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娘實話,你究竟和那東北大帥是什麼關係?”葉母直直的看着女兒,瞳孔裡卻是一陣急劇收縮。
“我和鄭司令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他只是同情咱們——”
“夠了!”葉母一聲怒喝;“你當我老糊塗了是不是?鄭北辰是什麼人,又哪裡會有這樣的好心?你告訴我,他是不是,是不是要討你做姨太太?”
“娘!”葉雪妍一張俏臉變得雪白,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搖着頭;“您怎麼會這樣想?”
“雪妍,娘辛辛苦苦供你讀書,就是要讓你矜持自重,你如今,不但和一個軍閥頭子惹上了關係,居然還學會欺騙娘了!”葉太太着,一行渾濁的淚水緩緩落下,面頰因着激動已是泛起了異樣的赤紅。瞧在葉雪妍眼底,更是讓她憂懼不已。
“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已經把鄉下的田地典了出去,等我拿到那筆錢,我就會去還給鄭司令!”葉雪妍清麗的臉上既是擔心,又是着急,只俯身蹲在母親面前,忙不迭遲的向着母親保證。
“走,咱們現在就回家,我要出院,我再也不能在這裡住下去!”葉太太一把扯下手上的點滴,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娘,不要,我求求您——”葉雪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再過些日子,您就要手術了,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出院啊——”
葉太太看着女兒跪在自己面前,一張臉落滿了淚珠,她閉上眼眸,深深嘆了口氣。待她再次睜開眼睛,面上的潮紅已然消退,恢復了素日的平靜,唯有眼底,卻是一股的視死如歸般的神色。
“我哪怕是死,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羊入虎口,像他們那些軍閥頭子,強搶民女,殺人放火的事多了去了!雪妍,跟娘走。”葉太太霍然站起了身子,嘴脣卻是隱隱發紫,沒走出幾步,便是一陣的呼吸困難,豆大的汗珠順着青白的面滾滾而下。
“娘,您怎麼了!”葉雪妍趕緊扶住了母親,焦急不已。
“我沒事,咱們快點離開這裡。”葉太太搖了搖頭,還未走到門口,便是雙眼一閉,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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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鄭北辰趕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長長的走廊上,只有葉雪妍一個人。她靜靜的坐在椅上,雙手環抱着自己,長長的辮子,柔柔順順的垂在胸前。
纖瘦的身影,在這片淡淡的燈光下,只顯得是如此的單薄與無助。
鄭北辰的心,倏然一緊。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葉雪妍擡眸,一雙輕靈似水的眸子水光點點,在看見男人的剎那,淚水便是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別怕。有我在。”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
葉雪妍吸了吸鼻子,壓回眼底的淚意,一張清秀的臉卻是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怒色。
“都是因爲你!”她脫口而出的這一句話,卻是令人摸不着頭腦。
鄭北辰眉頭一挑,雖是一時間也沒有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卻仍是輕笑着點了點頭,溫聲道了句;“好,都是因爲我。”
葉雪妍一怔,四目相對時,他的眼底含着一絲憐惜,一絲寵溺。而脣角的笑意,卻是溫和而沉穩的,似是含着莫名的力量,讓她驚懼不已的心,霎時踏實了下來。
她不願在看他,只轉過眼眸,望着那‘手術中’三個刺目的字眼,眼底只又是涌出一股酸澀。
一方素雅的帕子,疊的整整齊齊的模樣,遞到了自己眼前。
她接過,只低聲道了句;“謝謝。”
男人便是一聲輕笑;“你不必道謝,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葉雪妍一驚,打開手中的帕子,一角處,絲線勾勒着幾朵橫斜疏影的落梅,一旁,正是她的名字。
她的腦海裡,驀然想起當日在程府花園,鄭北辰酒醉的那一幕。只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會將這塊帕子保留至今。
“你——”她朱脣輕啓,卻不知道該些什麼。
鄭北辰坐在她身邊,眼眸迥深,只道了句;“一直想還給你,只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似他這般的身份,竟會將她的帕子帶在身上,這份心思,自是不用多了。
葉雪妍沉默了,她實在沒有心思去梳理自己與身邊這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她此時全副的精力,都放在手術中的母親身上。
鄭北辰凝視着她,見她一張玉雪般的臉滿是憔悴,不時擡眸望向手術室望去,那清澈的眼底,寫滿了驚恐。
十指纖纖,緊緊絞着手中的素帕,帕子竟是被她手心中的冷汗給浸溼了,倒似是要透明起來。
只有纖細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細看下去,便會察覺她的雙肩,竟是在微微的輕顫。
鄭北辰只覺自己心口一窒,一種難言的痛楚牢牢的抓緊了他的心。他伸出手,在觸碰到她衣衫上的剎那,卻是收了回來。脣間,溢出一絲苦笑。
“吱呀”一聲,葉雪妍眼皮一跳,立時站了起來。只見二位護士模樣的人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我娘怎麼樣了?”她迎上去,聲音裡,又是希冀,又是懼怕。
“葉姐,葉太太失血過多,我們現在要去取血漿。”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護士簡單了一句,完,二人看到一旁的鄭北辰,眼底都是閃過一絲訝異,恭恭敬敬的向着男人鞠了一躬,道了聲;“鄭司令。”
“快去取血漿吧。”鄭北辰頷首,只向着二人吩咐了一句。
待護士走後,葉雪妍怔怔的站在那裡,臉上卻連一絲血色也無。
鄭北辰不忍再看,只深吸了口氣,上前,將她一把攬在了懷裡。
“會沒事的,別擔心。”他的語氣,依然是強勢的,令人不不敢質疑。只有他的手,卻是溫柔的,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似是哄勸着一個稚弱的嬰孩。
葉雪妍沒有在掙扎,她安安靜靜的倚在鄭北辰寬厚溫暖的懷抱裡,此時的她,實在是需要一個這樣的懷抱。
這麼久的日子,她惶然度日,她實在是累了。
更何況,即使她的心裡似是如吃了黃連般的苦楚,可她還是可以分辨出,這個男人的懷抱,不含一絲的輕薄與冒犯。反之,是誠摯的關切,是真摯的守護。
她合上眼睛,一行清淚順着臉頰落了下來,打在男人的軍袖上,暈染出一圈淡淡的漣漪。
“我們從就沒了爹,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娘。”女孩的聲音,溫軟而脆弱,卻生生將男人冷硬剛毅的心,輕易的融化了。
“相信我,你不會失去她。”鄭北辰的聲音,雲淡風輕,卻又堅定似鐵,擲地有聲。
葉雪妍擡起臉,仰頭望着眼前的男人。
鄭北辰眼眸暗沉,深不見底。只將她腮邊的淚痕輕輕拭去,再次言了一句;“相信我。”
夜色漸濃,走廊外,早已是布起了崗哨。一位戎裝侍從走到張副官身邊,敬了個軍禮,道了句;“長官,時候不早了,咱們要不要進去請司令回官邸?”
張副官瞅了他一眼,便是一腳踢了過去;“沒個眼力見的東西。”
那侍從吃了這一腳,面色仍是恭謹,折上前,又了句;“長官,方纔傳來消息,是黛齡姐從法蘭西回來了,已經回到官邸了。”
張副官眼眸一閃,沉默片刻,終是道了句;“派人回官邸知會一聲,司令今晚是不回去了。”
語畢,想起那千嬌百媚的女子,他輕嘆一聲,似惋惜,又似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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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破曉,長廊上,男人的身軀魁梧而英挺。在他的身旁,依偎着一個女孩兒,她靜靜的靠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睡熟了。
輕輕的雨聲,打在窗外的樹葉上,一陣沙沙作響。寬大的芭蕉葉在風中不住的搖曳,醫院的院子裡是西式花園,草坪修建的整整齊齊,瀰漫着陣陣清香。走廊裡的窗臺上,也是擺滿了這個時節應景的菊花,一簇簇開的繁花似錦。
鄭北辰凝視着女孩的睡顏,擡手,將她面頰上的青絲爲她捋到腦後。不料,就是這樣一個清淺的動作,竟是讓葉雪妍身子一顫,睜開了那雙清澈似水的眼瞳。
“鄭司令——”葉雪妍撞上那雙清冽暗沉的黑眸,睡意立時無影無蹤了起來。
鄭北辰脣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低聲道了句;“睡得如何?”
葉雪妍念起昨晚,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後來也不知怎了,她竟是睡了過去。此時,臉只一紅,立馬直起了身子,才驚覺自己身上披着男人的軍衣。
鄭北辰雖是一夜未睡,除了眼睛裡有些許的血絲外,精神倒仍是神采奕奕。他看着葉雪妍將軍裝遞給自己,也不多話,只接過來穿在了身上。
女孩子的體香,遺落在軍裝上,絲絲縷縷,縈繞在他的鼻息。
“我娘她——”葉雪妍擡眸望着手術室,只見‘手術中’的三個字仍然是亮着。
鄭北辰站起身子,只溫聲道了句;“還在手術中,應該快結束了,你別急。”《傾世劫》最新章節章節目錄 49.第四十九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