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間醫院很少這樣熱鬧,醫護人員急匆匆地進進出出,饒舌的陳護士卻不見蹤影,神婆院長據說在手術室裡,不肯接見任何人。百度搜索若看小說,劉巖很茫然地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長椅上,盯着緊閉的大門,出神地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肖瀟和程樂樂一左一右陪着他,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兩個小時前,黃月仙趁亂撿起一把槍,偷偷瞄準了劉巖,嶽文峰和肖瀟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援救了,那麼近的距離,只要不是故意沖天開火,命中目標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眼看着劉巖就要殞命與此,安然突然驚聲尖叫,淒厲的聲音刺激着人們的鼓膜,惶恐中黃月仙右手一抖,下意識地轉移了槍口,連續扣動扳機,槍裡僅存的四發子彈都打在了安然的身上,鮮血很快涌了出來,浸透了白色的外衣。紅與白的鮮明對比,就像盛開在雪地上的紅梅,看上去是那樣的刺眼,在那個瞬間,劉巖被驚呆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血跡慢慢擴散開來,漫過窈窕的曲線,滲進泥土裡,血色越來越濃,變成了黑色。周圍的槍聲大作,洪虎的人趁亂負隅頑抗,嶽文峰和謝沛澤的人開槍還擊。在密集的火力網下,劉巖竟然忘記了隱蔽,肖瀟奮不顧身地把他推倒在地上,雙手持槍奪走一個又一個生命,在她的眼裡,只要是可以威脅到劉巖生命的人,都是必須殺掉的。程樂樂瘋狂地喊着劉巖的名字,但無論怎麼推他、掐他、打他,甚至咬他,都沒有任何反應。程樂樂大哭着伏在劉巖的身上,想用自己瘦弱的身體把劉巖保護起來,就像過去劉巖保護她那樣。
在特戰大隊精銳隊員的面前,洪虎等人的垂死掙扎沒有激起太大的波瀾,很快被鎮壓下去,尤其是經過了肖瀟的血腥屠殺,除了腿部受傷的洪虎以外,活着的人只剩下三個,而且個個帶傷,奄奄一息。黃月仙在開槍以後,就被肖瀟果斷擊斃,三發子彈流星趕月一般打在頭上,血肉模糊一團,好似摔碎在石板上的西瓜,慘不忍睹……
安然的母親被接到的有間醫院,老人家聽到這個消息,一句話都沒有說,在衆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到手術室門前,茫然地看了看視線之內的每一個人,最後看着劉巖,聲音沙啞地問道:“小然……她沒有事,對不對?”
劉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突然發現安然並沒有那麼可惡,年輕人犯了錯誤,就連上帝都會原諒的,再多的罪惡,用鮮血也足以洗乾淨了。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一個醫生面色疲憊地從裡面走了出來:“誰是安然的家屬?”
衆人一起站起身,劉巖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有走出那一步,安母的眼中已經有淚水涌了出來,努力剋制住情緒,走到醫生的面前:“我是安然的母親,我女兒現在怎麼樣了?傷到哪裡了?”
醫生早已見慣了這種情況,輕聲說道:“我們已經盡力了。”
安然的母親開始輕微顫抖,幅度越來越大,不停地念叨着:“小然啊,是媽害了你……”
劉巖和程樂樂把安母攙扶到長椅上坐好,醫生有些爲難地說道:“阿姨,有一件事院方想跟您商量,安然雖然不治,但心臟沒有受到傷害,可以用於移植,剛好與一個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小姑娘需要的器官各項指標相符,您看……”
安母剋制住巨大的悲慟,突然伸手指了指劉巖,無比虛弱地說道:“問他吧,我沒意見。”
醫生有些爲難:“阿姨,這種器官捐獻是需要捐獻生前簽署協議的,如果捐獻者屬於突然離世,必須由捐獻者的直系親屬有權決定,我們已經查過了,安然小姐只有您一個親人……”
安母慘然一笑:“小然走了,我就沒有親人了,你去問劉巖吧,我授權了,小然生前什麼都聽他的。”
醫生得到了授權許可,走到劉巖的面前:“劉先生,剛纔您也聽到了,安然小姐……”
劉巖擺了擺手:“醫生,我現在心裡很亂,能不能先……”
醫生有些急切地打斷了劉巖的話:“劉先生,這個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小姑娘生命垂危,很難找到合適的器官,可以說安然小姐的心臟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您可以看看患者的照片,希望能夠……”
肖瀟揮手打掉了醫生捧着的相冊:“你能不能先走開,他現在心情不好,安然剛走,你就找他來談這些……”肖瀟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像被點穴一樣停住了,指向散落在地板上那些照片的手也開始顫抖。
劉巖和程樂樂也注意到了那些照片,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照片上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他們太熟悉了,正是肖冬雨。
“肖冬雨?你說要用安然的心臟去救活肖冬雨?”劉巖一把抓住醫生手,他的聲音在劇烈顫抖。
醫生緩緩點了點頭:“如果劉先生和患者認識,那就太好了,希望您可以勸一勸死者家屬,人死不能復生,要節哀順變。”
劉巖覺得自己的喉嚨發乾,蹣跚地走到安母的面前,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阿姨,我求你。”
安母連頭也沒擡,無比蕭索地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別跪着,人已經死了,你做主吧。”說着仍然呆呆地看着手術室的門,突然掙脫身邊的護士,踉踉蹌蹌地衝進手術室,劉巖和肖瀟等人連忙追了進去,只見安母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護士攔住,正掙扎着向手術檯上的屍體伸着手,嚎啕大哭,然後便暈厥過去。
劉巖用顫抖的手在協議書上籤了字,雙手遞給醫生,然後神色悽惶地靠在牆壁上,遙望着手術檯上那具毫無生機的屍體,彷彿就在昨天,安然還是一個初出校門的女學生,很清純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把簡歷雙手遞過來;彷彿就在昨天,安然在打掃夏之雪廣告公司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悄悄把熱氣騰騰的早餐放在桌子上;彷彿就在昨天,安然很孩子氣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訴說着並不成熟的喜歡,並不成熟愛,還有並不成熟的那些決定,安然說她不介意當一個小三兒;彷彿就在昨天,安然面容憔悴地出現在看守所,用撤訴爲誘餌,希望自己能娶她;彷彿就在昨天,安然衣錦還鄉,做出了那麼多讓人嗤之以鼻的決定,目的就是把自己留在他身邊;彷彿就在昨天,安然用鉅額人民幣買來了遊戲賬號,陪自己在網絡世界裡發泄着憤懣;彷彿就在昨天,安然信誓旦旦不管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都願意永遠在一起……然後兩個小時以前,黃月仙舉槍的剎那,安然用一聲刺破長空的尖叫挽救了自己的性命,黃月仙的子彈打進了安然的身體,也彷彿打在了劉巖的心頭,一幕幕往事在腦海間放起了幻燈片,驀然發現這個大家眼中的壞女孩,竟然如此癡情,因爲癡情,她從天真變得陰險,也因爲癡情,她最終付出了年輕的生命。
肖瀟輕輕靠在劉巖的肩頭,幽幽地說道:“其實我們過去可以對她好一點的。”
劉巖把肖瀟摟在懷裡,發出一陣悽慘的苦笑:“人不就是這個樣子嗎?總是徹底失去以後,才後悔當初不夠珍惜,何止是你,就連我在出獄以後也很討厭安然,那是因爲我們過於關注她的所作所爲了,而忽略她爲什麼要去這麼做,如果我們能夠心態樂觀地去引導她,也許就不會這樣了。肖瀟,你現在還恨她嗎?”
肖瀟擦了擦眼淚,搖了搖頭:“她今天找到樂樂,要去救你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恨她了,我現在恨我自己,缺少寬容,總想把她從你身邊趕走。”
劉巖輕輕拍了拍肖瀟的後背:“這不能怪你,你的這些反應都是正常的,要怪就怪我沒有處理好和安然之間的關係,讓她有了不該有的想法,而且在明知道她有那些錯誤想法以後,竟然沒有用心去引導,我纔是悲劇的罪魁禍首。”
程樂樂輕輕靠在劉巖另一側肩膀上,很感慨地說道:“站在一個女人的立場,什麼感情是正確的,什麼感情又是錯誤的呢?當感情洶涌來襲的時候,又哪裡能控制得住?安然是真心喜歡你的,哪怕你成爲一個壞人,哪怕你一文不名,她都願意跟在你身邊。現在想想她的那些所謂惡性,又哪一樣不是爲了得到或者挽回你的愛呢?劉巖,你想過嗎?安然在你的生命裡算什麼?”
“安然?算是一個不太懂事的小妹妹吧……”
程樂樂苦笑着搖頭:“說出來不怕你生氣,安然在你的生命裡就是一個躍躍欲試的小三兒,無論陳飄雪在你身邊的時候,還是肖瀟在你身邊的時候,她從未放棄過對你最執着的愛戀,因爲這種刻進骨頭裡的愛戀,她失去理智,她喪心病狂,做了那麼多壞事,我們厭惡她,我們痛恨她,我們巴不得她在這個世界上趕緊消失,但當她就這樣冷冰冰躺在那裡的時候,我突然感到已經沒有恨了,我覺得她很可憐,也值得尊敬,當愛情與道德產生衝突的時候,並不是壓抑住自己真實的想法就是正確的,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人生之路,安然的感情那麼真,要求那麼少,離開的世界的時候,卻依然什麼都沒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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