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的矛盾是無休無止的,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會衝擊到一些羣體的利益。金鱗神丹熱銷,把同時期上市的另一種補腎類保健品駿馬神水壓得擡不起頭來。生產駿馬神水的老闆名叫孫棟銳,是個內蒙古人,曾經做過幾次類似的買賣,一夜暴富,這次通過朋友幫忙,走出呼倫貝爾大草原,跨過嫩江,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濱南市。別看濱南市的城市規模不大,但緊靠俄羅斯,多年的互市貿易讓這個邊境小城的老百姓生活富足。古話說溫飽思那個欲,在這種消費指數偏高,生活節奏不快,老百姓見識不多的地方,正是催生短線產品迅速發展的溫牀。
在補腎類保健品行業裡,內蒙古絕對是一面大旗。內地人對那片大草原並不是十分了解,受一些影視作品的影響,認爲那裡仍然是很矇昧的地方,睡蒙古包,騎馬,遊牧。實際上改革開放這麼多年,就算想保持一些古風都不容易,更何況一屆又一屆領導只顧眼前利益,早已把大草原破壞殆盡,現在的內蒙古也是城市連着城市,濃煙和尾氣不停吞噬着這塊淨土,霓虹燈和震撼的嗨曲掩蓋了草原牧歌,就算鳳凰傳奇和烏蘭託婭被手機鈴聲傳遍大街小巷,但她們能代表真正的草原風嗎?就是因爲人們對草原的現狀不瞭解,所以纔會覺得從草原來的藥品很神效。孫棟銳敏銳地抓住了消費者的錯覺,用大筆廣告費砸出了駿馬神水這個品牌,配合着一曲《套馬杆》,描繪出一個威武雄壯的草原漢子形象。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孫棟銳會在半年之內滿載而歸,不過很不幸,既生瑜,何生亮,孫棟銳遇到了劉巖,駿馬終歸是凡塵俗物,金鱗卻遇到風雲就能成龍,噴雲吐霧,倒海翻江。
從廣告密度來看,駿馬神水的投入絕對要大於金鱗神丹,而且按照保健品營銷的套路,規規矩矩地開展,相比之下,金鱗神丹的運作就很無恥了,每個義務宣傳員都位高權重,所以金鱗神丹從誕生之日起,就牢牢控制住了濱南市的上流社會,成爲豪門貴胄之間的送禮佳品,看來打破腦白金的節日壟斷,已經勢在必行。
孫棟銳看着一週內鬥轉直下的銷售業績,心中無比鬱悶,又覺得無計可施,不得已找到了初到濱南市的合作伙伴。當初二人曾有過約定,合作伙伴拿一成乾股,條件是確保駿馬神水在濱南市順風順水。這個合作伙伴不是別人,正是高峰。如今這個時代,官員的兒子利用老子的社會關係,做一點小生意,或者搞一點工程,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如果高峰老老實實上班,反而會被看成不正常。
高勝海雖然只是個教育局長,但他從教多年,門生遍佈省內,有時候說句話比濱南市的市長都管用,所以高峰絕對有給駿馬神水保駕護航的能力。
高峰只拿乾股,從來沒研究過保健品行業的現狀,也不知道這次的對手正是劉巖,所以很不當回事地找來幾個小地痞,聲稱吃金鱗神丹吃出了問題,大張旗鼓地來索賠,同時找幾個工商部門的朋友,來查封邱老五的旗艦店。
小地痞圍着藥店連哭帶鬧,打着巨型條幅喊冤,然後幾個穿着工商局制服的執法人員,如狼似虎地衝過來,把藥店查封了,在爭執過程中還把店面經理推了一跤。
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劉巖和邱老五正在金鱗製藥廠裡研究買地皮,擴大經營規模的事情,邱老五接到電話以後,頓時火冒三丈,拿起手機就準備碼人。比邱老五更氣憤的人是程樂樂,她早已把金鱗製藥廠看成了自己家的產業,拍着桌子大罵小地痞無恥,慫恿邱老五趕緊去修理那幾個鬧事的人。葉秋雨的一張臉也變得鐵青,報道的事情雖然已經私了,但她擔心走後會有領導翻臉,於是主動請纓留下坐鎮,想不到還真的有人敢來鬧事,簡直是不把《冰城日報》的首席記者放在眼裡。
劉巖雖然也很憤怒,卻沒有邱老五那樣衝動,喝止了羣情激奮揚言大砍大殺的小混混們,按住了怒不可遏的邱老五,沉聲說道:“我看這件事不簡單,小地痞擺開這麼大的陣勢來鬧事,顯然不是想要幾個小錢那麼簡單,我覺着他們的背後有人指使,大夥都想想,這幾天咱們有沒有得罪到什麼人?”
邱老五一拍腦袋:“我說劉老弟,你這話問的讓我怎麼回答呢?我邱老五過的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天天都在得罪人,我看這事多半是衝着我來的,只是一時想不到什麼人敢來太歲頭上動土,不管是誰,先逮回來揍一頓,不信他們不招!”
劉巖輕輕搖了搖手:“五哥,你也得改改你那暴脾氣,經商和混黑道不一樣,講究和氣生財,今天你砍我,明天我殺你,這麼蠻幹就沒法賺錢了,對方敢明火執仗地來砸咱們的場子,不會想不到你暴力解決,說不定還有什麼後招跟着,我建議一方面穩住小地痞,擺出接受調查的姿態,不讓事態升級,另一方面調查這件事的幕後推手,你覺得呢?”
幾個人正聊着,鄭斌風塵僕僕地趕來,先是大口大口地喝光了杯子裡的茶水,然後說道:“這幾天我就琢磨競爭對手的事情,說句見不得外人的話,我也在幾個主要競爭對手的公司裡做了一點手腳,這次的事情是孫棟銳乾的,駿馬神水的老闆。”
程樂樂重重地一拍桌子:“知道是誰就好辦了!惹到咱們的頭上,一定要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我這就找人平了那龜孫子的藥廠!”邱老五咬牙切齒地說道。
此時葉秋雨已經冷靜下來,分別瞪了程樂樂和邱老五一眼,淡淡地說道:“劉巖纔是董事長,他還沒說話呢,你們大呼小叫的想什麼?”
這種話也只有葉秋雨敢說,包括劉巖在內,雖然和邱老五的關係逐步升溫,但還沒到如此不留面子的地步。邱老五看了葉秋雨一眼,一腔怒火化作無形,撓了撓腦袋,悶聲說道:“好好好,就聽劉老弟的。”
劉巖沉吟片刻,說道:“打發那幾個小地痞不難,難的是挽回惡劣影響,濱南市太小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如果不給老百姓一個圓滿的交代,恐怕會影響以後的銷售,我看需要控制小地痞,讓他們當衆把話講清楚……”劉巖的話講了一半,突然看見鄭斌深鎖眉頭,欲言又止,於是說道:“鄭斌的鬼點子多,你有什麼好辦法,不妨說說。”
鄭斌有些猶豫地說道:“我的意見和劉總不太一樣,我說了,你可別見怪。”
劉巖輕輕一笑:“都是自家兄弟,別把官場那一套扯進來,當着外人的面要維護我的威信,這不假,但現在都不是外人,你有話儘管說。”
鄭斌的神色頓時一鬆,說道:“金鱗神丹在濱南市的預熱很成功,所以銷售業績飈紅,但事情發展到現在,多虧了程小姐和市領導的談判,我做過市場調查,幾個權威部門對金鱗神丹的認證讓消費者信服,那些當官的不遺餘力宣傳,關聯營銷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相比較而言,咱們的廣告投入反而成爲輔助了。這種營銷方式是不可以複製的,我們的金鱗神丹很快就要向其他城市推廣,這個時候需要一個好的傳播契機,我想不妨讓這幾個小地痞鬧得再大一點,然後更權威的部門介入調查,只要咱們的產品沒問題,就等於在更高規格的媒體給全社會一個交代了,這比任何廣告都有效,再加上咱們的運作,能保證金鱗神丹藥品沒出濱南,名氣先出濱南。”
劉巖凝視思考着鄭斌的話,程樂樂卻有些擔心地說道:“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冒險啊?”
鄭斌點了點頭:“輿論向來是沒法控制的,只能引導,這麼做確實冒險了一些,但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咱們有一千萬的債務壓在身上,時不我待,冒險也是值得的。先說好,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最後怎麼幹還得劉總決定。”
劉巖環顧一番衆人,神色漸漸從緊張到輕鬆,淡淡地問道:“鄭斌,你心裡想的恐怕不止這麼多吧?”
鄭斌一笑:“確實還有一些,我之所以敢提出這種辦法,主要還是憑仗着葉大記者的幫忙。”
葉秋雨明白鄭斌的意思,白了他一眼,氣哼哼地說道:“早知道有這種事,我的就回冰城市了,留下來也是給你們當苦力,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鄭斌這一次恐怕連孔墨寒都算計進去了吧。”
鄭斌嘿嘿一陣壞笑:“既然是大張旗鼓,難免是要經官的,上法庭打官司不可避免,到時候自然少不了孔大律師幫忙,律師費不成問題,但我們的面子太小了,這件事真得麻煩葉大記者幫忙,就算我們劉總不求您,程小姐也得去求您,您說是不是?”
程樂樂也聽懂了鄭斌的意思,連忙拉住葉秋雨的手搖晃:“秋雨姐,你就幫幫我們吧。”
葉秋雨板着的臉終於露出笑容,裝作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不光我被人算計了,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壞蛋也被人算計了,就你這智商,被人賣了還得幫着數錢。”
程樂樂臉上一紅,低聲說道:“我纔沒那麼笨,得看賣給誰。”
葉秋雨收起玩笑,對劉巖正色說道:“劉巖你儘管放心,我看鄭斌的計劃可行,現在我就去市裡,讓市裡的人把事態控制在可以掌控的範圍內,然後寫連續報道,先砸後捧。至於孔墨寒那裡,不用你們擔心,有我在,他一定盡心盡力打這場官司。對了,劉巖你得找找公安局方面的朋友,多蒐集證據,打官司的時候用得着,這次一定要讓那個孫棟銳偷雞不成蝕把米。”
劉巖和鄭斌對視了一眼,神秘地一笑,很詭異。
葉秋雨一呆,嗔怪道:“你們兩個大男人眉來眼去,也不嫌丟人,是不是又憋着什麼壞心眼呢?”
劉巖沒打算瞞着葉秋雨,壞笑着說道:“孫棟銳這次可不是丟了一把米,而是一大把。駿馬?我就當一回套馬的漢子!”
葉秋雨一愣:“這話怎麼說?”
劉巖輕輕地敲了敲鋪在桌子上的濱南市地圖,說道:“案子不怕鬧大,咱們把孫棟銳咬出來,往死裡咬,媒體攻勢交給葉大記者來辦,找證據的事情,我稍後去濱南市公安局找張海林,法律方面就有勞葉大記者去找孔大律師了,後續還需要五哥去做點手腳,現在我的目標已經不止是擴大影響了,我還想要孫棟銳的藥廠!”
衆人驚訝地看着劉巖,好一會鄭斌才點了點頭:“劉總,你總算是開竅了,無奸不商啊!”
劉巖淡淡地一笑:“一千萬的債務壓在肩膀上,還有這麼多老兄弟的前程,我也是被逼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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