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以前的方子,兩副藥三碗水熬成一碗濃濃的藥汁。帶着熱騰騰的白氣給木三夫人灌下去後,木三夫人的嘴脣上,口腔裡被燙掉了一層嫩皮。
她再喊,再鬧,再掙扎,也不過是牢籠裡的困獸。不到一刻鐘,便會合上越來越沉重的眼眸暈睡過去。
做這種事,許河家的已經是駕輕就熟。把暈睡過去的木三夫人往牀榻上一放,再動手換去她落了藥汁的衣裳,交給小丫鬟速去漿洗。
打點好一切後,許河家的回了二房。
木二夫人正坐在矮榻上吃剛燉好的血燕,聽到許河家的進來頭也未擡,讓身邊的季姨娘親自出去守了門兒後,挑眉問道,“辦齊妥了?”
“嗯……”許河家的掃了掃袖子,見袖擺上落了許些藥汁,眼中滑過一絲不耐,“以前沒這麼瘋鬧過,今個兒這是怎麼了……”
木二夫人可沒心情管木三夫人怎麼了,反正藥一吃下去,她會消停很久。把最後一口燕窩吃到口中,一推湯盅,木二夫人擡頭問,“你說,小五知道了嗎?”
許河家的拍打袖口的手一頓,迎上了木二夫人的視線,道,“五姑娘是機靈,可再機靈,若三太太沒說什麼,她也不知道不是……”
“就是這個……”木二夫人眼中浮現出一絲迷茫,對許河家的擺擺手,讓她到自己身邊坐,“那會子她爬在我懷裡,我問她老三可是說什麼了,她猶豫了一下……如果老三什麼也沒說,她猶豫什麼?”
不過木二夫人也不確定。
畢竟木三夫人當時的樣子太過嚇人,連她看了都心驚不已,更何況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那太太是怎樣想的?”許河家的搬了個小繡墩,在木二夫人的腳下坐了。
“我讓餘媽媽給她送了碗藥去……”木二夫人冷笑了,輕描淡寫的道,“小五聰明得緊,如果老三真對她說了當年是我把歷哥兒推下荷塘的,那這碗藥她定會找了理由不喝。若她喝了……”
許河家的大驚失色,‘噌’的一下子從小繡墩上站了起來,語氣焦急的對木二夫人道,“太太,您太過於心急了。且不說還不清楚五姑娘知不知道這事兒,她便是知道了,太太也不能現在動手啊。現下,大太太肚子裡那個纔是要緊的……”
如果小王氏一舉生下個哥兒,大房便有了後,那這安平侯的爵位,安平侯府的萬貫家業就再沒有讓二房打理的道理。
和小王氏肚子裡的孩子相比,木婉薇一個丫頭片子算什麼,她便是把木三夫人說的話嚷嚷得人盡皆知又如何,有誰會信一個瘋子說的話?
屆時,木老夫人只會對木婉薇更加的厭惡,都不用木二夫人動手,木老夫人都不會讓木婉薇有了好日子過。
隻眼下要真是給木婉薇下了手,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己招認了?
見許河家的一臉急色,木二夫人笑了,“你真當我一點腦子也沒長的蠢貨?藥是我吩咐人送去的,若在裡面下了毒,我能逃脫得了干係?我不過是讓餘媽媽盯着她喝下,看她到底是何反應罷了……”
許河家的長鬆了一口氣,笑了,“那就好……現下大太太那裡馬上就要有了動靜,要是五姑娘再出了事,難免惹眼……”
正說着,餘媽媽端了個空碗回來了。站到木二夫人面前把木婉薇前後喝藥的表情神色說了一遍,末了道,“五姑娘喝完後,還讓我回來同二太太說讓二太太勞心了,等她明個兒好了,再過來看二太太,連着去看看二奶奶……”
“然後你就回來了?”見餘媽媽點頭,許河家的回頭對木二夫人又笑了,道,“太太,這能試出什麼來,五姑娘轉身就把藥吐了您也不知道不是……”
木二夫人往炕枕上一歪,擡手把耳朵上沉甸甸的八寶耳環摘了下來,丟到了許河家的懷裡,挑眉問道,“我說我沒在裡面下毒,我有說我什麼也沒在裡面下嗎?”
許河家的接住耳環,擡起頭愣愣的問了句,“那太太,下了什麼……”
木二夫人一笑,擡手又摘下了髮髻上的珠釵,沒有回答。
木婉薇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等她睜開眼時,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搖晃的,強撐着坐起來,天和地掉了個兒,過了好一會才又正過來。
木婉薇能看到秋錦和屈媽媽在自己的身前轉,也能看到她們在同自己說話,可卻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麼。
就如,她與別人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的屏障一般。
過了許久許久,似是秋錦的聲音從遠處隱隱的傳來,“姑娘,您醒了……”
木婉薇想要回話,卻發現舌頭是木的,一張嘴,口水流了出來。
秋錦慌了,拿着帕子去擦木婉薇的口水,對屈媽媽哭道,“這可怎麼辦啊,和姑娘說什麼她都聽不到……”
屈媽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我就說那碗藥不能喝,可姑娘接過去就喝了。現在,可如何是好啊!”
合子端了杯涼水來,揚手就潑到了木婉薇的臉上,見木婉薇還是沒有反應,又上前用力掐木婉薇的虎口,直掐得出了一道血印子也沒聽木婉薇喊痛。
木婉薇還是愣愣的,眨了眨眼,世界又晃了兩晃,秋錦和屈媽媽的身影似在水中一般,飄上又浮下……
木婉薇睜大了眼睛直直去看,想讓這兩個人站穩別動,卻發現自己伸出的手猶如斗大。
那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她害怕,可那怕意,卻過了許久才傳達到心底。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她看到餘媽媽領了個男人在自己的眼前晃,幾番飄遠飄近後,給自己灌下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一放口,木婉薇只覺得舌頭如被刀子割了一般劇痛了一下。然後品到嘴裡有股子濃濃的苦味,苦味過後,舌頭能動了……
隨之,身上的感觀回來了。痠軟無力的躺在牀上後,鼻下傳來了火燎燎的痛感……
餘媽媽的聲音再次從遠方飄來,難聽得如什麼東西在撓鍋底一般,“好了好了,這就好了……睡會吧,再睡會……”
木婉薇無力的閉上眼睛,忍着胃裡的噁心感,再次睡了過去。
待到她再次醒來時,天色已黑。她捂着飢腸轆轆的肚子,一歪頭看到了守在牀邊的屈媽媽,秋錦,櫻桃和合子。
艱難的發出一聲如小貓般的叫喚後,四個人皆是驚動了。
緊接着,便是一陣捯飭。準備飯菜的準備飯菜,擰帕子的擰帕子,端茶的端茶,遞水的遞水,手都忙着,嘴也沒閒着,這個一句那個半語,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遍。
餘媽媽給她端來的不是壓驚藥,而是給木三夫人服用的治瘋病的藥。說是兩種藥在一個廚房裡煎,臨往出端的時候弄混了。
木婉薇會好,是因爲木二夫人得知藥弄‘混’後,特意請了郎中過來給診治,開的藥方。
忍着噁心感喝下一大杯溫水後,木婉薇呆呆的坐了許久。屈媽媽四人的話的確是落到她的耳朵中了,可腦子卻沒轉個兒。只到被屈媽媽餵了一碗細粥後,她才把事情思考明白。然後從嗓子眼裡發出聲音,對屈媽媽問道,“如今,二太太不會再懷疑我了吧……”
屈媽媽含着淚點了頭。連命都不要了,木二夫人怎麼會不信?
“我,我想清楚了……”木婉薇皺着眉,想說的話就要嘴邊卻怎麼也表達不出來。現在的她,腦子實在是鈍的厲害。又猛敲了幾下後,才咬着牙,斷斷續續的把想說的話說清楚,“這事,我,我要含糊下去,然後,敵明我暗,慢慢,慢慢和她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