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趕快打電話,打120,你爸心臟病又犯了!”
房間裡,亂成一鍋粥。
還是楚靜楠稍稍鎮定一些,指揮着衆人各自行動,“白冷,你快去拿鎮雄的救心丸。”
“蓮蓮你去倒水。”
手指劃過林天亮,“天亮你小心一點兒、把鎮雄扶起來。快,大家迅速!”
那些人忙成一片,臉色前所未有的緊張和慌亂,只有楚念,依然沒有轉身,眼角餘光往後瞥了一眼,邁步。
當即,白冷真是火大了,猛地起身、指着楚念吼起來,“楚念,你還有沒有良心啊,枉你爸這麼疼你,現在,他這樣子了、你就打算一走了之嗎?!”
“不然呢?難道要我留下來看着他死掉?”眉梢微動,眼簾微擡,眸光裡盡是涼薄,同樣淡然的聲線裡,竟然還隱隱夾雜着一抹淺笑。
楚念依然沒有回頭,臉色亦毫無波瀾,平靜的叫人心裡發涼。
白冷氣得臉色發青,渾身顫抖,“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惡魔!”
“謝謝誇獎,另外,從我八歲的時候,我就變成惡魔了。”淺笑嫣然,楚念終是緩緩轉頭。
岑薄蕭瑟的目光、宛若世界洪荒的盡頭裡找不到出路,那般清冷,在楚鎮雄身上僅僅停留了半秒鐘,而後幽幽轉向白冷,“怎麼樣,還記得嗎?當時我咬你那口疼不疼?是不是到現在還留着一道疤呢?”
妖嬈的笑噙在眸中,波光流轉,毒如蛇蠍的視線從白冷身上掃過,最後凝滯在她大腿上某處。
白冷心裡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一步。
眼前這個女孩兒骨子裡的狠戾毒辣,她確實在她八歲的時候就領教過,傷處、似乎又隱隱泛起了疼。
一個八歲的女孩兒,扎着兩個羊角辮,乖乖巧巧的,任你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那麼狠。
抱着她的腿,生生咬下一塊皮肉,滿嘴的鮮血順着嘴角流淌,猙獰、恐怖。
八歲的楚念衝白冷勾脣一笑,然後側臉,將嘴巴里的血塊吐出。
動作裡盡是輕視和不屑。
白冷似乎能感覺到她無形的牙尖爪利,就像是一頭已經習慣了廝殺的小野獸!
叫人心裡發滲,觸目驚心!
所以,那天晚上,白冷帶着楚臨庭慌張逃走了。
自始至終,白冷對楚念都有一種異樣的害怕。明明當時的楚念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可是她卻覺得,那個孩子有掀起滔天巨浪的能力。
就像現在,楚唸的眼神兒妖冶涼薄,清冷淡漠,白冷已經牙齒有些打顫。
兩人對峙着,一方慵懶,一方緊張。
楚靜楠抿了脣,“你們兩個鬧什麼鬧?都什麼時候了?白冷你趕快去看看救護車來了沒,念念,過來幫忙。”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楚念——!”
恍若未聞,楚唸的腳步沒有絲毫錯亂,淡然的叫人心疼。
顧楚北心疼了。
“念念,別這樣!”他知道、他全知道,因爲他懂得、他了解她!
誠如張愛玲奶奶說的,“因爲懂得,所以慈悲。”
因爲
懂得,所以心疼。感同身受。
楚念咬着下脣,揮手推開了顧楚北,“不要管我!”
“小東西,別鬧。”掐腰、摁住那張牙舞爪胡亂撲騰的小東西,顧楚北打橫把楚念抱了起來,語氣裡微帶着幾分強硬,更多的卻是遮不住的擔憂。
楚念一下子就放聲大哭起來,“我恨他、我恨他……”
“我知道,乖……”顧楚北一下下輕拍着楚唸的背,脣邊的笑弧淺淡而溫潤,音線更是溫柔的能將人溺成一灘水,“小混蛋,乖乖地睡一覺,醒來都就變成了一場夢。”
抱着終於安分下來的小人兒,顧楚北轉身|下了樓。
在樓梯口,與慌慌張張跑上來的林城擦肩而過,顧楚北衝他微微一笑,再眨眼時,已是雲淡風輕。
許是哭累了,沒一會兒,楚念就窩進軟軟的被窩裡,睡了過去。
華燈初上,夜色蒼涼。
顧楚北坐在牀邊。身子微側、左腿交疊在右腿上,看着楚念睡着了仍然緊皺的眉頭,眼波清冷。
忽然俯下身去,幾乎越過半個牀,修長的指尖沿着楚唸的眉慢慢滑下,無比的心疼。
從來沒有如此心疼過一個人。恨不得替她受了所有的痛苦和難受。
泛着涼意的指尖在楚念脣邊摩挲了一會兒,然後,顧楚北慢慢俯下臉,舌尖描摹着她的脣線,相濡以沫。
而此時此刻,楚念正深陷夢魘之中。
她看見了,自己的心。
心尖上懸着一把鋒利的尖刀,心臟被細而密的絲線層層纏繞,終結點卻不知在哪裡,倏爾收緊,鮮血淋漓,倏爾放鬆,痛徹心骨。
周圍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霧氣繚繞,分不清方向。天地一色,只有心臟滴下的鮮血蜿蜒,浸透腳下的白雪、染上妖冶的大紅色。
置身其中,宛若陷入上古洪荒,閉上眼睛,天旋地轉。
半夜的時候,楚念醒過來,一身涼汗、弄溼了睡衣。等她洗完澡,顧楚北端過來一碗皮蛋瘦肉粥。
“趁熱喝了吧。”
楚念沒說話,端着碗窩進了沙發裡。兩條腿蜷起、盤腿而坐,手裡抱着大碗,整個臉陷進去,幾乎眼睛都看不見。
吸了吸鼻子,“哧溜——”喝了一口粥,楚念擡頭,瞪着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瞅着顧楚北,臉上表情很認真,“顧楚北。”
“嗯?”顧楚北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楚念低頭,又“哧溜——”了一聲,把一塊軟軟糯糯的皮蛋吸進嘴巴里,嚼了兩下,說道:“我覺得我不喜歡你了。”
“嗯。”依然不疾不徐,雲淡風輕的語氣。讓楚念有些泄氣。
“我說真的。”
“嗯。”
“真的!!!”
“嗯。”
沉默半晌,“顧楚北,帶我會言城吧。”
“好。”
咬字落盡,熟悉的兩隻老虎調調兒響起。
楚念跳起來,從牀邊撈起自己手機瞧了瞧,來電顯示——“姑姑。”
“喂,姑姑。”說話的語氣還帶着幾分哭過之後的沙啞和不清晰。
電話那頭沉默了二分之一秒,忽然大吼起來,“楚念,你要是還有一點兒良心,就馬上給我到醫院來看看你爸爸,否則,你我從此斷絕姑侄關係!”
“啪——”掛斷。
愣怔中,楚念姑娘舉着手機咧了咧嘴。
顧楚北隨意瞥過來一眼,“怎麼了?”
“我姑姑威脅我,說要和我斷絕姑侄關係。”丟了電話,撒着腳丫子又跳進沙發裡,抱着大海碗,“咕咚咕咚”兩口將皮蛋瘦肉粥喝完,抹了抹嘴。
楚念這個小怪獸,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或者說、她根本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混蛋。傷口,只適合在夜黑人靜、空谷蒼涼的時候獨自一人舔舐。
“顧楚北,姑姑說要我馬上去醫院。”
“嗯。”
“你說我要不要去?”
“隨便。”
世爵C8於夜幕中絕塵而去,行至半路,楚唸的表情才糾結起來。
顧楚北涼涼地側目斜了緊張得如同面臨大敵的小怪獸一眼,“在哪個醫院?”
“啊?我不知道啊!”
“……”
連城市中心醫院。心臟科。普通病房。
幸虧送醫院及時,搶救之後,楚鎮雄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此時,正和楚臨庭說着話。
不知道楚臨庭說了什麼笑話,讓楚鎮雄十分開心,笑得眼睛眯成兩條縫兒,臉上的褶兒都簇擁成了一起,看上去、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
旁邊,白冷低頭削水果。從側面也不難看出,她抿着脣輕笑。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讓楚念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楚臨庭擡頭,脣角揚起,衝楚念招了招手,“姐,你來了。”
白冷一驚,手一滑,刀子差點兒割了手指。
“念念,你來了。”楚鎮雄掙扎着起身,表情裡依然很開心,全然忘記了下午在家裡發生的事情似的。
楚念裝作訕訕的樣子,摸了摸鼻子,脣角倏爾斜勾,語氣嘲諷,“我是不是打攪你們一家的天倫之樂了?”
出口即是傷人,而且還是直戳心窩的那種。當即,病房裡的氣氛就尷尬了起來。
楚臨庭急忙打圓場,“姐,我們都是一家人啊!”
“誰跟你一家人?”
“姐……”
“我只是奉姑姑之名來看看那個人死了沒有,現在我看完了,走了!”
剛轉身,白冷的氣息逼近。揚手一巴掌,凌空揮下來,“楚念你媽到底是怎麼教你呢?你好歹也是楚氏集團的千金小姐,就這點兒教養?!”
塗着大紅色指甲油的五指離着楚唸的臉還有幾釐米時,楚念靈活的往側裡一閃,眼簾輕擡,眸光浮現蕭瑟的冷意,慵懶而不屑。
就像是叢林中追尋獵物氣息的獵豹,每一步都邁的極其優雅而沉穩,順勢反手,輕而易舉捏住了白冷的手腕,然後,揚起手。
“啪——”
“這一巴掌是替我媽打的,你、根本沒有資格說我媽!”
“啪——”
“這一巴掌是我打的,因爲你,所以老子就這點兒教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