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無能,此番追擊,並未擒獲項渠,還請將軍責罰。”
當趙佗的主將大纛重新立於睢水之畔,此番負責追擊的校尉涉間立刻前來請罪。
去年泗水之戰,他親自領軍衝陣奪旗,雖拿下左司馬將旗,但走丟了昭平。如今他又奉命追擊項渠,沿途殺戮俘虜甚多,但還是沒有將項渠抓住,讓那支逃潰的楚軍渡過了睢水。
涉間十分自責。
特別是對比那個擒獲了齊國大司馬的鐘離眛,他就感覺有些羞愧。
舊人不如新人矣。
趙佗卻未怪罪,反而溫言寬慰道:“跑就跑了吧,區區一個項渠罷了。我軍手下敗將,他就算渡過睢水,又能翻起什麼大浪呢?待到下次交鋒,再將其擒殺便是。” Wωω _ttκǎ n _¢ O
“涉間校尉此番臨陣破敵,又追擊上百里,沿途斬獲甚衆,此乃大功一件,我爲你請賞還來不及,哪會有責罰之事。”
趙佗一開口,帳中諸將也笑起來,一個個臉上都快笑開了花。
是呀,秦軍此番隘路一戰,從守壘開始,再到最後的決戰,前後共擊破楚軍三萬人。
張賀弱弱辯解着。
隘路決戰後,楚軍崩潰,被秦軍一路追亡逐北,這一追便是一百餘里,直抵睢水河畔。
“那項渠殘暴,不給吾等活路,故而吾等只能奮起反抗,以求活命。吾等願投秦國,成爲秦國之民,還望將軍憐惜。”
趙佗微笑而不語。
爵位獎勵雖然會遲,但趙佗在戰後並沒有虧待衆人,立刻發下了他的獎賞。
不少秦卒興沖沖的拿着武器要去追殺楚人,結果沒跑兩步就踩到鐵蒺藜上,那滋味可就別提了。
如此作爲,對於秦軍在楚地的佔領也會很有好處。
底層的士卒基本都可以憑藉功勞成功往上升一爵,中層軍吏也有升爵的可能。
故而此番的戰績獎勵和之前齊地大勝一樣,雖已被軍法吏統計,並傳書上將軍處,但等到爵位和獎勵正式發下來,恐怕是要到戰事結束後了。
城中楚人推舉出來作爲代表的三個老者,正跪在趙佗面前,瑟縮開口。
趙佗明白原委,竟在讚許竹邑之人的投誠後,還許下了借糧承諾。
且此番秦軍大勝,斬獲甚多,喜悅之情足以抵消些許遺憾。
彭城之危解除,趙佗不再猶豫,立刻率領秦軍南下,與涉間部的追兵會合,重新佔據睢水沿岸,兵鋒再次抵達竹邑城外。
這般行爲一經對比,何其諷刺。
其中有萬餘楚軍,在沿途跑入各處岔道山林逃脫,但剩下的一萬多人全落入秦軍手中,前後共計斬首五六千人,俘虜也達到了五六千的樣子,可稱之爲一場大勝。
作爲趙佗麾下除涉間之外的另一位校尉,趙廣果然不負將軍期待。
如此事情,在軍爭戰事中堪稱一場大失誤,好在對最後的結果影響不大。
這消息傳出去,恐怕睢水以南的那些楚國城邑中的居民,就會在秦軍抵達時另存一番心思。
在彭城外,他一戰大破五千楚軍,陣斬楚卒兩千,俘虜一千,餘者盡數潰逃,解了彭城之危,其勝利可與趙佗的隘路大勝交相呼應。
這個消息讓趙佗頗爲驚訝。
趙佗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以“誶”刑責罰張賀,並削減他部分功勳。
“我截斷睢水道路,阻擋魯地的運糧線。項燕的大軍最多支撐一月。一月之後,糧食耗盡,楚軍定然大潰,陳郢戰場就會分出勝負。屆時剛好冬盡春來,正是我一舉揮兵,渡過睢水的時機。”
“我就想着這東西覆蓋面積比石頭廣,一次拋灑很多個,對楚人殺傷更大,哪想到還有這些後果。”
數十頭立下大功的怒牛,在戰後非常“慷慨”的貢獻了自己的身體。
張賀鬱悶的低下頭,他負責用砲車破敵,本有功勳,但因爲一時失誤,恐怕此番功勞又要大打折扣了。
就連黑臀指揮士卒,縱馬追擊的時候,也因馬蹄恰好踩在一顆鐵蒺藜上,痛的戰馬發狂,將黑臀給摔了下來。
本地楚人竟然驅逐和襲擊了駐守於此的項渠部楚軍,還將狼狽逃回來的項渠擋在城外,閉門不開,直到秦軍來臨纔開城乞降。
“張賀你個臭憨子,你讓乃公從馬上摔下來,幸好有楚人的屍體墊底,只是屁股摔了,要是摔斷了乃公的腿,我非要把你打瘸不可!”
那三個楚人老者一聽,頓時大喜過望。
他們感動中,連忙下拜叩首,一齊叫道:“趙將軍仁義!吾等竹邑之人,定將感將軍活命恩德,世世不忘!”
當然,因爲如今正是伐楚關鍵,形勢十分緊張。他們又位於楚國腹地的睢水沿岸,想要與固陵附近的王翦大營聯繫,需要派人北上彭城豐沛這條路,然後走單父,從睢陽一線過去,再南下陽夏固陵,這路途長達千餘里之遠,交通信息十分不便。
“睢水以南,楚地盡數缺糧,若是渡河,佔領過多的城邑反倒是給自己找麻煩,不僅需要分兵駐守,且來自彭城的補給線又會被拉長一番。還是在此繼續耗下去來的穩妥。”
在充滿歡欣的氣氛中,趙佗依舊秉持賞罰兼顧,公正無私的原則。將在戰鬥中負責砲車事務的二五百主張賀叫過來,當着衆將的面狠狠責罵了一頓。
“汝等既識時務,如此甚好。我定會將竹邑之人,盡數當做我秦人看待。此番我軍南下,不僅不在竹邑徵糧,還將借糧給爾等食用,以活過此番寒冬。”
不僅是趙佗,就連黑臀也對這位張二五百主怒目相視。
在趙佗迎戰項渠三萬大軍的時候,他還派遣趙廣率五千精兵北上,救援彭城。
同時隨着隘路之戰的結束,北邊支援彭城的趙廣處,也傳回了大勝下相楚軍的消息。
涉間請罪,趙佗寬慰一番後,又收到了竹邑城主動開門投降的消息。
他站在睢水河畔,眺望對岸的寂寥冬景。
不爲其他,只爲這個憨子在用砲車轟擊楚軍的時候,竟然用上了鐵蒺藜。
黑臀罵罵咧咧,諸將側首忍住笑意。
數萬斤牛肉的饗宴,足以讓軍中每一個士卒都大吃一頓,打起嗝來都是牛肉味。
秦軍並不缺糧,不僅可以從彭城府庫中運糧過來,他們還有從東郡經豐沛運糧南下這一條線,不說糧食有多富裕,但擠一點出來救濟一下竹邑楚人,還是能做到的。
對趙佗這種高爵者來說,雖未達到升爵標準,但也是一場大功,讓他的“經驗條”漲上一截。
“項渠,不知彼時你可還有信心與我再戰一場?”
他以鐵蒺藜作爲彈藥砲擊楚軍,確實起到了殺傷作用,但等到楚軍崩潰,秦軍開始追亡逐北的時候,就嚐到了苦果。
在這種還需要沿途殺敵和俘虜的情況下,連跑上百里,中途岔道山路不知多少,想要將逃跑的敵將抓住,那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趙佗並未有怪罪之意。
只是,趙佗暫時沒有渡過睢水南下的打算。
楚軍殘暴,搜刮走他們所有的活命糧,反倒是素來被稱作虎狼之師的秦軍借給他們救命的糧食。
……
就在趙佗領軍南下,再度屯兵睢水的時候。
一支數千人的楚軍,也在景同的率領下向着陳郢戰場行去。
隊伍中的一輛馬車上,還停放着裝有楚將項渠屍身的棺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