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毒蛇(下)

寬敞的殿堂裡,兩側的樑柱上刻滿了五彩繽紛的圖畫。從門口直到法老的座下,是一條長長的地毯。

“陛下。”拉美斯躬身,“臣想回去一趟。”

“怎麼又要回去了。”霍連姆赫布面無表情地擡頭,“你仍然癡迷外面的世界,是嗎。拉美斯?”

拉美斯一笑:“陛下也知道她們受到了王太后的威脅。”

“你是在擔心自己嗎?我會作爲你的後盾。沒必要忌憚王太后的。”

拉美斯沒有說話。

“我真是感到驚奇。這是你第一次帶自己的女人進宮。”霍連姆赫布黑色的眼眸透出一絲詭異的神情,“而我也感覺到了,那兩個女人好像真的很與衆不同呢。”

“陛下對她們感興趣?”

“不得亂語,拉美斯。”霍連姆赫布沒好氣地說道。天知道他從來沒有這麼多複雜的心思,那會像眼前的這個花花公子。

自然而然的,霍連姆赫布同意了拉美斯把兩個女人帶回軍營去。

珠寶散落一地。

“滾!!!”來自女人的怒吼聲響起。侍女們嚇得跌跪在地上,連滾帶爬:“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一羣廢物!!!”納菲爾緹緹怒吼。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等一切計劃部署好的時候,那個女人卻要出宮!!!她真的以爲自己到了宮外就沒有任何危險了嗎?

可笑!

侍女們全部逃出了宮外,殿內空無一人。納菲爾緹緹稍稍平息下來,把頸脖上的金鍊一把拔了下來,口裡大聲地念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一直壯碩的老鷹從窗外飛了進來。她把金鍊向上一拋,老鷹的爪子頓時鉗住金鍊,往外飛去。

“任何知道我秘密的人,不論是誰,都不得好死……”她陰狠地詛咒着,身後的阿蒙神畫像恐怖地泛起一層血紅。

飛鷹嘶叫着。展翅飛了許久,在湛藍的天空中劃下一道金色的弧線。

似乎到達了目的地,它的速度緩慢了下來。在高空中飛旋轉幾圈,爪子一鬆,金鍊頓時掉落。

一隻白皙的手準確無誤地伸出,瞬間接住了金鍊。

明晰的棕色眼睛,頎長健美的身段。可惜他的臉蒙上了黑布,使人無法看清他的容貌。

柯維爾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手裡的金鍊,拿在手裡細細輾轉着。一小串細密的象形文字顯現。

而那支常年陪伴在他身旁的米茲瑪爾管,此時映射出一層可疑的紅光。

他把管放到口中,吹了一聲奇怪而尖銳的音響。一匹棕毛大馬從遠處奔跑過來,氣勢磅礴。

“終於可以出宮了。”洛伊開心地笑道,伸手摸着馬的耳鬢。拉美斯懶懶地倚在馬的另一邊:“不要忘記我的條件。”

“你……什麼條件嘛!”洛伊佯怒,可是嘴角仍然泛着無法掩蓋的笑意。此時,天色是一片暈紅。夕陽美得讓人忘記了呼吸。

很紅。紅得就像血。

笛非眯起眼睛,淺灰色的眼睛泛着一層猩紅。看起來詭異至極。

“笛非。”洛伊喚道,“回去後,你有什麼打算?”

笛非輕笑:“打算?”

洛伊看了看拉美斯,臉上微微羞紅,支吾道:“其實……我們可以……可以留在烏瑟爾身邊的……”

“不要。”笛非堅決道,“要留你自己一個留。我要離開。”

“你覺得你有能力生存麼?”戲虐的聲音響起。

“你不要看低別人。”笛非賭氣地說道,然後走向另外的一匹馬。縱身一跳,就躍上了馬背。

她笑了起來:“我以前在騎馬俱樂部的決賽裡可是拿第一名的。”

殘陽如血,在她的笑臉蔓延開來。絲毫遮擋不住她此刻傲人的氣魄。

天逐漸黑了起來。三人在昏暗中趕着夜路。離軍營還有很長的距離。

到最後實在是什麼也看不見了。笛非也感覺累了。三人就下了馬車,在荒茫的沙漠裡歇息。

洛伊的嘴脣早已發乾。她艱難地嚥了一下口水:“好渴……”

笛非的嘴脣也幾乎裂開:“你坐着,我去給你找水喝。”

“站住,我去看看。馬背上應該有水。”拉美斯說完就走向馬車。電光石火間,馬兒們都發出嘶叫,猛地擡高蹄子,狂躁不已。它們瘋了似的踐踏着沙地,蕩起濃濃的塵沙。

“怎麼了?咳咳咳咳……”洛伊難受地捂住口鼻。忽然,所有馬都瘋狂地飛奔起來,遠遠地離開了他們。

“回來!”笛非大聲叫着,卻無濟於事。

“該死的。”拉美斯低咒一聲,金色的眼眸陰暗了起來。馬本來是非常平靜的,忽然變得這麼狂躁,肯定是受了什麼刺激。

他拔出身上的銅劍:“你們站着不許動,我很快就回來!”

眼前仍然是模糊一片。即使是星星也照亮不了什麼。洛伊害怕地抓住笛非的手:“笛非,好可怕。”

“沒事……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

夜光下,一條長長的東西緩緩蠕動着。頂端兩處發出嗜血的光芒。

那是一條響尾蛇。

拉美斯還沒有回來。放眼看去已然看不到他的身影。洛伊擔憂起來,卻只能在心裡祈禱着。

笛非警惕地望向四周。突然變得靜謐的氣氛讓她感覺不安起來。

忽然聽到了細細的響聲,像是什麼東西搖曳的聲音。

她向後望去。

貌似看到了一條不明物體,而且……它在動……向着洛伊……

————“洛伊!!!”她尖叫起來,猛地撲過去把洛伊推倒在地上。剎那間,腿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笛非痛苦地**着。洛伊大失驚色:“笛非!!!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笛非剛想開口安慰,忽然間一陣濃烈的虛軟感徹底瀰漫全身。她的嘴脣越變越蒼白。

“笛非!!!”洛伊哭了起來,“你說話!不要嚇我!!!我求你不要嚇我!!!”

笛非艱難地張開口。眼前卻一黑。

“笛非……嗚嗚……笛非……你說話……說話啊……”洛伊胡亂地摸着笛非,只感覺手中的觸覺越來越冰冷。她無助地哭喊着,卻無濟於事。

“嗚嗚……笛非……嗚嗚……”她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笛非。笛非的沉默讓她害怕。可是這樣昏黑的夜晚她什麼也看不見啊!她看不見笛非哪裡受傷了啊!也摸不到傷口。她只能手足無措……

一抹人影不爲人知地出現在洛伊的身後。瞬間,他用手一劈,洛伊昏倒在地上。

笛非還留有潛意識。她無力地眯縫着眼睛,任由那個身影把自己籠罩住。

拉美斯跑出去好遠,也沒有追到那個可疑的人影。他忽然懊惱地把劍扔在地上。

中計了!!!

他連忙往回奔跑過去,非常快地回到了原地。卻只剩下了昏迷的洛伊。

該死!他感覺到了憤怒。

好冷……

我無法呼吸了……

笛非緊閉着眼睛,墜落在無盡的黑暗裡。

“拉美斯……拉美斯……”惟一剩下的,只有對他無盡的呼喚。

柯維爾皺緊眉頭,把她抱去有火光的小屋中。

“拉美斯……”她不斷地無聲囈語着。

拉美斯……拉美斯……

腿上的痛楚由冰冷轉爲火熱。一陣又一陣的無力感襲過來,幾乎讓她斷絕掉微弱的呼吸。

“我……要你……要你……拉美斯……”

柯維爾一腳踢開石屋的破門。裡面的人們恐懼地看向眼前這個蒙臉的男人。有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想衝過去與他較量,柯維爾把笛非放在一旁,握緊手中的木管。

鮮血濺了一地。

剩下的婦孺尖叫着,卻被他一一割斷頸脖,頭顱滾落在地上。

鮮血不斷地蔓延着。染紅了笛非的裙襬。

“笛非……沒事的,你不會有事……”

消逝已久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無望的生命裡忽然燃起了微弱的火光。他橫抱起笛非,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木牀上。她的脣在無力地張合着,似乎在呼喚着什麼。

他俯下身,找到了她小腿上那處顯眼的血口。蛇咬得很狠,鮮血不斷汩汩涌出。

義無反顧地,他把脣貼在那處恐怖的傷口,用力地吮吸着。黑紅色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流落。

好冷……

笛非全身不自覺地痙攣着。僅存的一點意識也慢慢消散。

好像有歌聲響起,縈繞在耳際。

笛非努力地聆聽着。卻什麼也聽不見……

身體失去了重心。不斷地墜落,墜落。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很久很久,終於有一絲金色的光線照耀進黑暗裡。映在她的臉上。

笛非拼命地伸出手,想抓住那一絲微弱的光。

“非……”低啞的囈語繚繞着。

除了自己的喘息聲,她就只聽到了他充滿痛楚的低語。

“不要走!”她尖叫起來。餘音源源不斷地在黑暗中迴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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