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手機,寫了一條長長的“短消息”給他:“不知在何處的Sebastian——謝謝你的禮物,雖然遲至3月我才拆開,今天我戴着它出門了,很暖和,我很喜歡。我不知道該怎麼梳理我和你之間發生的種種,毫無來由的開始,以及草草了事的收尾。我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尊嚴對我而言往往壓倒一切。因此,我需要一個人待着,仔細回味我所受到的傷害和羞辱,把他們在陽光下一一攤開檢視。我不需要和誰交談,也不需要陪伴,尤其是來自你的問詢。我只想獨自生活,和那有點可笑的自尊心一起。我本想說Sorry,可是,我好像沒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祝好!——還在生你氣的羨君可”
她走回家的路上,手機響了。很快Sebastian就寫了回覆:“心腸好硬的君可——整個冬天過去了,才收到來自你的消息,我心裡那棵落了葉的枯樹,終於因爲你的呼吸冒出了第一片新芽,啊,春天來了。本以爲你永遠不會回答我的呼喚,就好像高高在上月亮永遠不會因爲凡人的哭泣而垂落海面。天高海闊,都比不過人心之廣遠。你可以不想我,可是無法阻止我思念你,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思念你。我每一次呼吸就想你一次,想得你心緒不寧,茶飯不思,這是我唯一能報復你的方法,你不知道這個冬天我有多麼亂七八糟。——想忘記你卻更愛你的Sebastian”
天啊,Sebastian,我也一樣,教我如何忘記你?——羨君可在冷清的街角掩面而泣。
再次到Pescara出差,羨君可特
地重新選了一個離海灘和Sebastian的家都比較遠的的商務酒店,商務到連晚餐都不供應,得自己去外面吃。秘書跟她確認了好幾次——上次那家靠海灘不是更好嗎?要住這家嗎?沒有海景,沒有晚餐供應,沒有酒吧和游泳池,沒有……羨君可不在乎,她只想儘可能降低再次遇到Sebastian的可能性。
她獨自一人到了Pescara,預訂的是一個8樓朝街的房間,酒店門口是停車場和街心花園,左邊是Prada的旗艦店,右邊是一座小教堂,還算繁華,她Check-in之後就出去覓食。Pescara的夏天應該是人人都沐浴在藍色陽光中,享受着鹹鹹海風和清澈的海水,可惜,她永遠錯過那最美的季節。現在是4月初,還沒到可以下海嬉戲的好時候。羨君可忍不住走去海邊,在一家咖啡館買了一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外帶,邊走邊吃,一直步行到海灘上。
海風涼涼的,掀開她的外套。羨君可扣緊了腰帶,把漸漸涼透的食物吃掉了。順着海岸線往前走,不時遇到一些散步的人,她一直低着頭,看陷在砂礫中被踩碎的貝殼。海邊有許多枯萎的樹幹倒在那裡,仔細看,黑色的水草混合着一些五顏六色的垃圾,潮溼地黏在水和沙的交界處,像洗澡之後沒來得及清理的下水道口。她突然覺得有些噁心,其實到了夏天,這海灘就會像下餃子一樣擠得滿滿當當,那場景她在剛路過的小店門口的明信片上見過,綿延十幾公里,蔚爲壯觀。夏天,Sebastian的Hotel應該生意盈門,要訂個普通的房間都難,更別提
有風景的那一側了。
羨君可站在那裡吹冷風,想起Sebastian,想起去年在Pescara告別時,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我現在和某人生活在一起。”
T.S艾略特的詩在她腦海浮現——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荒地上長着丁香,把回憶和慾望摻和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對,羨君可現在的腦子裡就是回憶和慾望都糾纏不休,她信步往回走,看見一副從沙裡露出半截兒的墨鏡,她蹲下身子,把它掏出來,拍拍乾淨,一副時髦的雷朋女士墨鏡,纖細的金屬鏡腿已經被海水泡得生鏽了,她把它舉在眼前,藍色的天空變得昏暗曖昧,就好像夜裡Sebastian的藍眼睛那樣的顏色。
一個路人走過,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對她說:“嘿,小姐,這個季節還不夠暖和,等六月以後來度假纔好玩呢!”他的英文是英式口音,聽着就像個詩人一般,抑揚頓挫,很像Sebastian念莎士比亞的感覺。
羨君可禮貌地說:“謝謝,有機會再來。”
她把那墨鏡扔去一邊,它在沙子上打了個滾,孤零零地躺在那裡,也許會被狗叼去,或者再被漲潮的海水帶走,它可能見證過一場忘乎所以的熱戀,也可能遮蔽過一雙哭泣的通紅淚眼。
那路人補充一句:“凡在冷清的時候來海邊的人,都是來悼念一場死去的戀情。你也是嗎?美麗的小姐?”
羨君可微笑了:“好奇的先生,對,我就是一個不甘心的亡魂,回來找我負心的戀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