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
“他們就是死去棄兒士兵的親屬。”
當遺體重新擡回來的時候，居然只有不到三十具。也就是說其他七八十犧牲士兵是沒有任何親屬的。
不用想韓棄也明白，難怪的。棄兒本身就是父母不要的孩子。能有家屬的估計也是棄兒和棄兒生下來的，繁衍之後的。
遺體重新擡回來，是韓棄大人的要求。親屬們自然也不會多說，卻犯嘀咕韓棄大人要幹什麼。
可以看到通紅的眼圈，有老人，有婦女，還有孩子。
孩子沒哭，因爲太小。只是乖乖靠在各自長輩懷裡看着。
“沒什麼。”
韓棄看了一會，扯起嘴角上前單手行禮：“都認識我吧？”
衆人齊齊行禮：“韓棄大人。”
韓棄點頭，深吸口氣，看着他們：“請他們遺體回來，是因爲我要舉行一個儀式。不想他們犧牲後，就這麼隨便收回安葬。他們是我們棄兒的榮譽，是驕傲，是爲了棄兒犧牲的好戰士。”
這麼一說，本來只是眼圈發紅的家屬們，再次痛哭起來。並且齊齊跪地道謝。韓棄下意識過去要扶起，卻被一個小身影吸引。
一個小男孩，大概十歲左右。直挺挺愣愣站在那，看着周圍都跪下，才下意識也跟着跪下。但是韓棄關注他的原因不只是他慢一拍，而是他……孤零零的，不是跟隨這些人而來。
“你……過來。”
韓棄讓陪同的副團長扶起這些家屬，卻招手叫過小男孩。
小男孩倒是沒什麼懼怕，只是有些愣愣的模樣。跑過來到韓棄面前，然後看着他行禮。
也不說話。
韓棄笑了笑，蹲下揉着他頭髮：“你也是家屬？跟誰來的？”
小男孩搖搖頭：“我自己來的。查圖戰死了。本來要下葬的，被軍隊長官讓帶着查圖過來。”
韓棄疑惑看着副團長，副團長行禮：“查圖是他哥哥，戰死的士兵之一。”
韓棄皺眉：“就他自己了？”
副團長一頓，有些不自然：“是……查圖就一個弟弟，而他也就查圖一個哥哥，兩人相依爲命。”
“亂來！”
韓棄站起，副團長趕忙跪地，幾個家屬也都嚇一跳再次跪下。
小男孩不解看着周圍，卻也沒反應，只是拽拽韓棄的褲腳：“沒事了我能回去嗎？”
韓棄低頭看着他，小男孩開口：“查圖離開前房子蓋了一半，說等他回來就蓋好。現在他死了，剩下的要我自己來。早點蓋完住進去，現在天還不冷。住外面沒關係。”
韓棄咧嘴：“我擦……”
小短身擡腿一腳踹了副團長，副團長有些尷尬，也有些自責。
棄兒軍團的士兵也漸漸的圍攏過來，看到副團長跪在地上，他們下意識也都跪地。
韓棄吸了口氣，抱着小男孩：“你自己蓋房子？沒人幫你？”
小男孩搖頭：“有人幫。不過他們自己家裡也有活，並且最近聽說要接收好多棄兒，都去魔獸山脈幹活了。”
韓棄抿起嘴角，輕嘆口氣，看着副團長：“去把查理斯叫來。”
副團長趕忙起身，有些自責，不過還是跑過去了。
沒多久查理斯和蒂芬妮一起過來，看着站在那裡的韓棄，無奈等了副團長一眼，邁步走過去。
“疏忽而已。”
查理斯當先開口，都沒用韓棄詢問：“不可能真的忽略一個小男孩以後的生活。都會安排好的。”
副團長訥訥跟在後面，頭一直沒擡起。
韓棄沉默片刻，看着小短身：“走吧，我們幫人蓋房子去。”
小短身還說什麼了，跟着韓棄就走了。
韓棄回頭示意安娜：“你也一起，今天先不弄這些了。”
安娜看了愣在那的查理斯一眼，默默跟着。
蒂芬妮疑惑走上前，站在查理斯身邊。半響眯起笑眼看着低頭嘆息的查理斯，呵呵笑着。
查理斯也無奈看着她笑了一下，回頭也踢了副團長一腳。
今天副團長倒了黴了，誰逮誰踢。
至於其他士兵也都面面相覷，而犧牲戰士的家屬們，都不知所措。
——
“你打我幹什麼？”
小男孩疑惑看着面無表情的小短身，不解詢問。
小短身當然不和他說話，但卻抽出小短棍。
此時已經是往小男孩家走的路上。
小短身看了被韓棄抱着的小男孩好幾眼，就突然抽他一下，也惹來小男孩的詢問。
韓棄瞪了小短身一眼，給她推開，笑着看着小男孩：“她可能不想你被我抱着。”
小男孩不解：“又不是我讓你抱着的。她幹嗎打我？”
韓棄點頭：“是啊。又不是你的錯，她幹嗎打你？”
小男孩想了想，看着韓棄：“她是壞蛋嗎？查圖說棄兒沒有壞人的，她卻很像。”
“哈哈。”
小短身要衝上去，被笑着的安娜攬住。
而韓棄更是笑容不止，點頭認證小男孩的話：“她的確是壞蛋。最壞最臭的壞東西。”
小短身要飛腿，這次是踹韓棄。
韓棄不理會，看着小男孩疑惑：“你不認識她嗎？”
小男孩看着張牙舞爪的小短身，點頭開口：“認識。短身殿。不過沒見過。”
停頓一下，小男孩掙扎：“放我下來吧。快到了。”
韓棄一頓，給他放下，小男孩在前面走着。小短身已經掙脫安娜，直接追上去。
小男孩嚇了一跳，趕忙朝前跑。這一跑韓棄都驚訝，居然小短身一時還沒追上他，轉眼就沒影了。
韓棄一個擒龍手給八步趕蟾要運起的小短身揪回來抱住，小短身抽他幾下，也就不動了。
“挺能跑啊。”
韓棄讚歎看着不時回頭看着這邊的小男孩，笑着嘀咕一句。
“其實不怪查理斯的。”
安娜突然開口一句話，韓棄愣住回頭，隨即笑着：“是，我知道。”
安娜不解：“那你剛剛給他叫過來又晾在那。”
韓棄一頓，嘆息搖頭：“我不是生氣。而是今天我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正常。莫名的睡了一覺，平時我不到晚上是不會睡的。”
沉默片刻，韓棄開口：“等醒過來，就有點隨性了。很多事想去做，要去管。可又什麼都不想管。但又好像還是要去做似的。”
看着安娜，韓棄無奈：“總之是有點矯情。不知道爲什麼。”
小短身好奇眨着漂亮眼睛，擡頭看着韓棄，突然開口詢問：“你也有每個月的那幾天嗎？”
“呵。”
“……”
安娜偏頭笑，韓棄卻咧嘴低頭看着小短身，擡起顫抖的手又要抽她。小短身已經咯咯笑着跑開，又要去追那個小男孩。結果小男孩直接又跑掉，韓棄擒龍手也沒擒住，也就算了。
“真是……”
韓棄嘆口氣，今天嘆氣也特別多似的。
“你自己又有多久沒有唸經了？”
安娜輕聲開口，看着韓棄。
韓棄一愣，看向安娜：“你呢？覺得有什麼用嗎？”
安娜驚訝：“你教我的，自己都不信了？”
韓棄擺手：“不是不信。是問你的感受。”
安娜沉吟片刻，輕聲開口：“如同你曾經說的。真正要想解決問題還要真正去面對。唸經是讓你有面對的勇氣和信心。”
韓棄笑了笑：“是啊。有時候，信念比生命還長久。生命可以短暫，可以消逝，可以無聲無息湮滅。信念無聲無形，反而更加永恆流傳。”
看着安娜：“這是意義所在。如果要創教，也不會是聖庭那種宗教。我們無謂在給自己找個大山立在頭頂。壓着棄兒的大山已經夠多的了。”
安娜停下腳步，看着韓棄：“教義宗旨是什麼？”
韓棄也停下，沉默許久，看着安娜：“導人向善的就不說了。樂觀積極的看待事物，面對困境不退縮，不失去希望和信心。自助和助人，寄託心靈的空虛，驅散人生方向的迷茫，解除困惑，破開枷鎖。勇往直前。”
安娜沉默，半響搖頭：“總感覺這不是原來的意義。”
韓棄點頭：“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隨着發展而調整改變。”
沒再多說，已經到了。
——
“短身殿，給你個任務怎麼樣？”
看起來也的確真不是小男孩自己蓋房子。估計真的是他自己蓋，也蓋不起來。至少擡木頭，再有力氣自己也使不上。此刻到達的時候，小男孩已經立刻投入建設當中。對他來說哥哥查圖的死，反而下葬都沒有時間去悲傷。
或許他的悲傷是還沒有感知，又或者是乾脆隱埋心裡。
有已經吃了飯的左鄰右舍，過來幫忙。
小短身的確早一步到但沒動手，或者已經打過來。總之韓棄到的時候，拽着小短身就幫忙幹活。
大致看了一下。說是蓋了一半，其實至少大的框架已經弄好。
其他的，反正簡陋的木屋，也沒什麼難的。棚頂大梁已經掛上，韓棄挽起袖子過去幫着小男孩一起，小短身也收起小短棍在一旁搗亂。
沒錯是搗亂，反正玩得可開心了。
但第一次，韓棄沒有抽她沒有教訓她，反而笑着停下，擦擦額頭的汗，攬着她到一邊，語氣溫和。
“你看看他。吉諾。”
吉諾就是小男孩的名字，韓棄指着他，對着小短身：“這樣的孩子，應該還有很多。甚至不止是犧牲的戰士家屬，還有一些本來被送到這邊，但沒有親人的。”
輕輕抱着小短身，韓棄揉着她頭髮，看着悶頭幹活的小男孩出神片刻，開口示意：“短身殿短身殿的被叫着。你也該爲那些對你無比尊敬仰望癡迷的臣民做點什麼對吧？”
小短身咬着手指偎在他身邊，漂亮眼睛看着他，然後攬着他脖頸嬌氣膩着。
韓棄笑了笑，抱着小短身。
反正，就當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