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游回到咸陽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原本路程只需要三天即可,但是子游不想那麼早回到咸陽去幹活,於是便拖延了幾天。哪怕子游拖延了幾天,回到咸陽的第一時間便被嬴政叫到了章臺宮。
此時的章臺宮內,三公九卿已經全部抵達,嬴政臉色陰沉不定,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說話。等到子游來到大殿內,行過君臣之禮後,嬴政看着下方的三公九卿開口說道
“諸位愛卿,這次叫大家來,是趙國羅網送回來了一個消息,舊燕三大權貴之家,鞠家、郭家與劇家勾結遊俠兒,準備在漁陽郡發動叛亂,進行謀反。”
聽到嬴政的話,所有人先是一愣,隨後臉上便充滿了慎重和憤怒。無論在任何時候聚衆謀反的事情都是朝堂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造反不僅僅意味着要動刀兵,更意味着對當地百姓的災禍和對社會的毀滅性打擊。同時漁陽郡作爲秦國剛剛征服的土地,若是現在有人打着復興舊燕的口號叛亂,影響將會更加大,所以不得不慎重決斷。
現在的秦國全國之力放在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征服六國,平定天下,而另一個便是舉全國之力穩定和發展新徵服的土地,秦國不斷修改秦法,在潁川郡、東郡爲百姓分田,驅除危害地方的權貴豪強,爲的就是穩定這些地方,讓他們認同秦國。
而現在漁陽郡的鞠郭劇三家打着復興舊燕的口號造反,肯定會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潁川郡和東郡百姓中一些心中還念着舊韓舊魏,或者心中有野心的人重新燃起不切實際的希望,從而聚衆造反,一旦在潁川郡和東郡出現這種情況,那麼秦國這數年來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他們這些朝臣兢兢業業、嘔心瀝血的恢復地方的努力也會被毀之一旦,所有他們纔會憤怒。
“臣請,發兵滅三家,以警示天下!”九卿郎中令下屬的大夫公羊興站出來憤憤不平的說道。
“不可,漁陽郡剛剛平定,若是大張旗鼓的去平定三家,會讓漁陽郡百姓人心惶惶,到時候恐怕會適得其反。一旦三家率先蠱惑百姓聚衆謀反,到時候漁陽郡必然會因爲戰亂兵禍而成爲廢墟!”李斯站出來說道。
“廷尉大人考慮的是,但三家必須出以平定,若是讓他們先發動兵禍,必然會影響潁川郡和東郡。昔日韓趙魏三家分晉便是前例,不展示雷霆之威,不足以震懾小人。必須要行雷霆之手段,懲治所有參與謀反之事的人!”公羊興反駁道。
一些支持公羊興的人紛紛站出來說話,這些人要麼是公羊家的弟子,要麼就是比較激進的人,比如申不害之法學的人。
“我並非是說不行雷霆手段,但決不能大動刀兵。漁陽郡有着李信與陳平,還有這數萬秦軍,可以應對三家,若是調兵而去到可能打草驚蛇。燕國初定,若是在大動刀兵,不利於穩定地方,應該以雷霆之勢抓捕首惡,而不是殺敵所有參與者,誅首惡,對從者可從輕發落,依照其罪責定罪。”李斯說道。
李斯的話當即也迎來不少人的贊同,當即九卿中的人分裂成了三派開始爭吵,公羊家和法家爲首主張以雷霆手段,嚴酷之刑罰來懲戒這些參與叛亂的人,主打一個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
現在的法家還屬於以刑止刑的階段,雖然不如後世張湯發展成的酷吏階段,但也初現酷吏的樣子了,而且因爲李斯和韓非的影響,秦國的法家數量最多的是申不害之法家,也就是忠於嬴政本人,鞠郭劇三家的叛亂,是對他們心中太陽的背叛,這是他們不能容忍的,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所以必須要殺光這些不忠誠的人。
而公羊家之所以主張嚴酷手段,是因爲他們覺得,燕國乃是苦寒之地,百姓困苦,秦國征伐燕國是爲了幫助燕國百姓走出苦難,過上好日子,他們是在嬴政的帶領下行的王道,但現在鞠郭劇三家竟然想要發動叛亂,實屬是不識好歹,這是對他們心中的行王道教化的否定,這是他們不能容忍的。行王道無法讓他們乖乖聽話,那就行霸道。
最後一派則是中立派,默默的看着雙方爭吵。呂不韋看着爭吵的大臣,沒有說話,一件事便凸顯了現在秦國的朝堂格局,那就是大雜燴。各家各派的人都有,而且哪怕是一個門派出身,但學派不同,他們也除了表面上維持和平,一旦遇到問題出現分歧,那打的比誰都亂厲害,其中最明顯的儒家、法家。
儒家內部就不說了,七十二反賊是誰也不慣着誰,如果子游站出來說話,他們可以一致支持,因爲子游不論是身份還是功績他們都是心服口服的,但若是換了一個人他們想要對他們指手畫腳,他們會直接將唾沫吐到對方的臉上。
這樣的儒家,是所有人都願意看到的,包括子游自己,也只有這樣的儒家纔會不會讓嬴政猜忌,也只有這樣的儒家才能讓他們學派在秦國內活下來。
“好了。”嬴政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看着下方安靜下來的人嬴政說道
“鞠郭劇三家之行爲不用糾結,必須行雷霆手段,處以極刑,夷三族,警示天下,這件事不用說了。至於其他參與者,派人仔細查清楚,根據參與深淺處刑,至於被迫捲入者,派往驪山爲寡人修陵護陵贖罪。至於那些遊俠兒若是主動自首,依照罪行論罪,若是被抓獲之人全部處死。”
嬴政的話爲平定漁陽郡定下了基調,嬴政的態度表明了之後,下方的大臣也不用再爭吵了,而是開始考慮該如何用最小的代價入平定這件事。
“啓稟大王,臣有話要說。”御使大夫站出來說道。
“愛卿有何話要說。”嬴政說道。
“漁陽郡監察使曾經向上彙報,郡守陳平與三家多有聯繫,也與漁陽郡當地權貴多有來往。在其上報的奏章,掩蓋漁陽郡真實情況,可見其心有異。臣請大王派人捉拿陳平。”御史大夫說道。
御史大夫的話說完,整個朝堂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眼神紛紛在御史大夫馮去疾和子游這個太尉身上來回移動,一些心思活絡的人開始有了別的思緒。
“陳平的事情,愛卿不用多說了,陳平給朕的密奏中說明了情況,所以不用擔心陳平的事情。”嬴政說道。
“是臣多慮了。”御史大夫馮去疾拱手說道。
“愛卿如此負責,是寡人之福分,是秦國之福分。陳平和李信的事情不用考慮,現在要考慮的事情是漁陽郡的軍隊分散在各地,若是三家聚集造反,薊城的守軍恐怕不足。”嬴政說道。
“啓稟大王,虞淵護衛已經訓練完畢,可以讓他們去漁陽郡!”馮毋擇拱手說道。
馮毋擇除了掌握了羽林軍之外,他還兼任着訓練虞淵護衛的任務。自從虞淵護衛被子游招降之後,他們便一直處於秘密訓練之中,從來沒有示人,一直被當做秘密手段使用。 而且前後被訓練的虞淵護衛已經有一百多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軍中好手,能夠以一當十的人,讓他們去漁陽是最合適不過的。除了虞淵護衛之外,羅網也是十分合適的,但羅網終究是殺手團,無法放在明面上,尤其是嬴政要將鞠郭劇三家當做典型來警示天下,所以不能用羅網這樣的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
相較而言,虞淵護衛這個特種部隊是十分合適了。
“但是虞淵護衛恐怕還是不夠,可以在羽林軍挑選數百人秘密潛入漁陽郡,協助李信和陳平。”子游提議道。
“寡人以爲可以。”嬴政說道“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臣等無意見。”大臣們拱手說道。
“既然如此,這件事便是如此了,這次一場大戰是難免的,又面臨冬季,漁陽百姓同時要面臨天災和人禍,雖然漁陽郡初定,但那也是寡人的子民,所以寡人決定派人押送物資去幫助漁陽郡百姓度過寒冬。”嬴政說道。
“大王真乃古之聖君,此舉只有昔日上古聖王堯舜能夠與大王相比。他國多說我秦國乃是虎狼之國,行酷法,而輕教化,更是將百姓當做牲畜使用,但此實乃他國之污衊,縱觀春秋以來有幾個君王能夠在意自己百姓在寒冬中如何?又有哪個君王能夠在將初定疆域的百姓當做自己的子民來看待?我觀史書上下,除大王之外再無一人。
大王心懷天下萬民,是我漁陽郡百姓之幸事,是我秦國之福,更是天下百姓應該跟隨之人!”公羊興立刻站出來說道。
滿朝臣公齊齊愣神看着公羊興,子游也微微側目看着公羊興,眼中有些震驚,他們都沒想到公羊興竟然如此精通吹捧之道。申不害學派的法家人眼中則是滿滿的悔恨,他們悔恨這麼好的機會竟然讓公羊興給搶先了,他們的太陽必須要由他們自己來讚美!
“竟然是一個佞臣!”法家學派的人在心中給公羊興下了一個定義。
看到公羊興竟然如此上道,嬴政心中的虛榮心還是被狠狠的滿意了一番,眼中帶着滿意的看着公羊興,示意公羊興繼續再說點。
“大王有此心乃是好事,只是不知道這件事應該由誰去負責?”呂不韋打斷了公羊興的吹捧問道。
一時間大臣們紛紛意動,這可是一個刷聲望的好機會啊,辦好了不僅能夠在嬴政的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還能狠狠的在民間賺取一波聲望,甚至被漁陽郡百姓立生祠都有可能。同樣的這個任務也不好做,一旦出現一點問題,不論是嬴政還是漁陽郡百姓都能生撕了他們,但相對於這點問題,他們更願意去冒險。
看着下方一個個翹首以盼的大臣們,嬴政心中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下令而是詢問道
“仲父以爲誰去比較合適?”
“此事應當選取一個德才兼備之人,才能萬無一失。”呂不韋說道。說白了這件事是戰後救災的事情,但往往就是這救災之事最難處理,首先是面對巨大的利益難免不會有官吏出現歪心思,所以需要一個人負責,讓其他人不敢有歪心思。同時還需要有能力將這件事辦的井井有條,不會出現披露。
“老師以爲讓誰去合適?”嬴政又看向了子游。
“臣覺得,太子便是最合適的人選。太子即將十歲,也該出去歷練一番了。”子游拱手說道。
聽到子游提到扶蘇,大臣們先是一愣,他們沒想到子游竟然會讓扶蘇去負責這件事,要知道這可是要去漁陽郡啊,而且已經入冬了,天氣嚴寒道路難行,就扶蘇這個孩子,一點意外就可能導致早逝啊。
“老師說的在理,諸位愛卿以爲如何?”嬴政笑着說道。
聽到嬴政的話,大臣們心中明白嬴政本來的意思便是讓扶蘇去,這是開始讓扶蘇接觸朝堂了啊。作爲太子的扶蘇,因爲年紀的原因一直在被呂不韋教導,咸陽內時常就能聽到扶蘇的各種事跡,所以大家對這位未來儲君還是很滿意的,也都紛紛準備着等扶蘇開府之後搶先效忠,但他們沒想到嬴政竟然現在就要讓扶蘇接觸朝堂,這完全不合理啊。
現在嬴政春秋鼎盛,便開始讓扶蘇接觸朝堂,等到嬴政中年,扶蘇恰好戴冠,如此一來,恐怕會出現一些影響秦國朝堂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嬴政是怎麼想的,但是現在他們除了稱好之外沒有別的選擇,若是這個時候反對,不僅得罪了嬴政,同樣也會得罪扶蘇。
“大王英明!”
“這件事便這麼定了,由太子扶蘇負責此事,滿朝文武負責協助。”嬴政說道。
“諾!”
隨着事情的敲定,這次的朝議便散去了,只不過大臣們還陷入嬴政讓扶蘇接觸朝堂的事情中,他們也不知道嬴政是怎麼想的,他們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親近扶蘇,但那也是扶蘇成年,嬴政中年之後的事情了,那時候嬴政已經老了,扶蘇正值當年,他們親近身爲儲君的扶蘇也沒什麼,但是親近就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