跟個大家長似的,一本正經的囑咐,可我怎麼聽都不僅僅是在關心小輩的個人問題,明明是在跟黎軍長兩個人秀恩愛。
這跟蘇明遠聊的好好的,咋還把我捎上了?有闖勁,敢想敢幹?都學着我捅拖把棍兒呀?還不就亂套了嘛。
聊了一會兒,我起身告辭,黎少華穿上夾克就要去送我,黎少軍卻開了口:“少華,下午開車帶我出去下,我要申請宿舍。明遠,你跟清清住鄰居,就辛苦你送清清一趟吧”。
很家常的一句話,卻震驚了黎少華,蘇明遠和我三個人。作爲一個頂尖的偵察兵,我們一中午的種種異常,怎麼可能能逃得過黎少軍的眼睛,而且他明顯提前調查了我們每一個人,要不然怎麼清楚我和蘇明遠是鄰居。很明顯他是故意把他做的功課透露給我們的,所以才留了一個這麼大的漏洞。這叫什麼?職業病嗎?該死的職業病!
好在將軍樓距離家並不遠,這一路就是大寫的尷尬,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話,都要憋炸了,卻一句都說不出來。蘇明遠也刻意的清了幾次嗓子,以爲他要說點什麼,可最後也什麼都沒說。
到了家門口,禮貌的道別,心裡卻有絲絲的不捨,拿出鑰匙打開門,望向他時,發現他也在看我,強忍着繁亂的思緒,進屋,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