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收服雲嶺軍的問題,我對狐狸只說了個大概,精明如他自然未再多問。其實,回想當初,我也並無把握,只是抱着試試的心態,總不能把所有便宜最後都留給了狐狸。
那次,我利用安排黑龍和鳳凰出世的機會,離開王宮,又支走了北羽,纔在白夜手下的陪同下趕往雲嶺軍駐地。
雲嶺軍自從與紀長風一戰後,就把主力遷移到寧陵城駐紮,相比於一開始那個狹小簡陋的縣城,寧陵城的金粉樓臺、雕樑畫棟着實讓這些窮苦出身之人大開眼界,幸福的如在夢中。不過,物質豐富的同時,另一個讓雲嶺軍幾位首領頭痛的事開始不斷髮生,並越演越列。他們手下的軍隊說好聽了是抵抗****的義軍,說不好聽就是一幫賊匪。艱苦之時,尚能團結一致,共御強敵,可一旦坐享榮華,朝廷又因內亂鞭長莫及,立即醜態百出,難以控制。雲嶺軍人大部分又都受過富賈權貴的欺凌,此時猛然站在了這些人頭上,仇恨使他們瘋狂。強搶民女者有之、殺人放火者有之。寧陵富戶大多連性命也難保全,更別提財產,鬧得整個城中人心惶惶。葉平等人雖極力阻止,甚至爲此不惜大開殺戒,殺了幾個過分妄爲的將領。但一來雲嶺軍的結構本就鬆散,成員間講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二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擺在這些祖宗八輩都窮的人面前,誘惑力實在太大。所以,葉平的殺戮不但未能警醒手下將士,反而使他們頗多怨言,表面上不敢頂撞,私下裡搶砸不誤。
我從進城到葉平所住的帥府一段路上,連續遇到三股搶劫的雲嶺軍匪,一撥比一撥兇悍,幸虧白夜安排的手下功夫了得,才未讓他們把我這個名義上的雲嶺軍四當家劫去做壓寨夫人。
對於雲嶺軍得到寧陵後可能發生的變化,我和狐狸早心中有數,這也是當初狐狸願意割讓寧陵的原因之一,卻還是被眼前的“打劫盛況”嚇了一跳。
等我見到葉平時,發現他比起當初的意氣風發,明顯消沉不少,鬢邊更多幾許白髮。見我進屋,他勉強笑道:“四妹回來了,我已讓人安排好房間,你要不要現在去休息一下。”
我搖頭表示不用,直截了當的道:“大哥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葉平臉色變得難看了幾分,卻沒有否認:“如今城裡的情況,我不說,你也應該看得出來。但這事,小妹你幫不上忙。”
“大哥,我不知道當初你和我哥哥達成了什麼協議,也不想知道,但你真認爲他靠得住嗎?比如這寧陵,是他極力建議並幫助你們得到的,結果呢?我這次回來,從城門到你府邸短短路途,一共被搶劫了三次。如今的雲嶺軍就算朝廷不打,恐怕也難以長久吧。”
葉平臉色鐵青的望着我,卻未有一句話反駁。事實擺在眼前,他並非沒膽承認的鼠輩。
“大哥,我想你和二哥早對我們兄妹有諸多猜測,大約也猜到了一些。我現下不想再瞞你,我哥哥就是如今的楚平王慕容言,而我則是已故的楚惠王的王后秋霽雲。”我邊說邊觀察葉平的反應,他臉上全無驚訝之色,明顯已有心理準備。果然,我這招開誠佈公做對了,既然對方已經懷疑,甚至可能有了證據證明,我若還堅決不認,下面的事情也無需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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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王和我一向反對秋家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被奸人陷害,流落到此。如今平王當政,立刻幫助流浪的災民重回故土,恢復耕種,減免賦稅,各項措施深得民心,大哥應該有所耳聞。眼下外雖有北越、西秦虎視眈眈,但兩國盡皆新敗於我國白將軍之手,沒有十足把握,絕不會輕舉妄動。國內百姓久亂思治,平王新政又能安撫民心,這造反的殺頭大罪,怕是註定應者寥寥了。大哥手上的雲嶺軍又如此情況,不若早做打算,大家都好留有餘地。”
“啪啪!”鼓掌聲響起,柳靜從內室踱步而出。對於自己隱藏偷聽,全無尷尬之色,撫須道:“四妹口舌之厲,連我等男兒亦自愧不如。經你這麼一說,我雲嶺軍竟像是已經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四妹在我雲嶺軍的地盤上信口胡說,就不怕我們抓了你去威脅楚王嗎?”他言辭間雖多有不滿,但還叫我一聲四妹,明顯不打算放棄這層關係。
我微微一笑,悠然答道:“抓個沒什麼利用價值的弱女子威脅朝廷,不過徒惹外人笑柄罷了。至於說雲嶺軍是否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不知道。可我清楚,如果大哥和二哥現在願意,開出的條件我都接着。要是等到平王親來,恐怕就沒我這麼好說話了。”
葉平聽後冷笑:“我雲嶺軍好大的臉面,竟能勞動楚王親來討伐。”
我仍舊笑得嫵媚:“討伐不一定,但討口水喝,總是要的。”
兩人聽出我話中有話,不由都微微變了臉色。
我不急不徐的道:“寧陵主要水脈的上游皆在朝廷控制的地方,如今楚國大旱,總不好讓寧陵水量豐沛,造成浪費。其實當初大哥你們若是選擇強佔與海國接近的鞏縣,平王和我一時還真不能奈你們何,可惜人總是被眼前的利益迷惑。看到了寧陵的衆多優點,便忽視了它小小的缺點。”
“你們……卑鄙,竟然……”柳靜臉色變了又變,指着我不知如何說下去。他們想必不是沒發現寧陵的缺點,而是不相信有人會利用這個缺點。因爲如果真那樣做,勢必造成生靈塗炭。
我沒反駁他的指責,繼續優雅的微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點犧牲,我和狐狸還擔的起。現在重要的是,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楚國內亂。相信狐狸也很明白這點,只是剛接管楚廷,政務纏身的他無法顧及此處,才讓我抽空撿了便宜。而且以葉平和劉靜的性格,這些犧牲恐怕只會是口頭威脅,不太可能實行。
果然,葉平伸手阻止了柳靜的罵聲,臉色陰沉的道:“四妹,請先下去休息,這事我和二弟會認真考慮,儘快給你答覆。”
接下來的事一切順利,要不然我被曹家手下的禁衛軍圍殺時,也不會有孟雲龍來救。至於葉平和柳靜開出的條件,自有狐狸煩惱,還輪不到我操心。
楚惠王十年五月,楚平王頒佈詔書稱,曹家父子妄圖謀反,襲擊御輦,幸得雲嶺軍三當家孟雲龍將其擒獲。寡人念曹家父子盡忠多年,其女曹氏更服侍寡人久已,故不忍殺之,特發配邊疆爲奴。雲嶺軍爲反抗秋家****而起,秋家伏誅後,早有歸降朝廷之意,今接受招安,又立大功,特封雲嶺軍大當家葉平爲雲麾將軍,二當家柳靜、三當家孟雲龍同爲遊騎將軍。雲嶺軍改名雲麾軍,由三人繼續統領,鎮守寧陵。
黑龍的顯靈,讓各地臣民異常興奮。楚京裡鞭炮處處,百姓歡聲笑語,我利用秋家暗哨收上來的情報也顯示私下議論狐狸得位不正的人越來越少。朝堂上,那些歷經三朝的老臣收斂了不少不滿的情緒,認真對待狐狸發佈的各項政令。
一切都開始步入正規,顯得井井有條。
狐狸趁着最近春風得意,接連下詔對各種弊政進行改革,同時也把後宮虛懸的後位定了下來。結果不出我所料,曹茗月因佔着正室名份,雖然其父和長兄被髮配邊疆,但如今朝局未穩,無力再把曹家連跟拔起,所以爲安衆臣之心,封她爲暄月王后。而我因爲是狐狸生父襄王遺旨中指定的王后,他也不敢怠慢,準備挑選二個月後的吉日舉行大婚,冊封我爲昭雲王后。至於狐狸的幾個妾室因出身不高,除有兩個被封爲九嬪中最低的才人、采女外,剩下的連品級也未撈到半個。
無論外界如何非議,楚國曆史上絕無僅有,甚至各國曆史上都不曾得見的一國雙後、平起平坐的局面被投機取巧的狐狸擺了出來。
大約上天都覺得狐狸的豔福享得太容易,所以要好好折磨折磨他。他剛發下封后詔書沒幾天,便臭着一張臉下朝回來。
我當時正難得悠閒的靠在湘妃竹榻上看雜書,見他進來,連手指也懶得動,眼尾餘光在他身上一掃,便繼續專注於我的看書大業。
狐狸在秋雨的服侍下,卸去朝冠禮服,不太滿意的坐到我身邊,隨手抽走我的書抱怨道:“我都氣成這樣了,你也不知道關心關心。”
我擡頭認真的打量了他一遍,悠悠的說:“不是還活着嗎?等你駕崩的時候,我一定認真關心你。”的財產和權力,我在心裡偷偷加上後面的話,不過沒敢真說出來。並非怕了此只狐狸,而是他現在已經被我噎得七竅生煙,慈悲如我就不打算再更深的刺激他了。
狐狸這會兒臉現五彩,實在有趣,他在等着繼續看戲的我面前,深吸口氣,再深吸口氣,最後還是沒忍住,一把摟住我狠狠的吻了下去。
“別……秋雨……”我現在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剛想拿在旁伺候的秋雨當擋箭牌,結果發現這丫頭早機靈的退了出去,還連帶把別人也拉走了。我怒,她好的學不會,壞的被某隻狐狸一教就會。
“什麼秋雨?我怎麼沒看見?”某狐狸此時臉上哪還有什麼五顏六色的怒氣,全是等着偷腥的興奮。
我趁着他說話的空擋,一拳擊出,被早有警覺的他輕鬆躲過,但也算拉開到安全距離。
“別鬧了,大白天的。談正事,你剛纔到底爲什麼生氣?”
他非常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嘴裡不忘唸叨兩句“你越來越有暴力傾向,這樣對他的身心不好”之類的話,然後終於說起了正題:“海遠王這個老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說我是僞王,所以他決定從今往後不再向楚國繳納歲供。”
那個兩腳都快要進棺材,卻還死霸着海國王位不放的海遠王?我聽說當年他剛剛繼位時,也曾雄心勃勃,妄圖稱霸天下,結果被司徒家的家主打得屁滾尿流,徹底嚇寒了膽,不但割地賠銀,還年年向楚國納供,以求平安。難道他在忍耐了這麼多年後,終於打算趁楚國內亂剛平,國力衰退時,與我們決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