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雨而來不言晚
心痛到了極致,是不是每呼吸一口都會痛?我這個可憐而可笑的替代品,直到今天,才終於被姚清蓮剝的精光。我看着手機裡的照片,趙以敬從沒有和我提過他的前妻,以及連冰。如果細看起來,我的眉眼和她前妻更像一些。他前妻的照片至少應該是十年前的,風華正茂,一種很精明果敢的味道;而連冰,帶了幾絲女孩子夢幻的意味,都很美,美得眉目含情,直直看着我,那一絲絲目光,都在嘲弄着我,嘲弄着我這個自作多情的人。
趙以敬那句“清揚,我們是不是見過?”被我一廂情願的當做了前世今生的暗示,還在那個“被愛妄想症”裡一直淪陷的不亦樂乎。也許夏醫生說的對,我真的有病。需要治療。外面的雨淅淅瀝瀝的大了起來,前路在雨簾中變得迷濛不堪。我手抖着把車閣子裡的煙拿了出來,點着抽了起來。學着抽菸,一點都不難,開頭的幾口還很辛辣,到了後來,就很享受尼古丁和焦油帶給我中樞神經的刺激了。
我並不喜歡抽菸的女人,總覺得那樣的女人多了風塵的味道,而我,是絕不屬於那個味道的。但是現在,絕望,悲涼,痛苦,一起像潮水一樣奔涌了過來,我不知道除了煙,我還能靠什麼平復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煙盒子空了半個,我的情緒卻並沒有平復,反而是山洪一樣更想爆發。所有的情思,都化作了悲憤,我很想把姚清蓮給我發的彩信轉發給趙以敬,但是手哆嗦了半天,我竟然沒有發出去。我在害怕,我害怕當他承認了現實以後,我該怎麼辦?全力交付的真心,如果只是這麼一場笑話,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接受。我很沒出息,我一直知道。
猶豫了很久,我給趙以敬打了個電話,他的聲音幾分疲憊:“什麼事,清揚?”電話那邊聲音很吵,似乎是在飯局酒會之類的場合。
“你在哪裡?說話方便嗎?”我竭力抑制着情緒。
“今晚絲之恆新的生產線投產慶典儀式,我在現場。”他似乎轉到了一個較爲安靜的地方,“你的事就說吧,沒什麼方便不方便。”
那頭偶爾還能聽到幾絲熱鬧的聲音,我忽然覺得很尷尬,這樣的情形,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忽然電話那邊有一個男聲:“以敬,我找了你半天,怎麼跑這了。周秘書長到了,快去應一下。”
“你先忙,再說吧,沒什麼事。”我識相的掛了電話,心裡卻更是糾結,真相與我,就隔着薄薄的一層紙,我卻就是不敢觸破。
我翻看着照片,心裡忽然一動,會不會是清蓮在騙我,找了兩張和我相似的老照片?我心裡莫名的升起了一絲期冀,顫抖着手翻着電話簿,看到了絲之恆徐雲的電話,要到了連小茹的號碼,給她把連冰的照片發了過去,加上自己的姓名,附了一條信息:“這是你姐姐連冰嗎?”
很久,我都沒有收到回覆。我的心像貓抓一樣難受起來,我多渴望能蹦進來一條短信,告訴我:不是的。
時間變得煎熬,大概過了一刻鐘,就在我準備發動車走的時候,忽然手機響了,是連小茹的電話,她好奇的問着我:“宋姐,你怎麼會有我姐姐的照片?”
心,咕咚一下沉了下去。懸起來的一點點希望也完全被抽空,我勉強的解釋着:“一個朋友發給我的,說和我很像。”
連小茹怔了一下:“這是我姐姐以前在模特公司的照片,她都好幾年不做了,誰還留着這照片啊?”連小茹沒有提我和連冰像不像的話題。
我卻忍不住的衝口而出:“我和你姐姐,真的很像嗎?”
連小茹想了一會兒說着:“有一點,你的眼睛和我姐姐很像,看人很溫柔,所以我覺得你蠻親切的。不過你們的性格大不同了。我姐姐太較勁,纔會-----其實像不像有什麼關係呢?感情好不就好了。唉,不說了,宋姐你在北京嗎?聽他們說你去江蘇開公司了,還順利嗎?”連小茹對我很關心,問了好多問題。
我不知道怎麼應付她連珠炮的問題,她對我還真是關心,以前我只以爲是我的人緣好,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深意。手機那頭卻突然靜寂無聲,我拿起一看,沒電了。也好,省了我不知所措的回答。
我又開始抽菸,車裡已經是煙味十足,我被嗆得眼淚肆意。嗆我的,是煙?還是情?
抽到後來,我終於有了頭暈想吐的感覺,我打開了車窗,外面冷雨嘩的潑了進來,我的半個身子和座位很快溼了,我的腦袋也終於清醒了不少。我合上玻璃,發動了車子。
車子轟了一聲,卻沒了動靜,像罷工一樣停在了遠處,任憑我熄火,重起,反覆發動,它就是沉寂的一動不動,連車也和我作對,二手車就是靠不住!
我懊惱的攤在了座椅上,手機沒電,也沒帶充電器,更沒備用電池,怎麼摁都是紋絲不動的黑屏。車子停在路邊的空地,是高速路的輔路,附近沒有小賣店,沒有修車店,除了一望無際的田地就是樹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車買的時間短,我對修車又一竅不通,平時都是張帆和夏醫生幫我弄,早知道會半路拋錨,我怎麼也得學個一招半式,也不至於像現在連怎麼打開車前蓋都不知道。
看了看路旁來往的車輛,我一咬牙衝了出去,衝着車輛揮着手,但是大雨夜裡,沒有人肯爲我停。當我淋成了像只落湯雞的時候,忽然身邊停了輛車,一個嘴裡塞着牙籤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我,嬉皮笑臉的問道:“小姐,要搭車嗎?”
我看着他心裡直發毛,哆嗦着回答道:“不搭。”說着趕緊轉身向自己車那邊跑去。好在那人沒有繼續跟上來,我手忙腳亂的跳上車用力鎖上了車門。全身都溼透了,我抱着膝坐在了座椅上,連牙齒都打着架。
直到這一刻,我才被大雨徹底的澆醒,什麼前世今生,什麼情不自禁,這個時候,誰也幫不了你。還是實實在在的靠自己。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再冒險出去攔車了,我一個女人,太不安全。還是等雨停了,或者天亮,再看看附近能不能攔到車或者借個手機用用。
車的後座上有一件外套,我把溼漉漉的上衣換了,裙子卻沒的替換,靠在車的座椅上,雨一直不停,越下越大,砸的車都響。已經凌晨一點了,一點也沒有停的跡象。我從開始的麻木變得有些慌亂,越來越焦躁。
雨怎麼還這麼大?夜怎麼這麼長?我便是倒在這裡,也不會有人在乎吧?那一刻,覺得自己像一隻沒人在乎的流浪貓,沒有一顆能容得下自己的心。
我忽然很想女兒,夏醫生哄着她能好好睡嗎?我忍不住按了一下手機,似乎有開機的跡象,但運行到半截突然又黑屏幕。剛升起的一點希望沒了,我懊惱的想哭,我到底過的是什麼失敗的人生?老天除了給了我一個女兒,什麼都吝嗇的不肯給我。
所有的委屈都涌在胸腔,想爆發出來,按理,我應該肆無忌憚的在這沒人的雨夜嚎啕大哭,但是我連這個權利都沒有,我抱着膝蓋縮在座位上,像一隻立着毛的貓頭鷹聽着四周的動靜,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要豎着耳朵聽個究竟,想哭不敢恣意,生怕有什麼危險靠近。
忽然有人敲着車窗,是誰?我的心幾乎要嚇得跳了出來,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氣,終於看清了車外的來人,那一刻,他撐着傘的面容出現在這漆黑寒冷的夜裡,暖的讓我心都要化了。從沒有一刻,我這麼渴望見到他。我猛地打開了車門,跳到了他的傘下,緊緊抓着他的衣服,聲音幾分哽咽:“至瑾。”眼淚終於撲朔着流了下來。我終於能哭了,敢哭了。
夏醫生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把我環在了懷裡:“我來晚了,對不起。”
他的胸膛好暖和,我情不自禁在他的用力下靠了上去,下雨的夜,太冷了,我需要一點溫度。他把外套解了下來披在我身上,問着我:“車壞了?”
我含着淚點點頭:“嗯。我不會弄。”牙齒還在打着架。
他用力把我塞進了車裡:“先在車裡呆一會兒,我去看看。”說着打開車前蓋,一手撐着傘,一手撥弄了起來。我看他不方便,要出去給他撐傘。他又把我重新摁到了座位上:“你在外頭,我都不會修了。車裡暖和,別耽誤時間。”
我老實的呆在車裡,看着他幾乎半淋着雨在撥弄着車,不到半個小時,他合上了車前蓋,走過來對我笑笑:“問題不大,現在應該可以了,你試試。”
我試着發動了一下,果然可以起動了。夏醫生對我說着:“你去開我的車,我來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