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桓之是她的心結,”夏帝低低地道,不知道是在跟她說,還是在跟自己說,“如果這個結不能打開,那即使她在朕身邊一輩子,也不會真正快樂。”
“可是,可是,”靜荷話語一時有些打結,“可是真讓她回去嗎?奚桓之此人不是善類,讓她回去了,只怕後果難以預料!”
“任何事情都是循序漸進的,她的xing子,不能逼得太甚。”
“可……”
夏帝回眸冷幽地看了她一眼,靜荷心裡一驚倏然停下話,迅速低下頭,咚地一聲迅猛地跪了下去,“奴婢僭越了,請主上恕罪!”
這一夜,夏帝啓程回了大夏。
他太清楚,林青妍是不會放棄奚桓之的,只有面對了最後的結果,她纔會死心,他和她纔會有未來。而他,需要爲這個未來,去做一些準備。爲了那未來,他必須要對自己狠心一點。
第二日,靜荷帶着林青妍出了林子,上了一條船,走的水路,然後又換了馬車。足足走了兩天才回到璧寧國都城,滿城都是找他們的人,很快就有人送林青妍回了皇宮。
宮人立時去通知奚桓之了,奚桓之朝服都沒換,便立時匆匆忙忙而來。他看到她回來,眸色一喜,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輕輕擁住了她,努力壓抑住心裡的激動,只輕聲喚了一聲,“青妍……”
林青妍回抱着他,有些抱歉地道:“讓你擔心了,我應該早些回來的,只是……”
“沒有關係,”奚桓之打斷她的話,慢慢收攏臂膀,將她牢牢抱在懷裡,溫聲道:“只要你回來了就好了。”
然後奚桓之便找了太醫爲她診脈,確認無事,才放心。兩個人坐在亭子裡說話,兩個人都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說着一些尋常的事。
只是林青妍想到一路上的聽聞,都是百姓對在昆縷山建塔的憤懣,便有些擔憂。而且最近爲了建塔,廣徵徭役,幾十萬人發往昆縷山,修棧道,從全國各地運石材木材等等,工程浩大。如此,就不單單只是勞民傷財了,已經是苛政暴斂。
林青妍思忖了下,決定還是要勸說下的,便笑着道:“桓之,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求
?你我之間,怎麼會用到這個字呢?”奚桓之有些無奈地笑了,“不過我倒是好奇,你一向都沒對我提過想要什麼,這回你會想要什麼,竟然對我用上這個字了?”
“桓之,”林青妍儘量放溫柔聲音,輕輕地問道:“那昆縷山的高塔,能不能不建了?”
奚桓之握着林青妍的手慢慢鬆開了,笑容慢慢消隱了,只淡淡地道:“些許小事,爲什麼又提了呢?誰又同你說什麼了嗎?”
林青妍立時搖頭,“沒有,我只是覺得……”
“青妍,”奚桓之打斷她的話,目光投在湖面上,悠遠如隔了一層薄霧,“我想要一座能夠俯瞰見整個天下的高塔,很想要,爲什麼我不能建呢?”
“誠然人人都有人人的興致愛好,”林青妍壓着心裡的抑鬱,盡力緩言勸說着,“可是,這麼大工程的愛好,是不是太興師動衆了些?”
奚桓之嘴脣輕挑冷笑,眸帶了點妖異的火苗,“爲什麼當別人是強者的時候,我要作爲弱者服從,而當我成爲強者的時候,卻要我服從弱者?青妍,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這根本不是一件事,”林青妍有些發急地道,語速不自覺地便加快了,“你讓幾十萬人東奔西走,就爲了建一個沒什麼用處的高塔,這根本沒什麼意義!”
“人人都不想我建這塔,我還偏非建不可了!”奚桓之語聲擲地有聲,字字強硬,“有本事,叫他們阻止我讓給我建不了!如果沒那個本事,就乖乖閉嘴!”
“桓之……”
奚桓之手果斷一揚,“這件事,無需再提。青妍,我們從沒吵架過,我不希望爲了一件已成事實的事,再去做無謂的爭執。”
無論是爲了璧寧國百姓,還是爲了不讓奚桓之越走越遠,林青妍都不能對這件事坐視不理。
林青妍深吸了一口氣,以最平穩溫和的語氣道:“桓之,強者與弱者,並不是這麼分的,你這是強詞奪理。你既然身爲攝政王,難道不應該爲百姓謀福祉嗎?”
奚桓之眸光忽然有些冷然的鋒利,炯炯地望着林青妍,看得林青妍心裡有些發毛,她訕笑地道:“你這樣看着我是怎麼了?”
“青妍
,你有沒有發現,”奚桓之字字緩慢,字字含霜,“你越來越像他了,開口百姓,閉口百姓,你何時成爲這樣憂國憂民的人了?”
林青妍一怔,有些訝然地道:“這跟他有什麼關係?我只是就事論事。”
“青妍,自從從大夏回來後,你變了,你從前從不會反對我做任何事的。”奚桓之看她的目光帶了慼慼的茫然,如開敗的白蓮般的哀傷。
看得林青妍一陣心哀,“那是你從前從不……”
奚桓之揉了揉自己緊蹙的眉尖,出聲打斷林青妍的話,“我們今日不要再談了,你剛回來,一定很累,回去歇着吧。我也還有事,我先走了。”
這日兩人不歡而散,這是這麼多年來,林青妍和奚桓之第一次吵架,他覺得是她變了,她卻覺得是他變了。那個曾經清香白蓮的公子,到底去了哪裡?
林青妍茫茫然回了清雲宮,心裡茫然得像是又一次遇見五年前的那一場大雪。她迷失在荒野裡,蒼茫茫的天地間,只有冰冷的大雪覆蓋出鋪天蓋地的白色,看不見前路,看不見希望。
靜荷之前離開皇宮去了山莊後,便恢復了原來的模樣。此次回來,也沒有再頂着小云的臉,反正奚桓之必然也知道了。
只是,在得知靜荷是夏帝人,並且武功卓絕,但奚桓之並沒有難爲靜荷,甚至就那麼讓靜荷留在林青妍身邊。有這樣一個人保護林青妍,不是一件壞事。
整整有一個月,他們沒有見面,奚桓之很忙,忙得只專注於兩件事,奪權,建高塔。做事隨心所欲,全然只看心情。同淵帝之間的關係劍拔弩張,只要這兩人同時出現,就叫人心懸得厲害。
後來見面,又是一次吵架,爲的是一樁滅門案。工部尚書上言停建昆縷山的高塔,翌日便有人告發工部尚書通敵賣國,定了滅九族。
奚桓之如今在朝中是人人都不敢多言,羣臣都聽聞王妃賢淑,而攝政王一向都是最寵愛王妃,便都紛紛求到了清雲宮。想讓林青妍求情,能放工部尚書一條性命。
這件事林青妍還沒跟奚桓之提,便又聽到說那些來清雲宮的人,被奚桓之尋理由,或降職或流放,甚而提議那人判了腰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