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我身邊
心懸了半天,也不見費逸寒有動靜,艾思語將眼睛掀開一條細縫。
那雙深邃的黑眸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突然他伸出手來,艾思語以爲要捱揍了,緊張得連腳尖都繃直了。
哪知道,他卻輕輕地撫摸起她的臉頰,語氣有點落寞和頹廢,“你恨我嗎?”
額……討厭是有點,恨還不至於。艾思語在心裡暗說着。
“當初我是不是不該開槍殺了他呢?不然你就不會瘋了二十年,也讓我孤獨了二十年。”
聽完這句話,艾思語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並不是在和她說話,他大概是把她醉認成了聞景。
“現在你醒了,我卻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你,畢竟是我親手殺了他,殺了你曾經深愛的男人。”費逸寒的眼中閃過一絲矛盾而痛苦的神色,“可是他那樣對你,爲什麼你還要愛他?!你活在只有自己和他的世界裡,整整二十年,對我不聞不問,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只有八歲的孩子也會害怕,會無助,會痛苦?知道我晚上睡覺爲什麼從來不關燈嗎?因爲漆黑會讓我想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會讓我想起他身上的鮮血和你悲慟絕望的眼神!”剛毅的劍眉緊緊地皺在一起,沉沉的聲音有些不穩,艾思語清晰地感覺到他龐大的身軀在發抖。
睜開眼睛,凝視着他那雙在夜色下深如寒潭的眸子,眼神中的黯然,讓艾思語的心漏跳了一拍,那眼神就像是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無助而絕望。
看來,強勢傲慢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費逸寒疲憊地將臉深埋進艾思語的肩窩,嘴裡呢喃着什麼,她沒有聽清。出於母性的本能,她情不自禁地用手輕拍着他的後背,試圖給他一些安慰。
很奇怪,此時此刻,她竟然覺得壓在他身上的男人其實也不是那麼討厭!
明眼人誰會猜不出半夜三更,他喝得醉醺醺的,還偷偷摸摸翻牆回來,不就僅僅是想確認一下自己的母親是否安好嗎?這樣一個深愛着自己母親的人,又會壞到哪裡去了?
從小失去了父母的關愛,或許只是用冷漠與霸道,來尋求一種自我保護。
說到底,他也很可憐。
親手殺死了父親,並且眼睜睜地看着母親瘋掉,如果再讓他知道了一直誤會了自己的父親,那他會怎樣?可能再堅強的人,也會承受不住吧?
哎……真是造物弄人啊!
艾思語忍不住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醉倒在她身上的男人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額……他竟然就這樣睡着了。難道他是鐵了心要讓自己陪他在這冰冷的地上睡一晚上?
不行,得叫醒他!
“喂,醒醒啊,你別再這兒睡呀,回你房間睡吧。”艾思語拍着他結實的背,心情雖然有些煩躁,可是對他說話的語氣卻不再那麼刻薄。
看來叫也是白叫,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反應的。
無奈,艾思語只有左推推,右挪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他身下爬出來,拍了拍黏在身上的枯枝敗葉,撿起掉在地上的薄毯抖了抖灰塵,重新披在身上,艾思語彎下腰去扶費逸寒。
可是,他沉重地就像一座巨大的銅像,縱然她咬碎牙齒也不見得能夠把他拖起來。
艾思語無能爲力地搖搖頭,要把他扶回房間,光靠她怕是不可能。如果叫秦嫂他們來幫忙,又怕傷了他的面子。
明明有大門,他卻偏偏翻側門進來,這就說明他應該不想被人知道他回家這件事,再加上他一高高在上的集團總裁,深更半夜喝得爛醉如泥倒在別墅花園,還被傭人擡回去,要是他醒來知道了,不剝了她的皮纔怪!
放棄了叫人幫忙的想法,艾思語扭頭看了看身後。還好!剛纔他玩憂鬱坐的那座吊椅就在不遠處,乾脆把他扶到那上面湊合躺一躺好了。
說幹就幹,艾思語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才把那龐大的傢伙挪到了吊椅上去。她直了直痠痛的腰,用手抹去額頭上的細汗,呼呼地喘了一口氣。
好了,大功告成,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說着,艾思語轉身欲走,卻被費逸寒不知什麼時候伸出的手死死地拽住了衣角。
艾思語用力扯了扯,沒用,他實在拽得太緊。
“這位好漢,求你行行好放過我吧,我已經被你折騰了一晚上,總得給人留條活路吧?”
艾思語表情淒涼地說。
“不要走,陪在我身邊。”低沉的聲音從費逸寒嘴裡傳出,帶着一絲懇求。
然而,他的眼睛依然緊閉,看來完全是憑直覺在說話。可是這句話似乎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讓艾思語不禁愣住了。
但是很快,她便回過神來,這句話應該是對景姨說的吧?不知怎的,此刻她的心裡卻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衣角依舊被他死死地拽着,走不了,那就留下吧,權當是幫景姨照顧一下你。
這麼想着,艾思語在費逸寒身邊擠了點位置,取下披在身在的薄毯,蓋在兩人身上,然後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漸漸地閉上了困頓的眼皮,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