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上前俯身察看了一番樑青川的傷情,一雙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回身滿是愧疚的拱手言道:“姑爺,樑青川胸口中了刺客一劍,已是回天乏術了,末將護衛不力,還請姑爺降罪。”
崔文卿望着倒在地上的樑青川半響,這才輕輕嘆息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沒想到到最後還是百密一疏啊。”
聽崔文卿這麼回答,穆婉更覺慚愧,正容開口道:“末將也沒料到那刺客居然藏在水中暗自偷襲,待到返回府州,末將與護衛營都會向大都督請罪,眼下乃非常之時,那名刺客也不知道是否已經離開,還請姑爺以自身爲重,速速上馬離開此地。”
崔文卿悵然一嘆,正色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速速前去樑青川的祖宅尋找賬簿,萬不可被這些歹人捷足先登了。”
言罷,他留下數名衛士照看樑青川的屍體,自己則在穆婉的陪同下過河朝着文水縣而去。
樑青川的祖屋位於文水縣的南郊五里之地,護衛鐵騎馬蹄飛快,幾個起落便繞過了文水縣城,順着官道朝着南郊飛馳。
走得沒多遠,正在馬背上顛簸起伏的崔文卿矚目遠望,忽見正南方黑煙翻飛如浪,恰如一柄黑色的長矛直刺青天。
崔文卿見狀暗驚,這時候身邊的穆婉也是看到了那道黑煙,飛馬行至崔文卿身邊高聲提醒道:“姑爺,前面黑煙翻滾,必定是樑青川的祖屋有變。”
崔文卿面容一沉,疾聲下令道:“吩咐大家加快馬速,爭取早早趕到那裡。”說完之後,猛然甩動馬鞭重重的抽打在駿馬身上,胯下駿馬長聲嘶鳴再次加速,在夯土官道上四蹄騰空,幾乎快要飛起來了一般。
不消片刻,馬隊下得官道,衝入了一片蕭瑟的田地中,順着阡陌又是一通疾馳,便見不遠處一座古樸簡陋的房舍正冒着火焰燃燒不止,剛纔所看見的黑煙正是從此地散發出來的。
崔文卿心頭一沉,縱馬而至行至燃燒房舍邊緣,頓感熱浪撲面而至,驚得胯下駿馬前蹄騰空而起,再也不肯前進半步了。
見狀,崔文卿順勢滾鞍下馬,避過翻騰撲面的熱浪細細打量,這才發覺整座房舍幾乎都已經被火焰包圍,就無可救了。
見到有騎兵到來,一個老翁帶着數名健僕跌跌撞撞走了過來,對着崔文卿便是一拱,哭聲言道:“這位軍爺,草民家中不知爲何突失大火,還請你助草民一臂之力,撲滅火災,家主必有重謝。”
崔文卿已是徹底明白了過來,他愣怔怔的看着正在冒煙不止的房舍半響,聲音忽地變得沉重:“敢問老丈,這間房舍莫不就是樑青川的祖屋?”
那位老翁本在哭哭啼啼當中,咋聞崔文卿的話立即就止住了哭聲,驚疑不定的問道:“家主的確就是樑青川,不知大人如何知曉,莫非你與家主有舊?”
崔文卿嘆息了一聲,言道:“不瞞老丈,其實吾等正是專程前來祖屋取交易賬簿的,而樑青川也在同路,剛纔在文水河畔,一名刺客突然從河水中鑽出,樑青川胸口中劍,已是活不成了……”
一言方罷,老翁雙目頓時不能置信的瞪圓了,身子也是慢慢顫抖了起來。
猛然間,他悲聲一句“家主”,已是昏厥在了原地,再也站不起來,那幾名健僕全都大驚失色,圍着老翁呼喚不止。
這時候,穆婉走上前來拱手稟告道:“姑爺,這間屋子的火勢太大,已經就無可救,只怕那本記載交易明細的賬簿亦是不保。”
崔文卿沉重的點了點頭,嘴角溢出了一絲嘲諷之色:“一邊殺人,另一邊放火,一出手就讓我們人證物證皆無,這折惟本果然是好手段。”
穆婉不解問道:“咱們來文水取賬簿乃是極其隱秘之事,就連河東路經略府衙門都沒有告之,也不知折惟本是如何知道的,竟搶先一步銷燬證據。”
崔文卿想了想,苦笑言道:“歷來密事泄露,皆因身邊親近之人的緣故,不用問,也是護衛騎士中有人泄漏了行蹤,折惟本並非傻瓜,一見我們前來文水縣,那就什麼都明白了,故此纔會佈下殺招,殺人毀薄。”
穆婉劍眉猛然一挑,想了想搖頭言道:“姑爺,這些護衛騎士全都是跟隨大都督征戰多年的親衛,他們豈會出賣我們?”
崔文卿輕嘆道:“穆將軍啊,或許護衛騎士中都是視死如歸,忠心耿耿之人,但是面對重金誘惑,官爵封賞,必定會有極個別之人無法保持忠誠之心,暗中投靠了折惟本。”
此話聽得穆婉一陣默然,的確,親衛營足足有五百士卒,難免會有一兩人背叛了折昭,暗中泄漏了此行的目的地,從而讓折惟本從容佈置,殺死樑青川並銷燬了證據。
良久的沉默之後,穆婉忍不住問道:“那……姑爺,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崔文卿悵然嘆息道:“總歸是我百密一疏,眼下樑青川已死,咱們留在太原也沒甚意思,穆將軍,準備一下,明日咱們就返回府州吧。”
聽崔文卿這麼說,穆婉心內說不出的難過。
好不容易有了扳倒折惟本的機會,沒想到到最後卻是化爲了烏有,而且還是因她所統領的親衛營之故,未能盡心盡責保護樑青川,還泄漏了如此重大的機密,她這個將軍實在難辭其咎。
心念及至,穆婉暗自一嘆,也只得點頭應是了。
此時此刻,在離崔文卿等人所在地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折繼宣正注視着翻騰着黑色煙霧的房舍,臉上閃爍着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前些日得知樑青川心生背叛之心,折惟本登時就勃然大怒,讓折繼宣、折繼長兩兄弟前來取樑青川的性命。
折繼宣頗擅智謀,原本依照他的實力,對付樑青川這樣的商人,自然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之事。
但來到府州後,折繼宣並沒有打草驚蛇,因爲那本關係甚大的賬簿還在樑青川那裡,他所要的不單單只是樑青川的性命,更想得到交易賬簿。
故此,折繼宣也沒有急着動手,採取引蛇出洞之計,放任樑青川去找到崔文卿,並藏身在了驛館當中。
就這麼耐下性子等待了兩三日,忽聞崔文卿與樑青川一道前去文水,折繼宣略一思忖,便知道那本至關重要的賬簿應該就藏在文水縣,而樑青川的祖屋也恰好在文水縣內,不用問,也是所藏之地了。
找準目標之後,折繼宣搶先一步趕至了文水,再令刺客刺殺樑青川的同時,也令人放火掃了樑青川的祖屋。
如此一來,人證俱毀,即便折昭有心爲難他的父親,也是無從着力了。