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沒有回答,微微出神了片刻,才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否則我也不會乖巧安分成這個樣子,四年了,我從沒與你對抗過,那怕連試圖跟你對抗的想法都沒有過。我比任何人都更早明白,跟皇上你作對,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夏帝不在意地揚一揚濃眉,“那麼,四年後,你今日又有什麼別的想法呢?”
“只是現在,我在想,跟皇上作對的沒有好下場,那麼不跟皇上作對,是不是就能有好下場?”林青妍定定看向夏帝,嫣然一笑,“皇上說,縱使不跟皇上作對,但是妨礙了皇上你的大業的人,能有好下場嗎?”
“不會,”夏帝粲然一笑,比之星辰更璀璨,更無情,“所有阻礙朕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這是必然的結果。”
林青妍也跟着笑了,“我想也是如此,所以,真是難過啊,總有一日,我和皇上也會走到那一步。想到要走到皇上的對立面去,真是一件叫人很難高興得起來的事。”
夏帝眸光冷涼,慢慢道:“那麼,太后可以好好想想,要怎樣才能不走到朕的對立面去纔是。”
“皇上所言甚是。”林青妍也理所當然一樣飛快答道,臉上的笑容暈開如櫻花的綻放。
而夏帝在她的笑容裡,看見了一種遙遠的疏離,彷彿風吹過飄起漫天飛舞的櫻花雨,隔在他們之間,看似沒有什麼真正的障礙,卻有迷濛的距離。他握了握拳,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皇上,還是放了奚桓之吧。”林青妍思慮再三還是這樣說了,“我已經不再喜歡他了,你這樣將他放在我身邊,對我來說其實可有可無。不過他一個出家人,皇上這樣強行將他留在宮裡,又有什麼意義呢?”
“朕以爲,奚桓之在你身邊,你會高興,”夏帝眼眸陰寒密佈,“讓他走,太后這是歡喜過頭了,還是難受過頭了?”
林青妍嘆息一聲,聲音冷淡而自持,“他是因爲我才被牽連進來的,我只是過意不去。說起來他是你表哥,聽說慈昭太后一直很喜歡他,就算爲了你母后,總也要爲
他設想一二。”
“她已經死了,無論朕爲她做什麼事情,她都不可能會知道了,不會知道,不會高興,不會難過,”夏帝面容冷峻,卻是帶着輕薄的笑,“那麼,朕又爲什麼要做這樣無謂的事情呢?”
“那對皇上來說,這個表哥是不是也沒有任何意義呢?對皇上來說,什麼是親人呢?”林青妍步步bi進,頭一次這樣固執,“在你看來,曄琛是你的敵人,桓之是你可以隨意傷害的人,對皇上來說,到底有誰是你的親人呢?是不是隻有阿寧這樣對你沒有任何威脅,還有利用價值的人,纔是你的親人?”
“朕不需要你來教訓朕,誰是朕的親人,誰是朕的敵人,朕很清楚。朕不將那些想傷害朕的人當親人,沒有一點錯,朕比任何人都明白,”夏帝目光越發冰冷,語聲不帶一點溫度,“所以,朕不會放奚桓之出宮,朕說過,朕要看着你是怎樣對他絕望的。”
林青妍寂寂地笑了,“你總是想要看我痛苦,可我總想你能高興,這大概就是你對我和我對你的區別。我始終不習慣你們皇家人的相處方式,先帝早去,我沒機會參與三千爭寵的殘酷,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
先帝駕崩後,她便成爲高高在上的太后,而夏帝也從不試圖讓她有機會接觸到後宮的鬥爭,縱使她嫁入皇家已經四年多,卻從來都沒真正體會過皇家的殘忍和無情。
“那麼,在太后看來,是不是隻有朕給那些所謂的親人傷害朕的機會,那樣朕纔是對的?”夏帝眼中一閃而過的犀利帶着危險,“是不是朕死在他們手裡了,太后就高興了?”
“我相信曄琛不是會要你性命的人,”林青妍未必瞭解任何人,但趙曄琛和奚桓之這兩個人她卻能很肯定的,“而桓之,更是不可能會傷害你。”
夏帝笑容展開,沒有平日那種帝王的傲據,反而絢爛如二月的櫻花,“所以,在你看來,獨獨朕是會傷害別人的人?而別人是不可能會來傷害朕?奚桓之就是神仙下凡,朕就是惡魔化身?”
林青妍能看出他內心的疼痛和涼
薄,這一直是一個矛盾的男人,她說的話卻也不留情,“或許並不是如此,只是你是最強的人,所以只有你傷害他們的可能,弱者總是會被同情的。”
“青妍,總有一ri你會知道,這個世上沒有真正善良的人,也沒有真正的弱者,你會發現,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假象。”夏帝輕輕釦着桌案,氣勢從容篤定,“只是,他們從不讓你知道,或者說,你從不曾真正看明白過他們。”
“那麼,我會等着那一天的到來,看看皇上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正確,一如既往的知道所有的真諦。”林青妍笑着答道。
這一次談話後,林青妍同夏帝的關係越發劍拔弩張,可以說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都感覺到有些什麼是不能觸碰的。
更重要的是,林青妍看着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想明白了一個事實,既然她能懷上夏帝的孩子,那麼別人也能懷上他的孩子,如果這個孩子成了夏帝的孩子,就意味着他會重蹈夏帝或者趙曄琛的命運。
也或者,只要這個孩子在夏帝手裡,便也就意味着她要被夏帝控制一生,意味着林青裴一輩子都要被夏帝控制。
如今安王已經倒臺,那麼,剩下來就是趙曄琛和林家了,夏帝是不可能會放過這兩方的。
林青妍想了很久,她找來了趙曄琛。
趙曄琛進宮來,看到林青妍便扯出一道能閃瞎星星的笑,手裡搖着一柄繪着粉櫻花的摺扇,還特特擡眸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陽,“妍妍,你會主動找我,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可本王看了好幾遍,都沒瞧出異常,莫不是本王在做夢?”
他還是一副吊兒浪蕩的樣子,獵宮一行,那時的趙曄琛似乎從不是他,讓人覺得趙曄琛就是趙曄琛,就是這樣的紈絝子弟,永遠嬉皮笑臉。
但林青妍知道,那個纔是真正的他,她沒有跟着笑,而是有些嚴肅地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這麼些年,她是頭一次開口請他幫忙,趙曄琛眸光亮了亮,壓下內心的激動,但聲音還是有些不穩,“你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