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晚寬鬆的病號服落地,白子陽將她瘦削的上半身一覽無餘的那一瞬間,黎晚在白子陽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錯愕。
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錯愕的表情。
因爲她的身體是不完整的,猙獰的刀疤橫亙在身體前面,讓她自己都覺得害怕和噁心,白子陽難免會驚慌。
在白子陽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的時候,黎晚先開口了。
“你知道嗎?每一次洗澡的時候我都不敢看鏡子裡面的自己,因爲連我自己都覺得噁心。有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了,我會想,這是我嗎?一個身體都不完整了的女人,還談什麼愛情?能夠活下去就不錯了。”黎晚撇了撇嘴角,看着白子陽的時候有些自嘲,“我原本就已經夠不好看的了,偏偏老天爺還要在我身上畫一刀,一刀還不夠……兩刀……旎”
黎晚說着說着眼眶有些紅了,沒有人知道她此時此刻的痛苦,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黎晚沒有拉攏衣服,只是直直地看着白子陽的眼睛繼續開口:“你一直是一個審美要求很高的人,我跟你相處了那麼多年我不會不知道。當初因爲我長得不好看被你嘲笑了那麼多次,你知不知道那對於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兩句泄憤的話,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是一輩子都跨不去的坎?鞅”
黎晚的聲音略微地有些顫抖了。
她咬了咬下脣,只覺得自己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慄。
黎晚淺淺吸了一口氣,剛剛想要繼續開口的時候就被白子陽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我不嫌棄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黎晚看得出來白子陽是極爲認真的。
“可是你還是怕了。”
黎晚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錯愕的。
“我沒怕,我是驚訝。我沒想到你一個人經歷了這麼多……我以爲,傷口不會這麼大,疤痕不會這麼深……”白子陽竟然伸出了手,觸碰了一下黎晚那條猙獰的傷口,看上去極爲恐怖。
黎晚的身體是溫熱的,白子陽能夠感受到她在顫抖。
“你說得對。”白子陽繼續,擡頭的時候目光清明,“我的確是一個審美要求很高的人。十幾年前在紐約的醫院裡遇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不好看,因爲當時年輕,覺得憑什麼他們都是漂亮的女醫生做檢查,我輪到的是你。”
白子陽的這幾句話已經開始讓黎晚漸漸厭惡了,她蹙了眉心,扔給了他一句話:“別說了我不想聽。”
說完她想要攏上衣服,但是下一秒卻被白子陽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聽我說完。”
白子陽神色認真,他坐到了被子上面,此時離地黎晚很近很近。
“但是你不知道,我見到你的第一個感覺是什麼……”
這一點是白子陽經年不敢忘記的一樣東西。
“什麼?”黎晚訥訥問出口。
“你的聲音很好聽。”白子陽笑了,彷彿時光倒回到了那一年在醫院裡面,他推開醫院辦公室的門的那一剎那,她對他說了一句話,當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很溫柔。
“我這個人想說什麼從來就是直接說什麼,以前覺得你煩人,用家族聯姻捆綁着我,所以我極力想把你推開,每天也把說你醜掛在嘴邊。但是黎晚,這個世界上誰都應該有悔過的機會。”
喜歡是乍見之歡,他對她沒有。
愛是久處不厭,他對她似乎就是。十幾年的相處,他每天都在說想讓她趕緊離開他的世界,但是卻一次也離不開她。
“你這算是悔過嗎?”黎晚忽然冒出了一句話來,“白子陽,我看不到你任何後悔的舉動,你現在每天都在纏着我糾纏我,你覺得你這樣就是爲了我好,就是在後悔嗎?你這不是悔過,是贖罪,你只不過是覺得自己愧對於我,你要對我贖罪罷了……這不是愛情。”
黎晚堅定不移地看着白子陽:“我承認你說的話很煽情,但是我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女生了,沒有精力來耗費去跟你玩猜心思的愛情遊戲。”
說完,黎晚合上了自己的衣服。
但是在那麼一瞬間,她的手腕又被抓住了。
“你不相信我?”
白子陽蹙緊了眉心,他真的是用盡了一切可以解釋的東西在替自己解釋了,他也不奢求她回頭,只是求她給他一次機會而已。
“你拿什麼讓我相信你?你的花言巧語嗎?”
黎晚蹙緊了眉心,彷彿眉心都要快要變成了一個川字。
“你的情話對誰都可以說……”
黎晚的話說到了下一秒的時候,白子陽忽然附身將黎晚的病號服撇開,附身向前在黎晚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面吻上了她的傷口。
在那麼一瞬間,黎晚整個人都愣住了。
因爲這個舉動值得她愣住!
白子陽的吻溫熱而憐惜,他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和解釋的話語全部融化在了這個吻裡面。
他輕吻她兩年前因爲手術留下的猙獰疤痕,親吻她另一半即將被切除的地方。
這樣的動作溫柔而細膩,黎晚不敢動彈。
她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
畢竟那裡,是她覺得她渾身上下最醜陋,最難堪,最見不得人的地方。
黎晚深吸了一口氣,幾分鐘後,他終於起身了,但是卻用雙臂輕輕抱住了她。
“你看,我一點都不嫌棄你,你怎麼就不相信呢。”這句話裡面,滿滿地都是無奈。
黎晚的十指蜷縮在了一起,一瞬間,竟然沒有推開白子陽……
此時的白子陽心底百感交集,他很想留在這個女人的身邊,無論她之後是生是死,是醒是昏。
但是黎遠鋒給他下了最後的通牒。
剛纔黎遠鋒把他引開跟他單獨談話的內容,就是這個。
黎遠鋒說了,如果他再糾纏黎晚的話,黎遠鋒有足夠的手腕和財力讓剛剛東山再起重新站穩了腳跟的白氏一夕之間全部覆滅。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黎遠鋒心疼自己的女兒,卻不能夠理解白子陽也心疼她。
白子陽向黎遠鋒索求了半個月的時間。
他只希望能夠陪在黎晚的身邊半個月,等到她手術結束恢復期過了,他就離開。
黎遠鋒最終被說服了,這一切都是黎晚不知曉的。
他不打算讓她知曉,他只有半個月的時間陪着她了。
此時A市,機場。
卓邵北被卓家父母拖了整整三天,卓母簡直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地不讓他回美國,因爲回了美國,他勢必就會去找黎晚。
卓父的態度很強硬,無論如何卓家都不會接受一個身患癌症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亡的女人的。
最終卓邵北還是以工作爲由離開了,畢竟他工作的地點也是美國。
機場,卓家父母因爲還在跟卓邵北賭氣所以都沒有來,只有談心來送卓邵北了。
談心看着眼前這個眼底有明顯的青雲,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難看的男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唉,愛情怎麼能把一個人折騰成這幅樣子?這還是我的燒杯嗎?”
卓邵北猛地給談心了一個板栗,談心疼的捂住額頭嗷嗷叫了起來:“燒杯你太壞了!我這是在同情你,你竟然還打我,嗷……”
“爸媽那邊,你多照顧着點,別整天像個瘋丫頭似的追着凌喬南跑,這麼多年了,他一直不待見你,再糾纏下去有意思嗎?”
卓邵北是真的把談心當做自己的親生妹妹來看,他一直都是不待見凌喬南的,他憑什麼看不上談心?
但是談心卻是抓了一把頭髮笑嘻嘻地開口:“可是我就喜歡阿南啊,我覺得他總有一天會回頭看到我的好!”
“要看到早就看到了,還要等這麼多年?”
卓邵北冷冷開口,這句話,也是在嘲諷白子陽。
他要是能看到黎晚的好,早就看到了,何必等這麼多年?
談心朝他吐了一下舌頭:“那可是你未來的妹夫,我不准你這麼說他!”
“真是女大不中裡。”卓邵北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扯了扯嘴角,摸了摸談心的頭,“我走了,短時間內不會回過。你記住,如果身邊有更好的男人追求你,不要眼裡只有凌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