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bastian和Michael握手致意,隔了好幾個月,他已經不太記得Michael的樣子,不過見了本人,記憶立刻被喚醒,溫和的淡藍眼睛,淺棕色的頭髮,黑框眼鏡,素淨西裝襯衫,典型的中德國產階級男人模樣。中午餐廳裡的座位很寬裕,Michael訂了一個六人長方形桌子,他獨坐一側,羨君可和Sebastian並排。
坐下寒暄了幾句,Michael約的另一位朋友也到了,他坐在羨君可兩人的對面,也是A公司的同事,叫Felix,職位要比她高一級,羨君可跟他不太熟。不過她有點明白Michael總是有意無意給她創造機會,拓展交際圈,鞏固在公司裡的人脈,她心裡感激,嘴上卻不好表露。
Sebastian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自稱是個半紅不紫的自由撰稿人以及羨君可小姐的狂熱追求者。他的話很俏皮,語氣卻一本正經,在座都笑了起來,氣氛活絡,彼此都不再用敬稱了。
Felix是個長袖善舞的人,前菜上來,大家開吃,他便順口開了句玩笑:“那Sebastian你可要加緊了,君可在我們公司可是萬衆矚目的美女,年輕能幹已經很難得了,偏偏還長得漂亮,明裡暗裡想追她的人可不少呢。”
羨君可忙掐住話頭:“千萬別這麼說,真是羞死人了。”
Sebastian被這半真半假的話勾出了好奇心,
身體前傾:“Felix,如果你能開一個名單,我願意高價購買!我得好好防着這些競爭者們啊!”
Felix大笑起來,說:“不必,你請我多喝兩杯啤酒就可以了,酒後自然吐真言。眼前就有……”Michael在桌下踢了Felix一腳,他看了Michael一眼,馬上識趣的轉了個彎,說:“眼前就有小道消息,說君可下半年就要升職了,前途無量。”
這一轉,一踢,都落入了Sebastian的眼裡。
羨君可忙謙虛道:“不敢當,都是前輩們照顧,加上運氣好,我入職以來做的幾個項目都順風順水,沒出什麼岔子。”
Michael看看她,她東方式的謙虛在德國男人看來着實可愛,憑她的名校學歷和工作能力,以及錦上添花的美貌,大可以露出意氣風發的傲氣來,可是她這個人就像隔音材料一樣,外界的讚譽她都悄悄吸進去了,一點回音都沒有。她越是這樣謹慎低調,Michael反而越想提攜她。
Felix起了個話頭,問:“Michael,聽說你有意調到科隆來?是真的嗎?你這一調動,想升四級就得再等了,起碼一年半載。”
Michael說:“不是傳言,我確有此意,不過還沒有下決心。”
“爲什麼?”
羨君可其實知道爲什麼,但她不插嘴,只聽Michael怎麼說。
“我母親身體不太好,我想就近照顧她,科隆是離波恩最近的分部,我調過來兩全其美。”
Felix瞪大眼睛說:“那怎麼可能呢?你知道A公司裡面越往上走壓力越大,你現在就夠忙了,升了四級更是陀螺一樣連軸轉,哪能擠出時間顧家裡的事。你不如請個護理人員照顧你母親,或者乾脆取個老婆,讓她在家伺候着。”
羨君可笑了:“Felix,老婆又不是超市裡的蘋果,想要就隨便選。再說了,Michael看得上的女人,未必甘願在家做全職主婦。”
Michael說:“我是單親家庭,
獨子,我不照顧母親就沒有其他人能擔此重擔。假如爲此影響了升職,那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有得必有失。實在沒辦法了我就申請半職。”
羨君可急了:“那怎麼行呢,你本來平步青雲,改成半職你就和拿時薪的機修工電工一樣了,再也談不上前途!”
Michael眼裡有些落寞:“沒了母親,我還要前途做什麼呢?”
Sebastian忍不住插話了:“Michael,恕我多嘴,我倒是很認可你的決定,人這一輩子,工作和金錢都是身外物,沒了可以再努力奮鬥,可是媽媽只有一個,你看起來還年輕,不超過35吧?就算中斷了職業生涯,也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Michael沒想到Sebastian是在座唯一支持他的人,他微笑說:“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情。”
Sebastian低下頭,平靜地說:“因爲我是過來人,和你感同身受。我母親得癌症之後,我辭了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她,直到她去世。雖然最終她沒能戰勝病魔,我也不能再重回原來的工作崗位,但能陪伴她走完人生最後的時光,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就算讓我再選一次,我仍然會義無反顧地選擇親情。”
Michael聽得眼泛淚光,他只是間接聽說Sebastian的母親前幾年去世了,但沒想到Sebastian曾爲母親付出了這麼多。牛津商學院畢業的高材生,斷送了金融業的大好前程,變成賦閒在家的自由撰稿人,外人看來是一聲嘆息,可是值不值,只有當事人纔有資格評說。
一餐結束,氣氛顯得有些凝重,Michael主動擁抱Sebastian,謝謝他今天一番肺腑之言,給了他很多勇氣。Sebastian也用力拍拍他的背,衷心祝願他母親的身體能有所好轉。羨君可和Michael擁抱告別,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是個大好人,Michael,上帝也好,佛祖也好,天上諸神都會保佑你母親的。”
Michael笑了:“託你吉言,但願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