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子離了辰月居,身影快如鬼魅,從殿宇間凌越而過。
子時不但是宮裡侍衛換崗的時間,也是大部分人進入熟睡的時候。
只是在帝都東城天香十二坊,十二條縱橫的大街,到此刻依然是光華燦爛,熱鬧非凡。
這天香十二坊,離皇城並不遠,所以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景公子就沿着幾個臨近宮牆的屋檐,落在了一個較爲陰暗的偏巷裡。
他躍落得悄無聲息,負手立定。
巷子深處的陰影裡就立刻閃出八個黑衣武者,爲首的正是那帶着銀質面具的墨無崖。
和墨無崖形影不離、身材略矮的人,正是蘇紫洛。
墨無崖低聲道:“公子爺,那人進了梨花臺,此刻歌舞未歇,他卻早已醉了。梨花臺的前後門侍衛十八人,他貼身隨行的高手有六人。”
景公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三層豪華樓宇,那就是京城第一歌舞樂坊,梨花臺。
“帶這麼多侍衛保護,他真是怕死得很。”
蘇紫洛冷笑一聲:“公子要他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冒充公子這三年,也撈夠本了!”
景公子擡頭,看着梨花臺最高的房脊:“準備好了麼?”
蘇紫洛道:“都等您好久了。”
“上。”景公子一聲令下。
蘇紫洛和墨無崖一點頭,兩人後退數尺,揚起手臂,只聽“奪”地一聲,二人的手臂箭袖中倏然射出一個漆黑的鷹爪勾,帶着一條髮絲般細的烏金絲,向景公子看着的房脊射去。
隨着鷹爪勾的去勢,二人也提縱而起,輕盈地像蝴蝶一樣,一眨眼就落在了梨花臺最高點。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有景公子這樣內力深厚、五官辨識力強悍的人,才能看到,那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高處迎風而立,等待着景公子。
景公子的眼神,亮得如同燃起熾烈的火焰。
三年了,終於又能和他們並肩而戰。
他回身,對身後那六名黑衣武者說道:“保證外圍滴水不漏,十八人若走了一個,你們提頭來見。”
六人一起抱拳,默默領命。
景公子轉身,蜻蜓點水般一掠而起,只在巷子的矮牆上借勢高縱,接着就像一條黑色的閃電,一瞬間,就翩然落在梨花臺最高處的飛檐尖上。
高處,夜風烈烈,拂動他背後長長的髮絲。
目光,從睥睨帝都全景,轉到不遠處巍峨聳立的皇宮。
他的嘴角,揚起一絲殘酷的微笑,彷彿在向那皇權之巔宣告,王者歸來!
此時此刻,沉醉在梨花臺裡舞樂之中的那個人,依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死亡之神的降臨……
這一夜,千夜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有人坐在她牀邊,拉住了她的手,給她把脈,接着還拿銀針刺她。
這觸感,痛感,都異常的真切,她甚至能感覺到此人指尖的熱、針尖的涼。
但她想睜開眼睛,可是怎麼都睜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恢復了知覺一樣,她一坐而起,看着四周,卻發現一切都像她睡覺之前的一樣,就連緊閉的門窗都像從未打開過……
千夜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擡腳下牀,只覺得膝蓋和腳踝已經完全沒有一絲痛感。
她驚奇地揭下腳踝的藥膏,見雙腳已經連半點瘀痕都看不見,一夜之間就恢復到以前的柔潤肌膚。
起身轉了個圈,更覺身輕如燕。
真沒想到,這馮醫正的膏藥和推拿有如此奇效,那麼重的棍傷,一夜就好了。
她開門出去,深深呼吸着辰月居的清晨、帶着葡萄香味和露水味道的新鮮空氣,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主子,您這麼早就起來了?”
千夜聞聲望去,只見紅蕊和平常一樣,端着爲千夜洗漱的物品,笑盈盈走了過來。
她身上的傷,千夜看不見,可是她臉上、脖子上的傷竟然都已經癒合,儘管紅色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消失,但顯然已經沒有大礙。
千夜疑惑地抓住紅蕊上下打量:“紅蕊……你這麼快就好了?”
紅蕊的表情很怪異,待走進房內,才說:“奴婢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昨夜還渾身疼痛,今早一醒,就發現傷勢輕了很多,都不怎麼疼了……”
千夜聽了,更是納
悶兒。
她和紅蕊的傷,雖然輕重不同,但是御醫都說,今天至少還要臥牀靜養一天才會好一些,沒想到,她們倆都是一夜之間就好了不少。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由想起自己做的那個怪夢,忙問紅蕊,是不是也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紅蕊搖了搖頭:“奴婢從不做夢……”
千夜無從求證,只好作罷。因不必去蘭心殿排練歌舞樂器,所以就讓紅蕊幫她梳了一個極其簡單的髮式。
紅蕊在妝奩裡看了一下,見首飾多是華麗的金玉珠寶,倒是一隻雪白的珍珠釵,更能搭配今天千夜的居家髮型和素雅衣衫,於是拿出來,問道:“主子,今天戴這根釵吧?”
千夜正低頭翻着書,擡眸一看,紅蕊拿的竟是景公子親手摺枝、親手打造、更曾親手爲她綰髮的那根荊釵,不覺愣住,手裡的書頁,嘩啦啦就翻了過去。
“主子?怎麼了?”紅蕊不解千夜的愣怔。
千夜把書扣在妝臺上,接過了那荊釵,摩挲了一下,只覺得釵身光滑,鑲嵌珍珠的銀座打造精細,而那“綰青絲”三個字,寫得更是漂亮……
“好,就戴它吧……”
“千夜妹妹。”“姐姐!”
剛綰好髮髻,就聽見上官笙兒和柳慕煙一起走進來。
千夜起身,被二人一左一右拉住了手打量。
“我沒事啦,小傷而已。”她笑着說。
上官笙兒見她已經好了,欣慰地道:“難怪這馮醫正深得太子殿下信任,果然不負醫術高超的名聲啊,一下就治好了千夜妹妹,真是太好了。”
柳慕煙自然也十分開懷,剛想說話,目光卻落在了千夜發間的荊釵上,忽然沉默了。
三人攜手去正廳用早膳時,驚訝地發現,今天的早膳的菜色種類,比平日多了幾倍,滿滿擺了一桌,都快放不下。
上官笙兒羨慕地看着千夜:“這應該是沾妹妹的光了……想不到太子殿下日理萬機之餘,還對妹妹這麼無微不至。”說着,她略有些失意地嘆了一聲:“唉……妹妹日後榮寵加身,可不要忘了今日的姐妹之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