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狄霍蹙眉,一臉不認同,旖灩趁着他尚未張口,又道:“總而言之,你做什麼都不必將我考慮在內,我也不會參與,而且,真有一日你能殺死隆帝和君卿洌,那皇位你也自己坐去,我半分興趣都沒有。我話說完了,門在你身後,好走不送。”
旖灩說罷,不再搭理狄霍,低頭又看起書來。狄霍卻未動,蹙着眉瞧着旖灩,半響卻是道:“丫頭,你心情不好?”
旖灩見狄霍未離開,只以爲他還不死心,還要再勸解自己,倒不曾想他會驀然問出此話來,她聞言擡眸,見狄霍擰着眉頭,桃花眼中滿是擔憂,當下心便一暖,也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纔會這般及時地發現你的情緒波動。
旖灩脣角不自覺一挑,狄霍卻已面露冷色,道:“可是那小子欺負你?你等着,舅舅找他算賬去!”
狄霍說着便要轉身,旖灩見他殺氣騰騰的忙喚了一聲,“小……舅舅。”
她前世今生都不曾有過家人,喚聲有些不順暢,磕磕巴巴的,卻令狄霍腳步一頓,他猛然回過頭來,驚喜地瞧着旖灩,一雙眼睛盛亮,接着咧嘴笑了起來,一臉傻氣。
旖灩見狄霍這一臉,兩邊酒窩盪漾,那娃娃臉更顯稚氣,不由也跟着撲哧而笑,便起了逗他之心來,揚眉道:“小舅舅給我找舅母了嗎?”
狄霍正笑着,聽旖灩突問什麼舅母,愕了一下,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道:“什麼舅母,你舅舅我大業未曾,還沒能爲姐姐報仇,哪兒有心思給你找什麼舅母!”
旖灩便笑了,點頭道:“哦,原來小舅舅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曾和姑娘談情說愛過,嘖嘖,原來小舅舅這樣純潔啊。”
狄霍被旖灩打趣的目光盯着,一時間面色發紅,被小輩在此事上取笑,實在叫他面上過不去啊。
見狄霍一臉尷尬,旖灩好心地道:“小舅舅沒談過情,怨不得不知道,這男女之間,出了什麼問題,有了什麼不愉快,還是自個兒解決好,別人一插手,往往事與願違,尤其是孃家人插手,那隻會小事鬧大,小舅舅心疼我,我都知道。小舅舅放心,我這樣強悍,誰又能欺負得了我?真被欺負了,我只會千倍萬倍的欺負回來,不會吃虧的。”
狄霍聽旖灩稱呼自己是孃家人,又嘿嘿笑起來,接着卻是沉聲道:“當真是女生外嚮,這便袒護着那小子了!”
可旖灩既這般說那便說明,她不高興,果真是那小子欺負她了,狄霍面色鐵青起來。
旖灩見他如此,笑容微斂,幾分鄭重的道:“小舅舅,我若當真被欺負了卻又無法自己討回公道,我便定會尋小舅舅這個孃家人給我撐腰,可好?”
狄霍聽旖灩如是說,又見她明眸晶晶亮亮,雖不若尋常小輩對長輩表現出依賴來,但卻態度親暱,語氣從未有過的溫軟,他知旖灩這是當真認可了他,一時眼眶竟微微發紅,這個時候就算心裡不舒服,哪裡還肯有半點不順着旖灩,當下便笑着道:“好,舅舅不管。”
狄霍從旖灩房中出來,臉上的笑容便收斂了,想到方纔旖灩本還好好的,不過是聽了大廳中商客們的閒言碎語,便氣惱起來,連飯碗都扔了,狄霍臉色陰沉起來。
他這個外甥女他雖也剛剛熟悉起來,但他卻已很熟悉旖灩的性子,那丫頭性子冷,會放在心上的事情少之又少。放在心上的人那更是屈指可數了,既然旖灩承認是那邪醫谷主惹了她,那便說明方纔大廳中那些傳言就和那臭小子有關係,狄霍再想到鳳帝修面上的人皮面具,登時氣得是雙拳緊握,咯咯作響,大步回到房間推開窗戶便往外放了一支藍色的煙花。
不過片刻,一個黑影從窗口穿過,落入房中,垂首聽令,狄霍直接下令,沉聲道:“天盛國無雙太子,細查!”
泣血樓設有專門打探各處消息的音閣,這奉召而來的正是音樓之人無音,他見狄霍面色不悅,不敢怠慢,忙道:“遵命。”
狄霍擡手製止他離開,又問道:“天盛國太后壽辰上發生的事,樓中可得到消息了?”
天盛國和中紫國並不相鄰,泣血樓雖在天盛國也有暗樁,但很少用到。泣血樓來自天盛國的消息也少之又少,天盛國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沒那麼快便傳遞過來。
無音面露忐忑,道:“樓中收到一些消息,聽聞天盛丞相之女柳如夢和承王暗結珠胎,在壽宴上被當衆發現,如今丞相一家皆已入獄。”
狄霍覺出無音對柳如夢的稱呼有所差異,不由挑眉,道:“丞相之女柳如夢?她不是天盛太子妃嗎?”
無音搖頭,卻道:“天盛百姓都稱她是太子妃,但嚴格說這柳如夢算不上太子妃。”
狄霍聽到此話,一怔之下,豁然起身,道:“此話何意?”
天盛國的事,和中紫國沒多大關係,泣血樓收到的消息也都是音閣選擇了有用的呈稟給樓主,故此,狄霍對此並沒無音清楚。
無音不明白樓主怎會對此事如此在意,卻越發不敢怠慢,道:“兩年前天盛無雙太子曾在戰場上失蹤過,當時天盛皇帝派出大批人馬找尋太子,但卻久尋不到,兩個月後卻只尋到了披着太子衣物的腐屍,無雙太子自幼聰敏,甚得帝后歡心,天盛帝后傷心不已,當時柳丞相還屈居兵部尚書之位,他提出將嫡女柳如夢嫁給無雙太子,爲其守節一生。帝后自然感動不已,所以這無雙太子和柳如夢是冥婚,柳如夢是抱着無雙太子的牌位進的東宮,其後柳尚書被封爲丞相,深受天盛帝后信任。這柳如夢住進東宮時,帝后還在喪子的悲痛之中,禮部也在忙着準備太子的喪事,所以柳如夢的名字也並未被記在皇室玉牒之中,更不曾祭拜太廟。”
狄霍陰沉的面色好看了一些,天盛太子曾“死而復生”這事兒他是知道的,但卻不知在其失蹤其間,還發生過冥婚一事。
無音感受到屋中暴戾之氣稍緩,舒了一口氣,這才又道:“事後,柳丞相提出給柳如夢入皇室玉牒一事,不巧無雙太子竟回京了,後才查明無雙太子是遭了白貴妃所生恪王的暗算,纔會九死一生,失蹤近一年的。恪王賜毒酒,貴妃打入冷宮,這白貴妃的孃家在天盛國也是盤踞多年,當時天盛朝廷很是一番風雲變幻,因此事,這柳如夢進玉牒之事便又沒了音訊。其後,無雙太子向帝后上奏,既他還活着,冥婚一事自然不能作數,要送柳如夢迴柳家,柳丞相自然不同意,帝后也爲此斥責了太子,無雙太子便再未踏入東宮一步,平日都住在京郊別宮中。”
狄霍聽罷雖神態平靜地坐了下來,但心情卻依舊不好。那柳如夢的父親關鍵時刻將嫡女送去冥婚,其後官運亨通,深得帝后信任,可見是個鑽營之輩,其女和承王暗結珠胎,恐怕也是確有其事,若不然是個男人也不會拿此事無中生有,自毀名聲。柳如夢既不曾入族譜,也不曾拜太廟,只是住進了東宮,當然也算不上太子妃。
但是三大天朝上國,天宙和天乾國皆皇嗣單薄,唯這天盛皇帝,只皇子便有十八個之多,單聽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就知道天盛皇室之中爭鬥何其厲害,倘若那臭小子當真是天盛國的太子,他怎能放心旖灩那丫頭嫁到天盛去。
此刻離黑水鎮不遠的一處山坳中,一個商人打扮的青年男子帶着他的商隊連夜出了黑水鎮,往南急趕。這商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客棧中聲稱從天盛而來的那青年,車隊到了山坳,他揮手令車隊停下,自己卻打馬快速往東邊的樹林而去。
他進了樹林,還未勒馬,便覺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拽住他的後領將他從馬上提了下來。他嚇得面色慘白,可卻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只覺一陣暈眩,接着他便被扔在了地上。
見一雙繡金祥雲的厚底錦緞朝靴停在自己身前三步處,青年也不敢擡頭去看便磕頭,求饒道:“爺饒命,小人已按爺的吩咐在用飯時候將天盛國的醜聞都說了,爺饒小人一命吧,小人在外經商,家中祖父祖母年邁……”
這青年確實是從天盛國經商回鄉,天盛國也確實發生了他所說的那些事,但他在用膳時候說出那些話卻是有取捨的,刻意隱瞞了天盛太子冥婚的事實,這些也皆是被人安排好的。青年話未說完,後頸便是一痛,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而一掌劈暈他的黑衣人五官冷峻,竟是君卿睿身邊的侍衛江寒,而站在青年身前,一襲紫袍,足蹬祥雲靴的自是中紫翼王君卿睿。
見青年被劈暈過去,君卿睿勾起一抹冷然的笑來,衝江寒擺了擺手,江寒手起劍落,寒劍已刺穿了那青年的心臟,那人連叫都未叫一聲便無聲無息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